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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小区XX里。”
这样啊……好像跟我住的地方差不多在同一个方向。
“你平时来借书都挺早的,今天怎麽这麽晚啊?”
“去给一个中考的学生上家教了。”
“给人上家教?你?”
“就是我。怎麽,不像啊?”
我看见放在他车筐里面的两本书。
“你每个周末都来借书,给谁借的?不会是你自己看吧?”
“当然是自己看,不然我跑这麽远给谁借啊?”仇飞带著几分奇怪的语气反问我。
我愣了一下,“你上高中了吧?”还有时间看闲书!(想当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天天被迫做十几张无用的习题卷子,金庸的武侠小说都是晚上在被窝里面打著手电偷偷看的,好象在做贼一样不说,还弄出了近视眼。)
不过……好像也没有几个高中生看他借的那种“闲书”啊……实在是……
仇飞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高三。”
高三!
我真的没有听错?
“那你快要要高考了吧?”
“还剩一百三十九天。”
知道的这麽清楚?!
“我们教室後面的黑板上写著呢──离高考还剩多少多少天,学习委员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砍掉一天。”
“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要制造这种紧张气氛啊?我上高中那会儿学校就这麽干,想不到现在还是没长进!”
“所以说,报纸上天天抓素质教育不是没道理的。”
“这跟素质有什麽关系?现在大家最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上充门面,其实所谓的素质还不就是那些条条框框?学习好、听老师话、五讲四美三热爱、一门心思考大学!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前两条。要是一个学生,学习不怎麽好,又不怎麽肯乖乖听话,还想‘有素质’,那就挺玄的了。”
“原来你还是一愤青呢,一点也看不出来!” 仇飞扭头看了我一眼,带著几分打趣的口吻说道。
“愤青?”
“愤怒的青年啊!”
“呵呵。应该是愤世嫉俗吧?鲁迅先生说了,这叫做‘民族的脊梁’!”
“鲁迅什麽时候说这句话来著?”
“他老人家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你我呢,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
我和仇飞聊得正起劲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指著马路对面,“那,修车的就在那边,看见没?”
当然看见了。还有好几个等著修车的人呢。
“知道了。谢谢你带我过来啊,耽误你回家了。”
仇飞略微犹豫了一下,“算了,反正已经到这了,我跟你过去看看再说。”
不等我说什麽,他已经先推著车子过去了,我只好也跟著过去。
修车的人正低著头给一辆红色公主车补内胎,仇飞支好车子,过去打了个招呼:“师傅,挺忙的啊?”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先等会,还有三个。”接著低头干活。
仇飞回头看了我一眼,“师傅,我们有急事,链子断了──借您钳子使一下。”
“在那边箱子里头,自己拿。
仇飞在一堆扳手、铁钳、胶皮,还有零七杂八的工具里面翻了翻,挑出一把螺丝刀和一把虎口钳,走到我跟前,说了句:“哎,你扶好车子啊。”就蹲下去,把螺丝刀插进链盒,轻轻一挑,盒盖就掉下来了,手法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专业。然後他转了转车蹬,找著车链的断茬拼在一起,用虎口钳一夹──我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专门学过这个,或者他曾经打算抢眼前这位修车师傅的饭碗?!
“好了!”仇飞摇了几下车蹬,检查没有问题,就站起来把螺丝刀和钳子放回工具箱。顺便从里面抓出一块脏兮兮黑乎乎的抹布,把手上沾的车油擦干净。“多谢您啦,师傅!”
“没关系。”忙著修车的师傅连抬头都免了。旁边红色公主车的主人和几个等她的朋友不停地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什麽,还不时用眼角瞟几下仇飞。
“喂,你在这发什麽呆?赶紧回去啦!”仇飞推过自己的车子,轻轻地撞了一下我车子的前轮。
噢──
回神回神。
“我,我要往这边走,你呢?”想不到他居然这麽利索的就给我把车修好了,虽然只是车链子断掉,要是换了我,我已经说过了,就是有工具我也不会修。要是没有遇到他,今天还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回我的“蜗牛壳”呢。
“我要抄小路回家。那──”仇飞一抬脚跨上车子,把手一扬──“我先走了,下周见!”
哎──
还没等我说什麽,他已经一阵风样的走了。
从始至终,仇飞也没有发现,那几个看起来都是高中生的女孩在用什麽样的眼光看他。他一走,几个女孩就开始大声的讨论起来。
“那不是十七中的仇飞吗?听说这次全市摸底他又是第一耶!甩了第二名好几十分!”
“就是啊!听说他门门功课都一把罩,学校要保送他进K大,他居然不愿意!”
“你们知不知道,上次全市英语演讲竞赛他拿了第一,连我们外教都夸他的英语特地道,有一种戏剧的味道!”
“十七中怎麽突然冒出了这麽厉害的人物?”
“你连这都不知道啊?!据说他是上学期期末才转学过来的,正赶上考试,一下子就把咱们学校的第一给比下去了,到现在还没有翻身呢!”
“听说教务主任曾经想把他弄到咱们学校,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给十七中的校长讽刺了一顿,气得他在办公室里面跳脚!”
“听他们学校的女生说,他打篮球帅呆了!有数不清的亲卫队呢……”
“连我们学校也有!真是的!明天去告诉她们仇飞在这帮别人修车,保证摔倒一片!”
“他真的好帅啊。”
故做娇甜的感叹声。
一片赞同声。
……
我慢慢地骑上车子,回家。
身後那帮小女生兴奋的声音离我越来越遥远,终於听不见了。
***
那天晚上,躺在“蜗牛壳”虽然吱嘎乱响但还不能寿终正寝的单人床上,我想了好长的时间,终於明白自己白天的烦躁所为何来。
仇飞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遍又一遍。
……
我开始注意他去借书,总是那一副没有什麽表情的表情……
今天他在路上停下来主动问我“车子坏了?”……
他记得我工作证编号还有我的名字……
他领我找修车的地方,告诉我他住在XX小区XX里,离我虽然不远倒也不近……
我们一直在闲聊,一直聊到素质教育和鲁迅……
後来他借了钳子给我修车,那双手沾上了黑乎乎的油污……
他问我“你发什麽呆?”催我回家……
最後他一阵风样的走了……
我省了修车的钱,还没来得及跟他道谢呢……
他说“下周见!”……
──这期间那些高中女生充满爱慕的热烈的讨论声一直在我耳边不停地回放,真是赛过几千只鸭子(一个女人等於五百只鸭子,高中女生还算不上女人,所以等於一千只鸭子),所以到了最後我脑袋开始发昏。
於是我按照以往的经验决定,脑袋发昏的时候还是睡觉好了。为了催眠,我开始习惯性地对自己说话──当然是在心里说,既使没有别人,我也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仇飞是一个17岁的高中生……今年要考大学了……我还是别乱想了,睡觉吧……他的成绩那麽好,肯定会考上一个一流的名牌大学……幸好今天他帮我把车子修好了,如果明天上班路上坏掉,准要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金就没了……到时候仇飞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将来说不定会成就一番事业……他一看就是那样的人……不像我,这辈子只能窝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明天还要上班呢……上班……我现在应该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准起不来……还有……还有……还有……还有一件事情我一定得想明白……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今天才会这麽烦……我知道……那件事就是──
最後一句话,最最关键的一句话,也是我最最最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仇飞可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子。”
……
一不小心把这句话说出了声。
……
在黑暗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
外面高速公路上有汽车驶过,车灯的光打在玻璃窗上闪了一下,瞬间照亮了我的“蜗牛壳”,然後熄灭。一切又重新恢复到原先的黑暗与沉寂之中。
然後我对自己说了那天最後的一句话:
“睡觉!”
第二章
其实人与人之间从陌生人变成点头之交也挺容易的。再次看见仇飞出现在图书馆的时候,我们很自然地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觉得他脸上不再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了。
他又是最後一个来借书的人。
这次下班以後我没有故意拖延时间,所以几乎是和他一起出了图书馆的大楼。楼里面有空调,温度一直控制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不管外面的气候怎麽变化,里面的人都不会有感觉。一出来才发觉三月的风有些凉飕飕的,而且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哎,看起来要下雨了,你怎麽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仇飞站在图书馆楼前面的台阶上,对我说。
“还不是为了等你啊?你没看见我们同事早都走了吗?!”(我是在等他来借书,你们不要想歪!)
“原来你还是一好人那,看不出来!”
“切~~~!我本来就是好人!”我推出车子,和仇飞一起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你今天又去给人上家教了?”
“是啊。本来他们还说要留我吃饭的,我一看天气要坏,就赶著过来借书了──不然又要等到下周才有时间。”
“你看这些闲书倒挺起劲的。”
“我可从来不会浪费一分锺,这些书都是按照计划要看的。”
“什麽计划啊?”
“自学的计划──我请人开了一份书单,然後给自己定出一个行动计划,每天都按照这个计划执行,所有的行动尽量落实到以分钟为单位计算!
“真的啊!”我故作惊讶地感叹一声,“行了行了,你这不是来打击我吗?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会一板一眼地办什麽事,所以我从来就没有计划──应该说,我的计划无限多,而我的变化比计划还多,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车把一歪,差点和他撞到,赶紧拧过来。
“看得出来。”仇飞撇了撇嘴角。
“听说你们学校保送你上K大?”
仇飞看了我一眼,“你的小道消息倒挺灵通的──不过,我不想去。”
“K大还不愿意?!那你打算报哪里?难不成你想出国?”
“Z大。”
“Z大和K大差不多啊。”
“我高兴!”
“啧!现在的孩子,真是的。”我投降,不过没有举手,怕从车子上摔下来。“永远搞不懂你们在想什麽。”
“你不要以为自己白长了几岁就算大人了,看起来还不是一脸的迷糊样!”仇飞不屑地说。
你你你你你……我气结。居然被一个高中生这样看扁!
“我说错了吗?”仇飞挑挑浓密的眉毛,再加上一句,语气里面有几分得意。
还没等我想出什麽反驳他的话,“啪!”的一声,一大滴水珠正正地砸在脑门上,同时仇飞也抬头看向天空
真的下起雨来了。
好大的雨点子劈里啪啦地就从天上砸下来,一阵接一阵,前仆後继地在路面上溅开无数的碎沫,一眼望去好像地面上腾起了一层烟雾。天空一下子阴暗了许多。接著我就分不清有多少雨点落在身上了,雨水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连成一片。不管是走路还是骑车的人,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交通规则抛到了脑後,什麽红灯绿灯,赶紧回家是正经。
此时我和仇飞恰好要过一个六岔路口,雨声,铃声,喇叭声,吵闹声,抱怨声,搅成了一团。站在马路中央,里面穿荧光绿马甲外面套著透明雨衣的那个胖交警根本顾不过来,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手忙脚乱地指挥著,活象个出了故障的机械人。
纷纷乱,乱纷纷,一片大乱。
“别磨蹭了,快点骑!你想给浇成落汤鸡啊!”仇飞扭头冲著我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