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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起伏逐渐不那么明显,闻家铭到底是一商人,再次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脱掉西装披上许沐触目惊心的身体。
无疑,闻家铭还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所有照片上那人都只有个模糊的背影,何况此刻的情形也不容他多想不是?
他现在必须冷静。
“许沐你给我听着,”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一边擦拭着许沐的嘴角,闻家铭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待会儿你要是敢去死,我就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原封不动给顾骁,我说到做到。”
许沐一直不说话,但闻家铭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他现在说的话许沐已经能听进去了。
“许沐,如果换做是我,我会让那人生不如死,然后自己活得更好。”
闻家铭面无表情地说着,不再看许沐,低头拿出手机。
“把车停到记者看不见的地方,恩,我马上下去,别走电梯,去安全通道等我。”
交代完毕,闻家铭转身看了看依旧一动不动的许沐,走过去伸手将人抱起来,抿抿嘴:“没事了。”
他刚才其实都是说着给许沐听的,这事儿要是换了他,强大如他,首先想到的也只能是死。
——千万别他妈站着不腰疼地说男人有什么贞操可执着之类的操蛋话,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放到自个儿身上吧,好像所有操蛋的事都他妈可以微微一笑很倾城地嗑着瓜子儿一笔带过。
当然,闻家铭没经历过,也体会不到那种自尊被踩在脚底下随意践踏的绝望感,所以他也只是这么一想罢了。
然而让他真正始料不及的是——许沐骨子里的倔强竟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或者说,这才是闻家铭第一次将许沐看得通透。
他以前虽说是喜欢,可撑死了也就觉得许沐这人挺干净,一条道跑到黑,心还特软,像个孩子似的你得哄着捧着,偶尔不懂事儿吧你一态度强硬丫就没音儿了,实在急了的时候也会学小狮子比划两下,却免不了最后的结果都往死里不靠谱,怂气冲天的,让人看见了就心痒痒,想上去捏两把,亲热亲热。
而就是这么一欢腾的人,冷不丁遇上了比下水道都阴暗恶心的事儿,说实话闻家铭压根儿就没指望丫能有多大的觉悟,何况这绝不是有觉悟就能挺过去的事儿,他唯一希望的,只是许沐能好好活着,哪怕压抑也要活着,天大的事时间久了也没那么刻骨铭心了,只要许沐愿意,他一辈子都站在他身边不松手。
可惜可惜,该哭还是笑呢,许沐不需要谁的一辈子,也不需要谁捧在手心的安慰。
也就是一念之间,有些东西,好像被这人永久的掩埋了。
“闻家铭,”许沐扯着闻家铭的领带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放手。”
“……”
趁对方发愣的空档,许沐已经从他身上挣脱下来,指尖发着抖,用力握了握拳,也不顾滑落到地上的西装,一声不响地往某个方向走。
闻家铭下意识去扯许沐,却好像预料之中的一样,许沐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勾起嘴角哼笑一声,嗓音仍旧低哑:“你他妈总得让老子洗个澡吧?”
——你他妈总得让老子洗个澡吧?
毫无意外,闻家铭再次怔住了。
而许沐转过身,反倒平静地进了洗手间。
“别进来,”几秒钟后又猛地拉开门,许沐盯着闻家铭已经眯起的眼睛,“老子还得活着呢,不想死,你少他娘的操没用的心。”
说完合上门,“哗哗”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闻家铭还真就不动一步,笔直地站在门外,如果非要用个词儿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面无表情吧……
其实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来着。
许沐呢,头抵上冰凉的墙壁,竟没有多么撕心裂肺的想法,就意外的想起一个人——关玥。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关玥一口咬定当年害自己的混蛋就是他。
人到绝望的时候吧,好像也只有心里那点儿恨能让自己坚持下去,要是连恨都没有了,连恨都不知道恨谁,那才真的没办法再活下去了。当年关玥唯一能想到可能会害自己的人就是许沐,活该了,不恨他恨谁呢?
然而许沐?
许沐不恨冯禹,他恨的人是自个儿。
活该,他对着雾气蒙蒙的镜子,这么对自个儿说。
于是跟闻家铭走出酒店的时候,他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顾骁,就那么咧嘴扯出个笑脸儿来。
而后突然想起迷糊中冯禹讲给自己的故事,许沐笑得更夸张了,雪落在鼻尖上,冰得笑容也跟着凉凉的,看得人心底发冷。
“许沐……”
顾骁最不乐意的就是在闻家铭面前丢脸,可是他这会儿真的控制不了。
他哭了,跪在许沐面前哭了,哭得凄惨无比,活脱脱像被人上了的那个是他。
68.顾贱人的冬天有点儿冷
顾骁哭完了,就依旧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拧着脸抬头望向许沐,哑着嗓子低声说了句:“许沐,我错了。”
可惜一反常态地,许沐对顾骁的话压根儿没什么反应,目光里是顾骁读不懂也不敢懂的冷漠,低下头,平静地开口:“你错哪儿了?”
顾骁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许沐会反问回来,一时也答不上来,就直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握住眼前被许沐攥紧了的拳头,手心一阵冰凉,小同志机械着动了动嘴:“对不起,对不起许沐。”
许沐继续无动于衷,不躲也不挣扎:“……起来。”
“……”
顾骁盯着许沐面无表情的脸,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总算是站起身,踉跄着往前凑了两步,手却突然一紧,扯着许沐扭头就走。
“顾骁!”
眼看就要到了顾骁停车的地方,许沐稍微提高音量,破天荒地成功止住了那人急火火的脚步。
顾骁转过身:“许——”
话没说完小同志就忽然愣住了,剩下的字卡在喉咙里张着嘴巴说什么都讲不出来,而不远处的闻家铭眉头微皱,静静地看着许沐。
许沐就用力抱住顾骁,一声不吭。
顾骁不知道为什么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大气儿都不敢喘。
而几分钟之后,察觉到许沐要离开的动作,顾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回抱住对方,小孩儿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放手,骁。”
结果许沐毫无波澜的几个字,顾骁莫名其妙地立马松了手。
从小到大顾骁没被人这么叫过,其实念初中那阵情侣之间特别流行这种叫法,就是只叫对方姓名的后一个字,当时许沐那个小女朋友就这么叫许沐来着,顾骁每次听见都一身的鸡皮疙瘩,整张脸都拧巴到一起去了,说以后哪个女的要敢这么叫他他肯定拿鸡皮疙瘩砸死丫。许沐说他那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羡慕嫉妒心理,以后要真有人这么叫他指定美得找不着北。可惜这称呼渐渐不流行了,还真就一直没人这么叫过他。
不过眼下看来还真应了许沐当时那句话了,有那么一瞬间,顾骁的确是有点儿找不着北。
但接下来许沐的话明显将人又瞬间拉回了现实。
“顾骁,”许沐垂下眼,指尖动了动,抬起右手缓缓捂上心口,“我这儿……好像不疼了。”
“……许沐?”半晌,顾骁抬起头,努力不去想这句话的含义。
许沐却突然哼笑一声,偏头骂了句娘,转过脸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顾骁笑呵呵地开口:“我他妈就说么,这么文艺着讲你肯定听不明白,我还是通俗点儿——”
“许沐!”
顾骁猛地打断他,特别害怕许沐继续说下去似的,胸口起伏着语无伦次:“许沐,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我不要关玥,我他妈的谁都不要,咱俩在一起吧,求你了,我不用你再等了,不用了,真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就这么在一块儿多好啊,许沐,我难受,难受死了,你他妈什么都别说我求你了……”
“顾骁,”脑子里却莫名其妙浮现冯禹的脸,细密的汗珠挂在额头上,许沐脸色发白地看着顾骁,“我不爱你了。”
“顾骁,我不爱你了。”
巧了,正好一大片儿雪花不偏不倚落在顾骁嘴巴上,顾骁下意识舔了舔,然后怔怔地小声说了句:“许沐,我冷。”
“……×。”
许沐笑了,笑得直咳嗽,鼻尖儿通红,等笑完了跟顾骁说:“你他娘的别装了,我一点儿都不心疼你,顾骁你懂什么叫心死了么?×,你肯定不懂。”
顾骁被许沐几句话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儿,就讷讷地顺口接道:“我懂,许沐,我懂。”
可许沐就继续笑着看顾骁:“你不懂,你他妈什么都不懂。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哪儿啊?喜欢跟我上床是吧?”
顾骁一僵,紧接着黑了脸:“许沐你闭嘴。”
许沐是一干净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他都是一干净的人,俗气点儿说丫就是泥巴里那莲花,干净!忒他妈干净!
只是许沐好像跟顾骁杠上了,或者说他是跟自个儿杠上了,叹口气,说得可认真了:“其实你要上床倒也不是不行,用不着扯些有的没的,关键就是你也知道了我现在挺脏的,你要不嫌——”
“你他妈——”顾骁一扬手,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收住差点儿抡过去的拳头,就顺势将人一把揽过来,死死圈进怀里,“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于是,许沐还真就突然没动静了。
顾骁揉着捏着好一会儿,也不顾是不是有人看着,一丁点儿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顾骁,我累了。”
而毫无预警地,许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疲惫的、倦怠的,他说:“我想好了,咱俩还是做好哥们儿吧,一辈子的好哥们儿。”
说完,没怎么用力就推开呆愣的顾骁,许沐转过身,大滴大滴的眼泪儿砸下来,却直了直背,几步回到闻家铭跟前:“走吧,去哪儿都成。”
“好。”
将许沐的表情尽收眼底,闻家铭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秘书开过来的车。
许沐没回头,也没擦眼泪儿,就跟在后面上了车,绝尘而去。
他曾经就觉着顾骁是他无论如何都戒不掉拒绝不了的一种瘾,除非自个儿死了,不然谁都没法将他从自个儿心里边剥夺掉。可坐在闻家铭的车里,等眼睛干涩到几乎睁不开的时候,许沐突然发现,人吧,其实没什么绝对放不下割舍不了的东西。归根结底人的本质都离不开自私两个字儿,疼了累了怕了,自然就不敢再期望了。
这样其实挺好,真的。
眯起眼,许沐轻喘了口气儿,余光却不经意扫到车后座的报纸,面色一滞,伸手抓到跟前。
闻家铭从后视镜里看见许沐的动作,神色暗了暗,他当时的确是太着急了,报纸随便扔到后面忘了收起来。
许沐盯着报纸上虽然打了码却仍旧不堪的照片稍微有些失神,可出乎闻家铭意料地,他也只是一愣而已,丝毫过于明显的情绪都没有,就看了一会儿,抬抬手翻到后一页。
——整个版面的内容几乎都关于许濂成。
许沐的眉头逐渐拧紧,上面的大概意思就是说,许濂成曾经逼迫其公司旗下某个女演员服食大量毒物,事后却伪装成自杀,时间呢,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许沐九岁。
毫无疑问了,小演员的事儿不知道被哪路神仙给捅了出来,捅得那叫一个高调,高调到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闻家铭不动声色地看着许沐,对方一直不说话,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而收回目光,闻家铭对旁边的秘书说了一个地方,没去理会身后许沐猛然抬起的头,就闭上眼,轻轻按了按眉心。
“……”许沐扯了扯嘴角,半晌,将头扭向车窗外,淡淡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闻总。”
“恩。”闻家铭依旧闭着眼,低应了一声。
语气随意到许沐有那么一瞬间觉着好像回到以前上班的时候,无论自个儿说什么做什么,那人永远一副冰块儿脸,高高在上的模样,讲话极少超过十个字,而且大部分都是陈述句,让人无从反驳。
于是这么一晃,许沐到底还是忍不住想抽自个儿几个嘴巴,当初叫着劲儿上人家办公室闹辞职的场面眼下回想起来,还真他娘的傻×到家了。
只不过也没时间容他再多想什么,车缓缓停下来,稍微犹豫一下,许沐拉开车门走出去。
“……等等。”
闻家铭出声阻止的时候显然来不及了,许沐已经下了车。
转过身,小伙儿一愣。
别墅门口正被一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路边停靠着两台警车,而许濂成被几名身着刑警制服的人员带出来,强制开出一条道路,往警车的方向走过去。
闻家铭紧皱起眉,眯起眼睛走到许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