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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沈措舒眉展目,显出一副全然不挂于心的宽容大度,“谁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
绵里藏针。简单一句话,偏偏从这男人笑意拳拳的眉梢眼角间觑出了言外之意:你太嫩了。
咬了咬唇,冷冷“哼”出一声。
成熟男人对这样的反应视若无睹,天高云淡、宠辱不惊的气质一览无遗。扬手停下一个走过身旁的侍者,从他托着的点心盘子里拿起一块曲奇饼。
“他是我的。”像被细草茎撩拨起来的蛐蛐,孟旖放竭力克制的愤怒终于鼓须竖翅,频临爆发。一步跨立于沈措眼门前,一丝阴鸷冷笑挂于唇边,低声警告他说,“你再敢碰他,我一定宰了你!”
沈措平静地回视着那双怒光喷射的眼睛,少顷,他将手里的曲奇饼放入孟旖放的餐盘。笑了笑,“那就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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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犯规的人应当受审(3) 。。。
一月的天气,寒天淡云,海沫一色。
凛冽的风几乎可以凭眼睛看见。猎猎而来,飘展如同旗帜。
黄岳所有的这个艺术园区是整个北京市的文化艺术产业集聚地。园内既有白色花岗岩砌成的巍峨洋楼,也有浑似颓墙残垣的老式建筑。政府协会对于这块地方给予了相当多的关照,在地理位置上具有显著的政治优势。所以这么些年来,尽管要应付老东西的笑里藏刀颇为不易,沈措也从没打算让公司迁址。
破天荒的,林北声在一个工作日的白天大驾光临于“视觉”的办公室。
不过他不为兴师问罪而来,反是携了一份大礼打算倾囊相送。
米灰色的修身风衣,黑色开领毛衣与格子衬衣。漂亮男人与漂亮女人一样,不愿因低温而任自己受缚于臃肿。
沈措接过林北声递来的一叠文件,低下头随手翻了两页,随后抬起脸说,“比市场价低了不少。让我该怎么感谢你的‘宽宏大量、以德报怨’?”
“黄岳急于出手,旖放的一个朋友有意接盘。我突然想起你好像对这个园区也很感兴趣。所以费尽口舌地让他无论如何等我三天,好容你考虑过后给个答复。”
“不单是‘费尽口舌’,床上功夫应该也下了不少。是不是?”
对这不怎么客气的刻意挑衅全不在意,反倒带出一笑地关心起了对方的家事,“听说你的前妻把你掏空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什么都说。沈措微微笑起,用认真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金融介入文化艺术产业,不比介入高新技术产业来得容易,三天的时间我想你应该运转不了这么多的钱——不过旖放在英国读的是金融,和不少私募、投行很是相熟,如果你的流动资金一时难以周转,打声招呼就行。”
“林秘书盛情相待,沈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将文件合上,随即抛置于办公桌上。“只是我没想到,我的春宵一夜竟然价值连城。”
“不不不,春宵一夜恐怕不够,”林北声笑着摇了摇头。明亮的目光汇聚一束望向身前的英俊男人,白皙面孔浮动着水一样潺潺的光晕,同时令人惊艳与悚然。他前倾身子逼近沈措的脸,敛起眼眉,笔直相视道,“我要更多。”
凝眉锁目与那双近于咫尺的漆黑眼瞳对视良久,沈措终于笑了,“我不至于这么帅吧,值得劳你这么费尽心思?”
“就像姜嫄祷神求子诞下的后稷,”漂亮男人朝后靠于椅背,眉目舒展地开起玩笑,“你是异人。”
“异不过你。”又笑。
“那句话还给你,我们还没完。”林北声起身就走,“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稍一点头,心里说着,既然你死不悔改——嘴上却是欣然一言,“既然你有雅兴,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奉陪到底。”
“可是,我的东西从不喜欢和他人分享——和一个小女孩分享一个男人就更不行了。”
“这可有点像霸王条款,”沈措略略挑高一侧眉毛,“我也不喜欢和别人分享。”
“那么,只要你甩了白未果,我就甩了孟旖放。”林北声不假思索地颌首应允,“这样最公平。”
“沈措,”未及离开,忽在办公室门口停驻了脚步,“我提醒你,有时候小女孩也是很危险的,”漂亮脸庞轻轻侧过,嫣然出声,“好自为之。”
“你要多少?我给你。利息全免,何时还钱随你高兴。”
沈措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谭帅咋舌,“那恐怕得我老子才能拿出来。”
“你爸都六十了还奋斗在第一线,你也不想着早些接班。”艺术园区只雅不俗的整体风格,使得谭帅那经营路线模糊不分的酒吧水土不服,因是开业至今一直生意清淡。大忙人沈措偶尔趁午休时间忙里偷闲溜下楼去,与闲着蛋疼的老友叙上一叙。
大概算作唯一好处。
“你也知道,我这人‘要美人不要江山’,”停顿片刻,“你平日里和那些私募、投行不都是挺熟的?”
“时间不够。”沈措将头后枕于椅背上,旋即阖起双眼,一脸倦容地说,“这椅背太硬,坐着不舒服。”
“别吵了!我哥们睡觉!”掉头冲正捣鼓着重金属的乐队嚷了一声,谭帅切心又问,“你非得把这块地皮吃下来?”
“我是夏洛克,”甭管林北声是何居心,这拿来的一纸合约确凿是天赐良机,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他睁开眼眸,扭过脸朝身旁的男人一勾嘴角,“惟利是图,见钱眼开。”
“话说,这小子现在豆丁大点儿的官职就猖狂成这样,万一他今后爬上去,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这尊神看来你是没那么容易送走了。”
不答话,闭目含上了一个微笑。
“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对于这种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小子,只有用你的人格魅力去驯服他、征服他、改变他,才能一劳永逸。”看了看自己这个眼眸轻阖看似真的十分疲倦的老友,打趣说道,“虽说‘人格’这玩意儿你先天缺失,魅力还是不老少的。”
沈措笑出声音。
“早知今日会这么麻烦,还不如当初直接把那姓黄的拿下了!那老东西每次看见秦藻就两眼放光,和癞皮狗见了大肥肉似的。”黄岳的人''妻嗜好与对沈措漂亮老婆的垂涎三尺几乎人尽皆知,谭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是当初秦藻肯放下架子‘舍身取义’,老东西铁定缴械投降!别说这艺术园区了,保管连老命都给你双手奉上。秦藻对你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我还以为你——”
“她是我的太太,我女儿的母亲,”出声打断谭帅,一双冰冷眼眸豁然睁开,全无感情地转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以为呢?”
那张麦色皮肤的英俊面孔一下子变得表情复杂。嘴唇嗫嚅一阵,些许黯然地垂下了头,“我乱说话。”
周遭的空气因为突来的尴尬与沉默而变得像唾液一般腥稠。
彼此闷着不说话。
“沈措,有件事儿我藏了多少年了,今儿必须向你坦——”半晌,从糟蛋表情中恢复过来英俊男人鼓足勇气地开了口,结果又被对方截了话头——
“对了,这些日子怎么没看见岑歌。”
“他现在全职画家兼职导游,正陪着那日本老头游览颐和园呢。”一提起那个一口日本话的大画家,谭帅就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哼唧一声,“呸,丧权辱国!”
“本来还想托他帮个忙。”沈措面色极寡,又闭目养起神来。
有些事儿,就像一副千疮百孔的皮囊掩藏于漂亮裘袍之下,不揭开才是皆大欢喜。
倒是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邱岑歌自己找上了门。
“老师在日本也关注了我的画展情况,对你公司的策划能力大加赞赏。所以也打算请你来承办他的画展事宜。”邱岑歌顿了顿,眼尾一抹戏谑之意,“可惜沈老板架子太大,我已经三顾茅庐了,你还是不肯松口。”
“视觉是设计公司,不是公关、广告、或者会展公司。”暂搁了手中的工作,回了一句。
“不用这么冠冕堂皇,你的推三阻四,是因为谭帅。”
“你们俩真是让我为难了,”沈措笑了,“手心手背,不能厚此薄彼。”
“倒不如撇开感情不谈,我们直接交易。”邱岑歌也笑起来,“除却以身相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措想了想,说,“有个女人让我很头疼。也许只有你能帮我摆平她。”
“居然还有你摆不平的女人?那可真的令人大开了眼界。”
“没办法,人家早已心有所属。”对摆放出一脸不可置信表情的老友轻轻笑起,“她是你的super fan,狂热地仰慕着你。我甚至怀疑,她对我的挑三拣四,只因你我相识,想借机一睹真容。”Christina是“视觉”的一个大客户,年届四十的老处女,对沈措刻意放电的忧郁眼神和所向披靡的迷人笑容视而不见,一张手绘草稿都要纠结半天,吹毛求疵到了极点。公司里的几个设计师一起连日加班,虽然心里叫苦不迭也没办法,因为老板走得比自己还晚。
“你可以只在这张草稿上签个名,锦上添花而又轻而易举。”这位青年画家荣归故里之后,墨宝的价值在媒体鼓吹下是水涨船高,市场上一画难求,沈措也不想难为对方。
“把要求告诉我,替你重新画一张。”邱岑歌接过画稿看了看,随后放置一旁。微微一笑,“今天我是你的员工,就在这儿通宵达旦了。你先回去吧,明早来验收成果。”
沈措确实是累了,两个人交换了一下位置。刚走至办公室门口,办公桌后的邱岑歌出声叫住了他,那张温润清秀的面孔此时神情严肃目光关切,他说,“沈措,路上当心。”
“会的。”笑了笑,走了。
翌日清早,扫地的阿姨瞧见了伏在办公桌上的邱岑歌。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不仅是个鼎鼎有名的画家,而且长得极为好看。所以她想走过去将他唤醒,大冬天的,可别着了凉。
然而走近了的扫地阿姨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只一直摆放在公司书架上的古董花瓶,那只花瓶已经碎得四分五裂。
邱岑歌额角的血液几近干涸,黏稠的像淌于纯白画卷的红色颜料。
作者有话要说:GN们大概已经发现,标题《唐璜的艺术》后面加了个小括号。
那是作者为夺人眼目,一刹林子附体,处心积虑了。。。=囧=
小说标题不变,那三个字只是噱头,适当的时候会予以摘除。。。
虽然我是真心觉得这里面的人确实都挺“下三滥”的。。。= =
俺是画蛇添足的小补充——
后稷:古代周族始祖,为母亲姜嫄踏巨人脚迹怀孕而生,天生异禀。
夏洛克: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里的那个贪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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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犯规的人应当受审(4) 。。。
沈措结束手头重要工作赶至医院的时候,已是下午。玩high了就一觉睡到暮色四合的谭帅应该还未在Nuno的床上醒来,而病房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林北声。
林家从来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林南音。女儿失踪后,林震和姚海若把精神失常的养子送往英国,除了给予金钱,自此不闻不问。谁也不能理解十三岁少年那种为世界所抛弃的孤独与绝望,而那种只能暗自嚼泣的绝望因邱岑歌的关心戛然而止。
病房的窗帘闭实,阳光渗不进一丝半缕。年轻画家带着呼吸机,头上裹着纱布,由于颅脑受到重击而昏迷不醒。东方韵味十足的瓷白皮肤与典雅五官,他看上去像正闭眸沉睡,静好得使人不忍去叨扰。
左右逢源于官场的林北声是个很六亲不认的人,没人能让他从数不尽的会议文件和领导的殷切希望里脱身而出,连亲生父母也未必。
但现在的他,面上的痛苦骨骸俱现,显得真心实意。坐于邱岑歌的病床边,以母体中胎儿的模样将自己蜷缩起来。瘦削的肩胛微微耸着,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叠置于唇前。他轻声地喃喃重复,哥,对不起。
甚至没有听见有人走进病房的声音。
“林北声。”
林北声掉过头,仰起脸看向了对方。
不再是自溺于臆想的仇恨中那般偏执疯狂的模样,迷惘与恐惧交加的面容格外纯真。沈措惊讶地发现,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眸竟泛着晶莹泪光。
与林北声重逢至今,直到这一刻,沈措才觉得自己穿过了十数年的时光,又见到了那个敏感沉默的小男孩。
心领神会地留住脚步,没有走近他。
两个极为好看的男人,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彼此静静相视。
如果不是病床上还有一个重伤昏迷的人,这个场景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孟旖放的睚眦必报基本属于胎教不好,显然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