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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枪响蓦然爆裂在夜空下。景灏天右手从徐云初腋下抄过去,对着百乐门东北角的阳台突然放了一枪!伴随着半声惨叫,有个人影从阳台角落里栽下,从三层的角楼上跌落直下。
人群一下就乱了。百乐门的保镖和政界要员的贴身警卫立即拔枪护卫,对着东北的角楼一通狂射。与此同时那阳台上立即也开了火,哒哒哒震天的扫射声对着百乐门门口停着的车辆乱扫。
景灏天紧紧扣着云初的腰,护着他退到墙根,狠狠一把将几个吓得尖叫的学生朝他怀里推去:“快走!”
☆、(三十五)
最先出门的几个年轻老师已经带着第一批学生骑车走了,剩下的不过几个落单的同学,手足无措地窝在云初身后。两个大胆机灵的男生自发组织好那几个人,其中一人拉了徐云初一把:“徐助教,快走吧!”
回头看到景灏天蹲在墙角推弹上膛,正在帮他们打掩护,云初心里一动,明白此刻快速离开才不会拖累他。便利落地清点了人数,吩咐两个男生左右掩护,自己断后,带着学生向西门跑。
景灏天看他离开,这才沿着墙角兜到建筑后围,借助弄堂的围墙和电线杆子一气爬上对面阳台的侧位,猫腰摸到对方狙击的火力点,冲着正在酣战的三人背影一枪一个直射后心。三名刺客用的是重型狙击机枪,等发现后方受敌想要调整枪口已经来不及,子弹透心穿过,瞬间毙命。
刺耳的扫射声这才停顿下来。景灏天踩着阳台的边沿助跳,一跃落到二楼,如此往复三个跳跃稳稳落地。
百乐门的保镖和警卫部分护着要员退入大厅,留守门外的都以车辆为屏障躲避,耳听对面停火,已有人探出身来勘察。四双看到景灏天从对面过来,忙叫保镖收起枪迎过去。
景灏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匆匆往大厅里走。
所幸大厅里除了被打碎一些器皿,并无人员伤亡。饶是如此却也乱成了一团,原来刚枪战中张总董哮喘发作,帮他带药的警卫竟在外头开火,险些一口气没续上。直到景灏天把暗杀的人解决了,金嘉爻才找到警卫拿来了药。张总董昏昏沉沉靠在沙发上喘气,好不容易缓过来。
“事不宜迟,还是先送张总董回家。万一他们还有人就不好了。”景灏天吩咐四双带人从侧门上车。金嘉爻帮张总董揉着胸口缓气,低声问过他意见,张总董也只能微闭着眼睛点点头表示同意。便由两名警卫扶着,跟着金嘉爻往内堂里走。
“景灏天!”大门口却传来徐云初的喊声,景灏天回头一看,那人跑得气喘不止,一脸担忧地冲进门来。
云初护送几个学生到了西门就听到前门那里突然安静了。眼看着大马路灯彩明亮,没了危险,叫两个男生带其他人先走,到底放心不下,还是折回来了。前门那里一辆车子着了火正熊熊烧着,云初没来由心里一沉,只怕景灏天出什么事,这才急急忙忙就往大堂里跑。
看到他又出现,原本一脸沉肃的男人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枪,露出那种见惯的痞笑,隔空将自己左手按在了胸口。
云初明知他是在说好感动,也没那个心思跟他动气。仿佛一直吊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也不管他会怎么想,喘着气就朝他跑过去。
换做往日,他这么投怀送抱,景灏天早就该张着两手等他扑进来了。然而此时,云初却见他正痞笑的表情突然一凝,还没看得清晰,就听他爆出一声厉喝:“别过来!”
来不及了。
谁也没有在意,就在大门门厅旁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突然从花瓶底下拿出一把枪来,卷在白色围兜里,朝背对着门口的张总董射出了无声的一枪。
那是装了消音器的。
云初跑向景灏天的方向,正好挡住了张总董。他只听见景灏天狂喊了一声,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什么,就看见景灏天原地一个飞扑朝他冲过来。
景灏天人在半空右手手腕一折,对着开枪的服务生一个点射。枪声响起刹那,刚好扑倒云初,两人顺势就地滚过三圈,一直滚到了大门口。
跟进门来的四双立即吩咐保镖清场,将所有角落和房间都搜索一遍。
金嘉爻回头即刻明白身后情况,这场刺杀是冲着工部局总董来的。当即叫警卫背起张总董,直奔侧门的车辆。
直到大堂里又恢复安静,云初被景灏天紧紧抱着,心急慌忙地就要爬起来。一转头看到景灏天后脑着地,正拿一双戏谑的眼直直盯着他,唇边牵起一个浅笑。“你有没有事?”
他靠得太近,近到这么一说话,热气都喷到云初唇上,几乎就要贴上去了。云初眼看他这不正经模样又端出来,微一皱眉就撑着两手要起身。“没事,你快点起来。”
然而手撑在地面,忽然浸在一片湿濡里,温热粘稠,令人浑身难受。手指微微一曲,尝试弹开那种令人发毛的触感,却只是进一步证明了,那是真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景灏天脸都白了,呼吸也变得困难,云初但觉一阵阵寒气从背脊处生出,逼得人几乎要昏厥。
那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即将陷入昏迷。却紧紧抓着他的手,嘴角仍是在笑:“我要——命债肉偿啊。”
云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脸上一凉,嘴角已尝到咸涩的苦味。景灏天想坐起来,但身体就那样沉甸甸地坠着,竟怎么也无力坐起。
云初一把按住他,两手用力撕开景灏天的衬衫,露出侧腰软裆处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四双带人冲过来,低声骂了句什么,连声大喊保镖去开车,去打电话到医院,火爆得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小跟班。
一行人七手八脚把景灏天弄到医院,护士和医生簇拥着推车推进了手术室。云初只能在外头干等,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觉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生生要把人熬干。心里空空的就像缺了点什么,自从见到景灏天之后他心里脑里盘算了无数种会跟那人接触的可能,却唯独没料到眼前这一种。
像景灏天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虚弱的时候。前一刻还把他压在地上神气活现地逼着他讨要床债,这一刻却面无人色地躺在里头生死未卜。原来不管多嚣张霸道的人,在死亡面前也就是那么一口气的差别。
两手交握抵在眉心,紧紧闭着眼睛在心里祈祷。从没有一次,会像今次这样希望看见那个人满是恶作剧的眼睛。睁开的,会闪动的。其实,一点也不讨厌。
没事,景灏天。求你没事。
不管日后你会用什么方式追讨我欠你的,拜托你至少让我有还的机会。
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会死的。
景灏天——灏天——
若早知今日,当初是否应该狠狠爱,爱得有今生没来世,才不枉这一世遇见了景灏天?想到后面,思绪早已纠成一团,乱得令人崩溃。
那扇关闭的白色的门,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四双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云初却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整个人弹了起来。然而四双只是面无表情地对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云初没去想今时今日自己是否还有资格站在这里等待有关景灏天的消息,只是执拧地认为自己应该在,必须在。
就在云初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手术房的门终于开了。医生站在门口拉下口罩,脸上全不见放松的神情。
四双和几个保镖已经围上去,擦过云初的肩膀,将他撞得侧了□子。
他突然不敢上前。
怕听到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怕生与死隔着两年的时光,终于将离别摊到面前。
医生简短说完就离开了。四双走到云初面前,神色亦非常难看。“徐——”他顿了顿,突然想到眼前这人不再是徐秘书,只好拢眉往下说,“子弹擦着皮带打进去,左肾局部擦伤,内出血很严重。现在已经取出来了,好不好得了要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如果感染——就没救了。”
四双说到后面声音一颤,竟然失态。云初被他那个微微哽咽的颤音带得人也狠狠颤了一下,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四双又叫他回去休息之类,他也没听得进去。眼看着景灏天被推出手术室,脚下一折默然跟上,只丢给四双一句话。“他不会有事的。”
加护病房里只有两张床位,一张空着,另一张,景灏天闭眼躺在上头。四双叫保镖都在走廊站着,自己出去买宵夜,房里只留了云初。
有些失神地望着景灏天沉静的睡容,只觉得跟他浓墨的眉挺峭的鼻显得极违和。景灏天这样的人,该是放肆大笑狠戾绝决的模样,一点也不适合这样静默。伸手握住了他垂放的右手,就是这双手,在百乐门后台的杂货间里狠狠压制住他,神气活现地问他到哪里才行。但当枪战突起的时候,他却一把推开他,告诉他马上离开。
其实景灏天,不是不懂放手。他不肯不愿放的手,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其实也很想抓住他。就像两年以前,景灏天要求他一起去英吉利。事实上,景灏天从没放弃过他。
反倒是他自己,因为害怕被他玩弄,所以毅然放开了他。那双景灏天很想一直牢牢压制住他的手。
太乱了。一切都错乱了。
伸手到脖子里掏出挂着的一只扁扁的小巧的鼻烟壶,放在掌心里轻轻握住。这是从前跟景灏天在庙会上套来的,那一晚是他一生中最舒适轻松的时光,纵然短暂如烟花,却叫他深深印在了心上。从此后哪怕霓虹漫天,也再入不了眼。
这个人,早已经是他的唯一了。唯一的,救赎。
将景灏天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望着他苍白的面容淡淡一笑,嘶哑着声音软言软语哄他:“景灏天,你快醒来。我欠了你好多时光,往后慢慢还你,好不好呢?”
☆、(三十六)
凌晨两点,连大上海的十里洋场也都褪去了灯红酒绿的妖娆,归于沉寂。
霞飞路上飞霞别墅雕花铁门铿然关闭,院子里停着汽车,被月光冷冷照着,静无人声。围墙外的人影伏在暗处耐心盯着院子里观察了一阵,确定警卫在楼下大厅沙发上睡了,借着花坛坛沿一跃而起,一手扳住围墙脚底在墙面上一踮,人已稳稳立在围墙上。沿着围墙快速绕到阳台下,人影抬头目测了一下围墙同阳台距离,突然一个跳跃,用双手扳住了阳台的边沿!
依靠臂力将身体拉升上去,一手换成抓住阳台的铁栏杆,轻易翻过,人便贴着墙根伏在窗户下。指尖垫着一片薄薄的刀片,够到窗沿下轻轻一挑,窗子便无声地开了。人影一闪从窗子跃进屋里,穿过靠阳台的客居直奔主居室。
主卧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装修极为奢华。大床上薄被下屋主人睡得正酣,肥壮的身体在被子下拱出一个厚实的轮廓。人影开门进屋又顺手带上门,快得连一丝光影都没渗入。径直走到床前,近距离地确认床上的人正是目标物。右手上赫然多了一把枪,极小巧趁手的,对准了目标的眉心。
床上的人突然醒了。朦朦胧胧看得一个人影站在窗前,直觉不是家人,吓得猛然要坐起来,张嘴就要大声喊叫。
人影却已先他一步抢上去,抄起被子一把蒙住他的头。左手卡住他喉咙手腕狠狠一折,右手枪口直接抵到心脏处扣动扳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目标已经软软往一边歪倒。人影收起枪背转身离去,顺着进入的路线返回,丝毫没有惊动屋内的警卫。
景灏天病床前,四双迷迷噔噔趴在床沿守夜,时不时发出震天的鼾声。中途数次被自己鼾声惊到,惶然竖起来看一看景灏天的情况,发现他还是那样不好不坏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好又郁闷地重新趴回去,不一会儿又抽起来。
床头柜上景灏天的洋表静静搁着,微弱的光线透在表面上,幻成一道银光。
景灏天的眼皮微微一动,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昏迷了四天身体都有些僵硬,加上没有力气,竟连动一动手指都有些困难。眼睛茫然地睁开来,也不知身在何处,定定想了一阵,才想起来昏迷前的事情。
左侧腰部传来一阵阵痛感,像是某个部位正在腐烂的那种,持续不断的钝痛。痛得他想骂人。
床边传来如雷鼾声,景灏天侧过脖子,一眼看见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四双。伸手就想去打他的头,一扯却扯到腰部,痛得他嘶哑着嗓音发出了模糊的低咒声。
四双猛地一抽,整个人弹了起来。迷蒙的眼睛看到景灏天醒来了,突然激动的不知所措,眼泪都快落下来。“少爷!你——你——你——”
“你当我诈尸啊。”沙哑的嗓子只能发出类似喘气的声音,景灏天几天水米不进,确实也没有力气说话。眼睛还在屋里转悠,怎么就四双一个人?
四双赶紧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