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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袤这天穿了条玫红的格子中裙,裙角不紧不慢地在小路上静静蜿蜒,还紧跟着脚下一双中跟靴子“嗒嗒嗒”的声响,看得林家延眼前心头都不得清净,忍了一会儿索性就把窗给关了。
出来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互不理睬,眼下可好,吵架的和好了,本来亲热的倒不可开交。林家延烦躁得一阵阵心口发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一分钟都不到又随手往床上一甩,不想再看。
因为他说过一句喜欢玩射击类的游戏,网上能下到的又玩腻了,郑予北就抽空先后给他修改了好几个游戏的细节,直到现在还是林家延茶余饭后的消遣。他是花了心思的,通关要求被他改得困难了不少,界面还被硬塞进去的狗头弄得不伦不类,真的成了林家延的专属游戏。
郑予北在游戏里,郑予北在短信收件箱里,郑予北在通讯录里,郑予北在通话记录里。
郑予北无所不在,郑予北真是烦死了。
林家延只觉得自己自幼面对着石膏像练出来的好脾性都毁掉了,隐约有郑予北昨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预感,但事实上又不想替他随便找借口。千种心绪都纠缠起来,一闭眼他那张微蹙着眉的脸就浮现出来,看上去的确委屈极了,也的确可恨极了。
之前因病中受了照顾而分外热络的感情,被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一闹,一下子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林家延心里正滚着一腔柔情,猛地发觉自己认为的新开始可能只是故态复萌的起始点,那真是说不出的烦闷郁结。他恨不得等郑予北买东西回来就掐住他的脖子,掐紧了一通乱晃,逼他把所有真话都一次性说个明白。
担心他,又想亲手掐死他,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就在林家延在脑子里模拟殴打郑予北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撬了半天锁才进门的小贼,根本就不像郑予北一贯的风格。林家延莫名其妙地就心软了,愤怒如流沙一般迅速塌陷,只想着回过头去就跟这个别扭的孩子和解算了,不料人还没来得及转身,郑予北就从后面抱了上来。
“你答应过我的,以后有什么事都不生气,都要耐心交流。”
“是你先瞒了我,什么都不跟我说,还处心积虑想让我永远别发现。你说你这是跟我交流的态度吗?”
少爷脾气,十足的少爷脾气。郑予北一面想着,一面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搭在林家延肩上,一动不动,静了半天才蓄满了足以说句真话的勇气。他的家延已经表现出要妥协的迹象了,只因为见不得他郁郁寡欢。而疼惜总该是相互的,郑予北决定再度更改自己对于“绝对坦诚”的定义,拼着鲜血淋漓也要剥出林家延想要的真实来。
“我昨天晚上……是去见了我爸。”
“其实我猜到了,肯定又是你家里的事。”
“……嗯?”再次得到了人类身体的温暖,郑予北显然受了极大的抚慰,应声的时候简直就像哼哼。
“上次你跟江由闹翻了,开车回去肯定不会是因为他。老院长已经走了,别的事大概也请不动你。你妈妈前段时间刚去世,该了结的都已经了结了。我昨晚想来想去,就只可能是你爸爸那边的人在找你……北北,我介意的只是你想隐瞒我。”
“我错了。”郑予北这会儿倒是认错态度好得无可挑剔了。
“你当然错了。”林家延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去倒了杯温水给他暖手:“他们都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他们不爱你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没有你尽孝膝前是他们的损失。我真的不认为你的父母还值得你伤神,我也不认为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你说呢。”
这还能说什么。郑予北低着头苦笑,心想还真是再亲近都抵不过“夏虫不可语冰”式的天堑。父母宠着哥哥让着的孩子,只凭想象力是勾勒不出别人的生活图景的。他能够理解已经是万万难得,要想感同身受,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来,延延。”郑予北伸出手,很快得到回应,林家延坐到他身边来,与他十指相扣:“就像你明知道家栋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你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一样,我也知道父母的事完全错不在我,但还是……很难释怀。”
林家延迎视他格外诚恳的眼睛,沉默良久,点了头。
“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只是这跟我以前走过的路反差太大,所以一旦想起来,我总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真的,家延,你一出生就有的那些东西,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
林家延又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凑近了吻他一下:“那你也不能一有事儿就瞒着我,这不公平。不准你一个人难受,你要让我安慰你。”
每个人都带着历史,每个人都难免复杂。郑予北具备提供幸福的能力,其实正是因为他之前二十年的人生中实在有太多的不幸福。他不想报复社会已属不易,谁也不该苛求他从里到外都阳光灿烂。他是真的没有那个命。
林家延默默地想着这些,一点一点把大半天的愤怒从心底里洗掉,努力劝服自己平静下来。郑予北身上有那么多可爱的地方,如果唯独这一点令人生恨,他也未必一定不能忍。
说来也是怪了,十几分钟前还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他郑予北放低了声音说上几句话,似乎什么都烟消云散了。我果然还是心疼他的,林家延无奈得很,慢慢抬手搂上郑予北的腰,谁知刚想说话嘴唇就被人家给封住了,柔软的舌头长驱直入。
“对不起,我错了。”郑予北一边说着,一边贪心地揽着他细细亲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林家延忍不住叹了口气,温柔地拍拍他的背:“北北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比以前要开心一点?”
“嗯,当然。”
“那就好。你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希望你每天都能把以前的事情多忘掉一点,嗯?”
无论如何,往前看总是对的。郑予北很认真地点点头,于是林家延就大方起来,把这段别扭时间里亏欠的热情一并还给了他。
没过多久,郑予北被自家混账爹恶心出来的坏心情就散了个七七八八。百般温存的胖头鱼实在令人很难招架,一来二去他就被弄得心肠绵软,头晕目眩,再然后其余的一切就一并消弭了……只剩下一个又一个暖意融融的吻,连彼此多少存着的愧疚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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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4 。。。
众所周知,这人要是倒霉催的,连喝口凉水都塞牙。四个年轻人这一趟短途旅行,简直就是灾星高照,祸不单行。林家延和郑予北刚和好没多久,雨中漫步的林家栋和李袤还没回来,家里一个电话就追了过来,吓得林家延立刻就变了脸色。
屏幕显示的是楚平的名字,接通了却冒出他表姐陈向晚的声音:“家延啊,家栋跟你在一起吗?你们尽快赶回来吧,林叔叔急性阑尾炎马上开始手术,楚平刚被手术室叫走。”
林家延一下子没能发出声音来,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向晚理解他的心情,紧接着叮嘱了几句路上开车别太急要当心、医院的事全权交给他们夫妇就行之类的话,没等林家延憋出什么实质性的回答也就挂了。郑予北刚在林家延的抚慰下安静下来,这会儿一脸惊恐地跟着爬起来,突然抱住对方的腰:“……延延延延你又不要我了吗?”
林家延气得几乎要翻白眼,脑子一热少爷脾气就上来了:“我刚说什么了你没听见吗?我说我爱你你懂吗?你懂什么意思吗?你见过有人刚跟你说爱你,紧接着就不要你吗?你觉得我爸都要进手术室了,我还有这闲心玩儿你吗?!”
郑予北被训呆了,愣愣地听到后面,总算抓住了重点,小小声插嘴:“爸……为什么突然要手术?”
这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林家延立刻就泄了气,一把揽过郑予北的脑袋抱着:“阑尾炎了。”
“……”郑予北只沉默了五秒钟左右,随即展现出远比林家延更冷静的处事态度:“你赶快打电话给妈,问问情况再安慰几句,她平时再清楚这会儿也肯定乱了。我来把家栋叫回来,问他们要身份证去前台办退房手续,我们都要尽快赶回去。”
郑予北迅速披上了贴身穿的衬衫,套上了毛衣,在床边的一堆衣服里摸索了几下,很快已经开始跟楼下瞎转悠的林家栋通话了。
“爸突然阑尾炎了,楚平在给他做手术,你们赶紧回来,办好退房我们立刻回去……废话,当然是你爸……嗯,快点吧,一会儿先把身份证房卡给我,我去办手续。”
林家延坐在床上又愣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才开始拨何嘉玥的号码。他一边问究竟怎么回事,郑予北一边给他穿衣服,像伺候孩子一样把他的胳膊分别从袖筒里拉出来,再绕到前面给他把扣子一颗颗扣上。
事情的经过令人哭笑不得。何嘉玥说她和林逸清一起午睡的时候,突然被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惊醒,伸头一看人已经掉地上去了,嘴里不明不白说自己肚子疼死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下床发现他一头冷汗面色发白,这才打了陈向晚的手机。没多久那边医院的救护车就来了,楚平亲自拖着急诊主任冲上楼,带着护士把林逸清当成古董花瓶搬了下去。
电话里,何嘉玥连连叹气,说是林逸清把全家人的脸都在路上丢光了。儿子都二十多的人了,疼也不知道忍忍,又是扑腾又是挣扎,连上前检查的楚平都差点被打到。后来急诊主任眼明手快给了他一针安定,林逸清才垂头耷脑不动了,一车子人哭笑不得,害得何嘉玥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林家延的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通话结束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穿得差不多了。郑予北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笑了笑:“你看不见那阵子我都习惯了。楚平那时候说,我给你穿衣服的水准比医院护工的高多了,他们才不管病人难不难受……”
话没说完,下巴就被林家延捏住了,温热的唇紧紧压了过来。
非常温存的一个吻,带着恋人间独有的、掺杂着撒娇意味的歉意,郑予北闭着眼睛都觉得天旋地转,手慢慢地抱住了林家延的腰。
“抱歉,刚才不该冲着你那么大声……我不是故意的。”
郑予北轻轻回吻林家延的嘴角:“放心,我听得懂你说爱我是什么意思。”
林家延忍不住笑起来,抚摸他手感绝佳的头发:“你不生气就行,乖。”
笨狗一脸陶醉地仰头,蹭蹭他的手心,然后退开一步拎起自己的大衣:“你先收拾行李吧,我出去找家栋他们。”
他以为这小小的纷争和随之而来的道歉就这么结束了,可谁知脚步还没迈开,林家延又从背后一把搂住他:“北北,我知道你还是觉得我不理解你,之前说话太轻巧了。不过我会改的。”
郑予北被他说得眼眶一热,为了掩饰,只能反手去摸摸他,侧过头亲他一下就出去了。道歉速度变得这么快,还一再检讨自己,看来病中的照顾真的给他的鱼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辛苦总会有好报的,郑予北想着这些,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迎出去见到林家栋时,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其实他并不知道,他给林家延的照顾究竟有多么重要。仿佛无穷尽的漆黑一片里,只有郑予北的一双手和温柔的嗓音是真实可靠的。林家延曾经依附着他的手生存,每天一睁眼就要握住他,入睡前也一定要抱在怀里。等到他痊愈,他已将他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上海,某部队直属医院。
“楚平,你过来一下。”叶祺手插着口袋站在监护病房的玻璃墙外,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一边翻看着病历的楚平立刻走过来:“什么事,叶叔叔。”
“你说这个倒霉鬼今天饭后根本没有运动,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阑尾炎呢?”
“额,确实有很多患者都是因为饭后运动,导致食物残渣堵塞阑尾而致病,但也有一部分不是。林叔叔可能本来就,嗯,结构比较异常,这种人早晚会阑尾发炎的,不是现在可能以后也会的。”
“嗯,我知道了。那你忙去吧,一会儿还有手术吗?”
“有的……诶叔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