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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实还是老样子,用沉稳的口吻问道。她给人的印象虽然很朴素,却是个意志坚定的温柔女性。诚这才想起因为朱实也在公家机关上班,所以她和父亲是同事。
「嗯,爸爸下个月就能出院。」
「是吗?太好了。」朱实露出安心的表情笑着。
由于有许多事情想问朱实,诚左顾右盼后,把朱实拉到树荫下。
诚抬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用衬衫的袖子擦擦汗水。蝉的叫声很吵,闷热的天气让他有种晕眩的感觉。
「朱实,关于八寻的事,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诚单刀直入地询问一直很在意的事。朱实闻言,低头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引起一阵骚动,但村子还是和平常一样。至于食鬼草,因为有很多对此感到畏惧的村民,所以很多人觉得相当痛快。你还记得那位滩医生吗?他好像救了八寻,但之后并没有警察或新闻记者来到村子里。」
「为什么?杀害丰喜和爱理的不是……」
诚皱起眉头。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哦。大概是因为这样,景山的力量也变弱不少。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拜食鬼草之赐才能这么威风,那里一旦不见了,他就没有收入来源,真是活该!不过,不管是电视还是收音机,都没有提到村子的事。」
诚吃惊地望着朱实。
都已发生杀人这么严重的事件,却没有半点消息流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据说是景山付了封口费给滩医生。可是直接去问滩医生,他又会露出恐怖的表情说别问这件事。搞不好景山给的不是封口费,而是威胁。尚吾哥烧掉那里的时候,我还以为村子会有点改变,结果还是一点也没变,村子仍是和以前一样封闭。」
平淡述说的朱实露出自嘲的笑容。诚望着她的笑容,但无法说些什么,视线转向地面。
那么,八寻究竟又怎么了呢?
「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人因为食鬼草而变得怪怪的,所以关于这件事,大家都闭口不提。据说景山还有食鬼草的花苗,不过现在那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朱实并不晓得八寻的消息。就算八寻没被逮捕,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住在哪家医院里吧?这些事只能问景山才知道了。
「对了,你认识一个叫户越的人吗?」
当他们要分别时,诚问了关于户越的事,但是朱实也不太记得,顶多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附近有这个人吧」的程度而已。她和诚一样,记忆里都没有关于户越这个男人的事。
诚和朱实分开后,一边思考一边往景山家走去。
那件事对他而言,重大到几乎翻转他的人生,但是在村子里,那件事就像船过水无痕一样,没有引起任何骚动。这就是这个村子的日常生活吗?诚莫名地感到害怕,同时加快脚步。
诚抵达景山家的门口后,紧张地按下大门旁的门铃。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名老婆婆走了出来。她是景山的妻子刀祢。虽然已经年过八十,腰也弯成く字形,但是依旧很有精神。
「哎呀,是小诚啊。来找尚吾的话,他刚刚就回去啰。」
因为诚常常和童年玩伴八寻一起玩,所以他也认识刀祢,不过尚吾似乎已经回去了。诚下定决心,说明自己有事想询问景山,刀祢就带他入内。
「小诚,很抱歉,八寻居然做出那种事。」
当他们走在长廊上时,刀祢愧疚地向城道歉。走廊铺着老旧的木板,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嘎滋声。诚以为刀祢铁定因为八寻的事而生气,所以被她这么一道歉,诚反而感到意外。
「我们没有在他变得奇怪以前阻止他,还请多多见谅……」
「八寻现在怎么样了?」诚挂念地问道。
刀祢闻言,脸上满是阴郁。
「他已经不会回来村子里……」
刀祢轻声说道,弯过走廊转角后,对拉门的另一端说了声「老伴啊」,接着打开拉门,催促诚进去。
「好久不见。」
在和式房间里,景山坐在坐垫上,壁龛里还插着白色花朵,诚鞠躬行礼后进入房间,拉门随即被关上。景山穿着花色朴素的和服,一脸不悦。他的脸上露出明显困惑的表情。
「从刚刚开始是怎么回事?矶贝家的儿子们居然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尚吾已经回去了。」
「我有事情想请教景山先生……」
诚坐在景山的正对面,他已经好久没有从正面望着景山的脸。景山因为「八寻的爷爷很恐怖」这句话,在小孩子之间相当出名,也因此诚从小就不常开口和景山说话。就算他长大了,还是觉得露出威严表情的景山很令人畏惧。
「我从尚吾那里听说了户越的事情。」景山不悦地叹气说道。
刀祢刚好送冰麦茶过来,诚道谢后接过茶杯。景山的房里虽然只有电风扇,但是不怎么炎热。
「我不知道那家伙在哪里,但是户越会恨尚吾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关于这点,你父亲应该比较清楚才对吧。」
景山的态度就像叫诚快点回去一样,然而,既然诚都来到这里,当然没有理由这么垂头丧气地回去。父亲和尚吾因为都很担心诚,所以不肯告诉他详细的事情始末,这么一来,他只能从景山的口中得知。
「我听说哥的母亲和户越的父亲有关系,我想问的是关于哥哥母亲的事。我问过父亲,但他叫我来问您。所以景山先生,请您告诉我关于哥哥母亲的事。」
「薰的事情啊……」
景山露出正经的表情,身子往前倾。诚见状,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么好的女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景山露出一点和善的表情,远望的视线就像回忆起已故的另一半。父亲曾经说过,尚吾的母亲是个恐怖的女人,然而景山却说她是好女人,这令诚感到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家父曾经说过,村子里没有一个人不沉溺于她的身体。」
「他说这什么话。明明有一个不沉溺于她身体的人啊,那就是你父亲。」
景山换上感兴趣的表情,诚厌恶地皱起眉头。
「村子里的男人都被薰的魅力掳攫。她或许不是人类吧,而是淫魔的化身。每个家伙都没了生气,乖乖照薰的话去做。我也曾经受她关照过一次哦,她那美丽的身体简直让人像在做梦一样。说到那女人无穷无尽的精力啊,呵呵呵……」
景山从喉咙深处低笑着。
「现在时代已经改变,她那种行为或许会被人谴责吧。但是在以前,这种乡下也没什么娱乐,所以男女间的不正常关系是很理所当然的。薰只是特别激烈一点,其他人私底下也做过类似的事。」
诚很明白尚吾的母亲相当开放。他一想到尚吾也曾听过这种事,不禁感到心痛。
「薰玩得很疯。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矶贝这家伙完全不买她的帐,让她咽不下这口气。当薰说她一定要让矶贝和她结婚时,村子里的家伙都觉得很有趣呢。结果矶贝也拜倒在薰的魅力下,和她结为夫妻……」
「为什么哥的母亲要自杀呢?」
诚对愉悦述说这些事的景山感到很生气,打断对方的话问道。
「自杀?啊,自杀吗……你应该也知道吧?根本没有人在食鬼沼自杀。」
景山眉间的皱褶动了动,他脸上狠毒的笑容让诚感到背脊一凉。然而,景山接下去说出的事实更让诚感到震惊。
「——综合所有村民的意见,我们决定要葬送薰。因为她要是继续活下去,将会是非常危险的人物。负责引渡她的,就是你的父亲。」
诚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无法从景山一张一合的嘴巴移开视线。
诚离开景山家后,紧绷着脸回到家。
他回到家时,母亲说尚吾还没回来。因为明天就得回东京,所以母亲挺忙碌的。诚说要去找尚吾就又出门了。
火辣辣的阳光几乎快把肌肤烤焦,汗水流到太阳穴和腋下,感觉很不舒服。
景山的话让诚成到非常吃惊。
知道不想知道的秘密后,诚的心情相当沮丧。
「薰因为太常和男人上床,所以脑袋变得很奇怪,还说不看见血就不会觉得兴奋。食鬼草就像是为了薰而存在的花朵。」
景山喜孜孜地说着尚吾的母亲越来越怪异的模样。景山会这么雀跃地谈论这件事,或许是想报复尚吾烧掉食鬼草。景山偶尔还会看诚的反应,露出得意的笑容。但是,他所说关于尚吾母亲的事应该不是假的吧?这下子诚总算知道为什么老家里没有尚吾母亲的遗照。
薰有一种性癖好。当她和中意的人性交时,就会想看见血。村子里有许多男人因此死亡,其中一人就是户越的父亲。此外,薰是不受食鬼草影响的体质,所以她很恶劣地把村子里的男人引诱到花田,再杀死闻到花香后变得古怪的男人。
村子里会秘密处理和食鬼草有关的尸体。薰知道这点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结果,所有村民都认为不能再继续放任这么危险的女人,决定要葬送薰。当时村子里最有权力的景山就命令诚的父亲:「由你负责动手。」
当诚的父亲转告尸体从食鬼沼浮起来时,村子里的人都松一口气。
诚不敢相信那个温柔的父亲会下手杀人。就算这是所有村民的意见,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父亲会杀害自己的妻子。
但是,诚也因此明白父亲不愿说明这件事的理由了。父亲不想说尚吾的母亲是他杀的吧,诚突然很想谴责渴望知道事情真相的自己。下次遇到父亲时,他不晓得自己能否保持平常心。
(哥……)
虽然诚想见尚吾,但他四处寻找后,仍看不到尚吾的人影。尚吾应该也从景山那里听见同样的事。这么说来,以前来鬼泽村时,尚吾在拜访景山家后就显得相当憔悴,这或许是因为尚吾知道了双亲秘密的关系。
诚想找尚吾而跑去废校,但是扑了空。诚猜测尚吾或许是在沼泽那里,所以往食鬼沼走去。虽然以前不能随便跑去食鬼沼附近,但诚知道现在沼泽外围已经没有开花的食鬼草,所以他可以去那里无妨,虽然他并不喜欢那个地方。
太阳真的很大。诚尽可能选择在树荫下走路,朝山里前进。
诚经过地藏菩萨像后,天空传来雷声。诚担心或许会下雨,赶紧加快脚步。沼泽已近在眼前。
诚已经连续走了三十分钟以上,连衣服都被汗水浸湿。这里和铺着柏油路的都市不同,泥土的地面不会反射热度,但是令人觉得热这点还是没变。每年夏天都是这种异常的酷热,习惯冷气的虚弱身体似乎受不了这种热度。
当诚远远地看得见沼泽时,雨开始滴滴答答地落下。随着他越来越接近沼泽,茂密的树木几乎要遮住天空,诚几乎没感觉到在下雨。当诚踏上包围沼泽的木板通道时,他看见沼泽岸边有个伫立的人影。
「哥!」诚大声喊叫。
一直凝视着沼泽的尚吾听见声音回过头,一脸吃惊。
「你居然跑来这里!」
发现尚吾的欣喜让诚想跑向尚吾,但是水面上的反光突然映入眼帘,令他呆立原地。这一瞬间,他突然很害怕水的反光。诚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同时尽量别看沼泽,又迈开脚步。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差点溺死的关系,所以他对所有的水都感到很棘手。
「下雨了,我们去躲雨吧。」
尚吾牵着诚的手,稍微离开沼泽,躲在附近岩石遍布的大树下躲雨。这样一来,虽然不至于完全不会弄湿衣物,但多少能挡住一些雨。
「要是落雷打在附近,就得离树木远一点。」
落在地面上的雨势就像打翻水桶里的水一样。就算尚吾和诚躲在树下,雨势仍让衣服变得湿答答。诚和尚吾紧贴着身体,等待雨停。
这大概是场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