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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延实在不是口若悬河人,说到这儿就不知还能怎么劝了,于是拿出百试百灵法宝来——他又吻了郑予北次。
对方果然听话多了,再开口时说是“我想还是下午就去吧,向晚姐那儿你替我带声恭喜”。
“不行,你不能个人去。”林家延转身拿起外套,眉宇间全是坚定:“让林家栋去见向晚,我陪你起去医院。”
郑予北忽然笑了:“家延,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看个老人都需要你陪。”
林家延再次拥住他,亲昵地拍拍他背:“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放心。”
——我连你皱皱眉头都舍不得,怎能放任你独自去面对过去。
林家人当真是个个善解人意,郑予北藏在林家延背后解释了下临阵脱逃理由,何嘉玥听到“老院长”这个词就立马放行,还拽着小儿子多叮嘱了好几句,让他好好陪着、见了老院长要懂事之类,要多慈爱就有多慈爱。
郑予北进了电梯就表示疑惑:“她平时直都是这样吗?”
林家延搂着他笑:“怎么可能。林家栋小时候连我爸都不怕,就只见了我妈才会乖。她这是真看你很顺眼,非常顺眼……”
郑予北讨好地亲吻他耳垂,轻声道:“你家里人看上去都不讨厌我……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我觉得这挺理所当然。我爸妈结婚好几年才有了我们,其间我奶奶没少找茬发脾气,他们估计是深有感触,所以绝对不会干涉我和林家栋感情问题。”四下无人,电梯到了地下层后,林家延就牵了郑予北手走出去:“再说了,我出柜都是将近十年前事了,我爸妈早就无所谓了。”
年初午后,可想而知上海路面交通是个什么状况。忆及往事,郑予北心里烦乱不堪,想起老院长病又觉得忧心忡忡。他就这么面胡思乱想面昏昏欲睡,到了医院门口简直不知今夕何夕,睡得满脸困顿,活像被车轮子刚刚碾过。
林家延有点看不下去,给他理理头发又正正衣领,最后在他脸颊上吻了下,这才放心地跟他起进了大堂。
临进去之前,还发生了个小小插曲。林家延看到陆深从住院部匆匆地走出来,面若寒霜,看就知道刚跟人闹过不痛快。毕竟是熟人,明知人家心情不好,招呼还是要打:“……陆深?”
陆深比林家延父辈小了近十岁,向来跟他们这辈孩子以姓名相称,大家倒也都自在得很。可这个时候,林家延印象中陆深永远优雅手却用力地握成了拳,指节青白,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在克制着什么。人走得近了,细节才看得清楚,林家延甚至有些后悔,心想要是不叫住他多好。
陆深好歹还是维持住了最基本涵养,冲着林家延点了点头,却死活笑不出来,只好自顾自地走人了。
“家延,那是是谁啊,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林家延拿胳膊肘撞了他下,笑道:“能不眼熟么……陆深是谁你居然不知道?”
郑予北觉得此人极为眼熟,不是般意义上随便说说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额,是,是谁?”
“笨。”林家延装模作样地长叹声:“陆深不就是那个调酒师么。他那家pub里少说有半人是冲着他去,去了几乎没有不做回头客。”
郑予北第次觐见林家栋就安排在陆深pub里,他事后回忆起那杯鸡尾酒,也确实是难得美味。可惜那天他气得神志不清,站起来走人时候林家兄弟还没来得及正式把他介绍给陆深,所以他只觉得熟,竟然到现在还不认识陆深。
外头阳光不错,耀得人眼睛都发花,郑予北再想回头看时候,匆忙离去陆深连个背影都没给他留下,他也只好作罢:“……算了,下回去时候正经认识下吧。”
然后他又问起称呼问题,问林家延为什么对他直呼其名。两个人慢慢谈论着不相干话题,很快就走到了大厅最深处电梯前。
医院电梯般都格外宽敞,至少能容纳两个担架四辆轮椅。那电梯从地下层上来,郑予北站在最前面,门开里头就是个坐轮椅烧伤病人,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他原来还有人五官。郑予北脸色巨变,下意识退了半步,亏得林家延撑了他把,这才镇定下来走了进去。也真是巧得很,他们这路上去,中途又进了头顶画着放疗区域小孩子、手脚都骨折车祸伤员和只能勉强仰卧垂垂老者。林家延都不敢看郑予北表情,只能默默站在他身边,希望他别在见到老院长之前自己就先崩溃了。
幸好郑予北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他们步步往老院长病房方向走去,林家延起先还忧虑地时不时扭头去看郑予北,后来就干脆不看了——因为郑予北几乎每走步都会比之前更镇定点。就像时光倒流,郑予北踏着那条并不怎么长走廊,从个小时前还笑眯眯在男朋友家里过年那个人,迅速变成了林家延简直不想认另副样子:冷淡,阴郁,隐忍。
这是林家延最不想见到样子,可内心深处却不得不承认:郑予北并非“变成”这个样子,他只是还原。
在没有林家延,没有爱和温暖,更没有关怀与陪伴漫长岁月里,郑予北被那路风霜雪剑苦苦相逼,直至身披重甲,练就身披荆斩棘本领。任他林家延再心疼,或者再不想面对,身边爱人也不能倒回出生那刻去重过遍人生,不能倒回去重投次胎。
离那病房越来越近,便有人在经过郑予北身边时跟他打招呼,有叫“予北”,有叫“予北哥”,看样子都是当年在福利院里长大人,眼下因为老院长重症而重聚在这个小小住院部里。他们中有提着热水瓶去给老院长打热水,有拿了新鲜花束给老院长送到床头,倒是比寻常人家照料临终老人还要热闹得多。这切林家延都看在眼里,当然郑予北会比他看得更清楚,可那张平日总对着他笑面孔却冷若冰霜,答应谁都只是略点点头,实实在在是丝毫笑容都没有。
很多人说过林家延心境平和,他自己也直这么认为,但他此刻却连“平和”二字怎么写都完全不记得了。颗心脏像是被冰冷液体整个浸了起来,疼痛丝丝入扣,蓦然回首才发现那竟是稀硫酸似东西,点点把往昔宁静全都腐蚀了,留给他铺天盖地、陌生难过。
很想把他把抱进怀里,哪怕全世界都在盯着也无所谓。只要他神情不要冷下来,笑容不要散去。
可事实上,林家延硬是把所有情绪都压抑了。郑予北现在是他,未来也可以是听他,只有这近在眼前过去,确实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参与。
人人都可以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比如面对缺憾,比如学会沉默。但当我们咬着牙走过了大半艰险路程,回过头来才会猛地发现,原来真正成长永远都是瞬间事。
而就在转过头决定不再看郑予北那个瞬间,林家延第次读懂了爱情另面。
他赠你欢喜,你就必定要为他悲伤。这切都是注定:你们前世相欠,今世才会相爱,为是日复日地彼此偿还。
甜蜜要用痛苦去偿还,思念要用厮守去弥补,爱怨痴缠才是爱情本来面目。刹那间沧海桑田过后,林家延伸手扣住了郑予北臂弯,只轻轻摩挲了下便放开来,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郑予北眼里似有深深歉意,又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少年时特有那种倔强决绝,乱成团念头被林家延安抚概打断,继而全都妥当地掩了起来。
就像老电影里惯用手法样,病房落了漆门发出不堪重负吱呀声,终于还是缓缓地开了。房间朝向不好,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床位,大半空间都笼在深浅不阴影里,只盏床头灯在病人和输液瓶上方投下了椭圆形光圈,衬得那位重病妇人愈发衰弱,面色蜡黄,竟已隐约有了死气。
方才隔了门明明能听到人声,似乎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却齐刷刷地全静下来了。七八道目光同时向他们投来,惊讶讥讽,好奇欣喜,各种内容应俱全。
人生如戏,戏却远远不及人生来得精彩。往事展开巨大灰色翅膀,在这间狭窄病床前悠悠苏醒,立时连空气密度都大了好几倍,所有人都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包括林家延这个对实情无所知外人。
再成功编剧也决计写不出这样瞬如生经典场景来。待那老妇人艰难地叫了声“予北”,房里所谓孝子孝女们也全体起立时,林家延甚至有了种自己在演话剧错觉。
郑予北过去,如开闸洪水般,向着林家延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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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五:
万川把上帝之手伸进了江春空间,本意是想虎摸下倒霉北北狗,可转念想酱油也挺可爱,于是只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北北:酱油,你看那是什么?
酱油:好大只爪子,看上去像泡椒凤爪……
胖头鱼鱼池子里醋太多了,已经把它转化成了食人鱼。它原本恶狠狠地看着酱油,现在更加恶狠狠地盯着万川爪子,准备把企图靠近它家北北狗东西都咬死。
那只手就那么僵着,下头只呆滞狗头、个酱油瓶盖子(权且充当酱油头)和凶神恶煞食人鱼脑袋齐仰着。双方僵持了会儿,忽然万川把头也探进去了,问曰:胖头……额,不,食人鱼,你哥呢?
不远处,追逐着女狒狒狒狒飘过,路摧枯拉朽,周边景物全灭。
万川讪讪地走了,表示实在是管教无能,儿子们都太彪悍了。
34
34、5 。。。
所谓“经历”,当事人在经历时候总觉得惊涛骇浪,事后想想却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
老院长当年发现江由喜欢郑予北,因为“讨厌恶心同性恋”而拒绝支付郑予北从高开始全部学杂费,狠心绝情让他个人在外摸爬滚打,只当自己没有抚育过这个孩子。纵使郑予北始终念着正是她把自己抱进了福利院大门,而且她也确实把大半生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他们这些孩子,但那毕竟是从考进高中直到大学毕业漫漫七年……在被迫独立之前,郑予北脸上还是时常会有笑容。可七年之后,除了白天拿出去奉献给别人阳光灿烂,他每每站在自己浴室镜子前,总是连丝毫快乐都挤不出来。
生活把他给废了,在他还来不及懂得什么是生活时候。
而这个精心照料他长达十余年女人,眼下虽然虚弱可怜,却毫无疑问是生活帮凶,当年下手时从未犹豫。
此时此刻,郑予北终于站在了老院长病床前,就像跋涉过了千山万水样疲惫不堪。经年累月所积淀那些情绪居然都沉下去了,他真连细细打量下老院长力气都拿不出来。
屋子里人大多是认识郑予北,相互点头示意后谁也没有坐回原位,个个都神情复杂地望着他,有感慨有戒备,大概是防着郑予北要做出什么对老院长不利事情来。林家延直生长在对他取向完全接纳环境里,猛地遇上这么大片探究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浑身不舒服了,只好随着郑予北起去看老院长,避开令他浑身不舒服源泉。
“这是……”老院长缓缓开了口,低气压略微开始缓解:“这是你朋友?”
郑予北目不转睛地看进老妇人眼中,不闪不避:“男朋友。”
对方倒是勉力对他慈和地笑了笑:“那就好,你有伴儿了,我走得也放心些。”
郑予北深呼吸了几次,实在想不出怎么回答她,不得不选择保持沉默。而林家延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在郑予北反应上,担忧几乎要满意出来,却只能把唇线抿得死紧,言不发。
三个人就这样维持着诡异沉默,坐在另侧床沿上江由便向他们走了过来,接过郑予北手里束深紫康乃馨,又拿着花瓶去房间角小水池里盛了清水,把花放进去仍旧摆回床头柜上。
这番动作悄无声息,却给了满屋人个喘息机会。拼命拉满弓箭又松弛下来,郑予北呼吸渐趋平和,林家延稍稍放下心来,又等来了老院长第二次发话。
“最近来看我孩子们很多,我个个地数着,该来也都来了。”老妇人眼眸已显浑浊,顾盼间有种暮气森森感觉,哪怕素不相识人看了也会跟着悲伤起来:“只有你来得最晚。予北,你小时候是他们中间心肠最软个……”
话并没有说完,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得不靠着江由扶持半撑起上身,勉强喝进去半口水。江由已是伺候惯了样子,举动无不精细,郑予北也就站在边没有插手,只是默默地看着。
“当年我那么对你,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