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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圣乾似是不太想深谈,只简略透露说,受股市大环境影响,齐荣钊的公司遇到点问题。
“只要能排除人为操纵的因素,就不必太担心,都是市场正常反应。”罗圣乾离开前故作轻松宽慰他。但安平岂会不了解,能让齐荣钊感到棘手的事,从来都不会“正常”。
太阳拖著脚步,恋恋不舍地沈下去。霓虹灯的光阴透过玻璃窗打在身上。安平一口饮尽冷掉的咖啡,失魂落魄地开车回家。
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想赶快回去。今天是裴宿恒返家的日子,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看到那年轻人。
停好车子,裴宿恒的电话刚好打过来。安平切断响铃,快步往家跑。直到跑进院子看到屋子里晕黄的灯光,从胸前堆叠到喉咙的,那种近似恐惧的情绪才稍微缓解了些。
裴宿恒迎出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平没空去体会久别重逢的喜悦,拖著青年进到内室,将门窗俱都锁死。
青年在身後小孩子般嚷嚷,“天好热啊为什麽关窗”“嘿嘿嘿,安平是不是想做什麽色色的事?”“不要啊,人家年龄还小会害羞~~”。
乱七八糟,傻呵呵地像个小白痴。
安平深吸一口气,转身牢牢盯住他,“告诉我,你对齐荣钊的公司动了什麽手脚。”
青年来不及掩饰,面色陡然一僵。
安平胸口猛地窜动一下──果然,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三十二
三十二
裴宿恒自母亲去世後,便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
那时他隐约察觉安平似被什麽人拿捏在手里,但不清楚具体目标。不过能一掷千金,拿上百万的玉石手链给情人做生日礼物,自然非富即贵,搞不好还是位能掀起腥风血雨的一代枭雄。
他当时毫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忍耐著厌恶进入家族公司帮忙,暗地积累经验实力的同时,也以此为条件换取转学的机会。
约莫半年後,由他坐镇幕後,依托家族公司关联企业独立运作的商贸公司,已经有模有样。规模不大,只十几名员工,扔到苍茫无际的商海连个回声也听不到,但好歹能练练手,最不济也让安平将来生活得舒适些。
回国後小公司的经营全权交给副经理。安平身边发生太多事,他每日焦头烂额,拨不出半分精力去挂念其他。
直至前些时日在无意中锁定了敌人,他近乎不择手段拉陈彦哲下水,月余时间将那间小型商贸公司改头换面,通过多个投行分散运作,运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手段大量收购齐氏股份,影响股市走向。
现在他已实际掌握齐氏百分之十的股权,是为数不多的大股东之一。
以齐荣钊的精明,很快便能查到他身上。但此时他已做大,又绑架了至少两家在华人商界极有影响力的公司作为盟友,只要齐荣钊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就不得不投鼠忌器,放他与安平一条生路。
倘若那男人果真顽固不化……
裴宿恒咬牙道:“他若下定决心要将人逼得走投无路,我便是死也要将他一同拖入地狱!”
“够了!”
一只笔筒被扫到桌下,巨大的破碎声遮住了青年的声音。
安平怒火中烧,揪住裴宿恒的衣领,“你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
青年瞬时白了脸,嘴唇微微颤抖,“你还想著他。事到如今你还想著他,还舍不得他!”
安平脑子都要炸裂了,把裴宿恒按在门板上怒吼,“你他妈有没有脑子!我想著谁舍不得谁你敢说你不清楚不知道?啊?!”
安平怒火熊熊的眼瞳里,明明白白跳跃著两个小小的裴宿恒。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青年不躲不避盯著那双充血的眼珠看了半天,不可抑制地想咧开嘴笑。
“安平~”他又使出那副小毛孩的招数,扭著身子往安平身上贴,“安平最疼我只疼我,对不对?对不对?”
怎麽确认都不够,最好能与安平紧紧抱著对方,大喊著“我爱你”,一瞬间青丝成雪,躺进坟墓中双手也紧扣在一起,腔子里的那颗心,才能不再疑神疑鬼长长舒一口气。
安平气的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抡起拳头想把眼前这只不开窍脑袋的砸出一道缝儿,狠了半天心还是只能恨恨地砸在自己的手心上。
“没空跟你腻歪这些!你年纪也算太小了,怎麽做事还这麽莽莽撞撞。齐荣钊是什麽人?你怎麽可以主动去招惹他!”
“不然又能怎样?眼睁睁看他再将你捉回去,绑到手术台上变成女人?!”
裴宿恒难得几次口上不饶人,每次都一语戳进安平胸口,好半天缓不过劲。
“安平,逃避忍耐都不是办法。占据先机拿住他的七寸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拿住七寸?占据先机?这是当真要与齐荣钊叫板打擂了。
安平心惊肉跳,连连摇头反驳,“不行,这样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可以,可以逃走的……”
“逃去哪里?非洲丛林?”青年斩钉截铁打断他,“那张地图我看过了,画红叉的地方不能去,海里不能去,抛开这两种地点,还剩多少留给我们?”
安平张张口无言以对。
这些情况,他也是了若指掌。进不得退不得,他们被堵在夹缝里,不破釜沈舟便只能等著被生生挤死。可即便如此,与跟齐荣钊正面为敌比起来……
安平斜靠在书桌上打了个冷战,手掌扣著桌沿指节发白,“你不明白宿恒,他,他,他不是普通的商人那麽简单……”
裴宿恒冷笑一声,再次插言道:“不就是个黑帮头目,还真当自己手眼通天不成。我倒要谢谢他,将这麽有分量的把柄的送到我手里。”
安平目瞪口呆,“你都知道??”
“俗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他简直就是明目张胆。”青年歪一歪头,刘海划过额头,笑容仍是一派天真,“安平,不要怕。他若真敢弄死了我们,他自己也就离见棺材不远了。”
安平白著脸後退一步,他今日才发现,他对自己的爱人,也许根本还谈不上了解。
裴宿恒上前握住他手臂,似要通过贴合的肌肤传导给他力量,“生也好死也好,我们都在一起。我时常想,只要能跟安平厮守,便是明天就死去也会满心欢乐。安平,我不怕死,真的。我只怕死的时候你不在身边,在那边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说著眼睫颤抖,话语里满满的愧疚,“对不起安平,我其实很自私,就算明知会给你带来危险,也紧抓著不想放手。甚至会想,”他咬了咬牙,艰难继续,“会想,能拖你一同赴死,也是种圆满。”
裴宿恒面露惶恐,垂下视线不敢再抬头。
安平仰望著他,许久抬手摸摸青年的脸庞摇摇头。
三十六岁懦弱平庸的男人,也曾年轻过。从那些热血澎湃,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岁月艰难而狼狈地跋涉而来。
天上地下,生死相随。
被这分渴望感动的心情,直到如今仍会不经意间牵连著血液跳动。夜深人静时回首往事,一行行血泪纵横,也浇不息斑驳缝隙间,初恋留下的零星温情。
要说自私,有谁比得上这个叫“安平”的男人。
“宿恒,你没有错。但死并不是最可怕。他,他有的是手段叫人生不如死。”
安平自己先瑟瑟地抖了一下。青年忙抱紧他道:“我有所准备。月底办妥手续後,你带美萍先去新加坡呆一阵。曾祖父在那边发迹,至今还有个姑姑留在当地。狮城警署的长官与父亲交情颇深。我给他们打过招呼了,说你是我的至交,去那边旅游散心,呆上几个月应该不会出问题。等形势稳定再回国。”
安平心中稍定,略作思索道:“也好。不过你也要同去,学校的考试先往後推一下。”
青年待要反驳,安平抢白道:“你若不去,我肯定不会走。”
裴宿恒无法,耸耸肩举起双手投降,“遵命夫人!”
两人相视而笑。青年问“现在可以开饭了吗?美萍要饿坏了。”得到安平首肯,方去准备晚饭。
心情略微好了些。但胸腔仍似有股莫名浊气四处窜动,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地难捱。
安平踌躇半晌,摇头叹息,追到青年身後满怀内疚地道:“宿恒,能不能求你,求你不要,不要真的伤害他?公司对他很重要。他这一生,最宝贝的就是这家公司了。”
裴宿恒盛菜的手顿住,眼望著锅子良久一动不动。安平慌忙搂紧他腰身,一叠声地道歉。
青年握住他的手,苦涩地笑笑,“安平,我只想让他放了你,除此之外再没想过其他。况且,真刀真枪论起来我还没有那个实力。”
他转回身凝望安平,承诺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心有不甘又能呼风唤雨,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单是为了不让你伤心,我也不会做那种事。”
安平眼中涌出水光,拥住爱人的肩背颤声道,“谢谢。不,不,对不起,对不起。”
青年的眉眼温柔地展开,抬眼看看含著棒棒糖专注看电视的美萍,细碎的吻落在安平颈侧,“对自己的老公,哪里需要说这些。真的要谢,”双手捏了把安平的臀用力按住,“就用这里谢吧。”
三十三
三十三
未来数月的计划拟定了,细细梳理分析,安平没有找出大的漏洞。又一个周末,齐荣钊也来了电话,照常说些工作生活的琐事。以往安平视这通“黑色星期五来电”为洪水猛兽,从没想过居然也有心焦期盼的一天。
月底赴新手续办妥,裴宿恒去最近的领事馆领取相关证件。为了避免落单,一路都搭乘公共交通工具。
出门之前,安平搬开床头柜,撬开柜子背後那一小块夹墙,从藏在其中的保险箱里拿出一只手枪给裴宿恒。
青年眼睛瞪得溜圆,掂掂了手中银灰色的伯莱塔,眯眼端臂做了个瞄准的姿势。他受过射击训练,但鉴於性格和成长环境,对这些轻轻一碰就能要人命的家夥,感觉仍很陌生。
“你路上带著,以防万一。”
裴宿恒倒没再任性计较手枪的来历,点点头把枪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没过一秒马上又抓出来,“安平,还是你带著吧。他的目标毕竟是你。”
“不用,你带著,”安平把枪放回去,“我身边你不是都安插保镖了。足够了。”
“啊?安平你都知道了?”
安平笑著刮了刮他的鼻梁,“又小看我了吧。小毛孩!”
打烊後,安平送裴宿恒离开。他不能送得太远,美萍离不了人,这次的事太过复杂,也不好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安平看裴宿恒上了火车站的车,车子一开动他便火速回家。
街灯都亮起来了,衬托著高楼缝隙间的天空更见幽暗。
安平没开车,直觉混在人群里能安全些。他加快脚步,越走越快,到後来两条腿似要飞转起来。
青衣巷中仍有来往的行人,安平撞到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顾不得道歉,发足向巷子最深处狂奔。
越往尽头灯光越加昏暗。他跑到通往後院的那条更小的侧巷前,猛地刹住脚。
灰蒙蒙的阴影里,一个体格强健的男人倒在巷子口,面孔朝下,不知死活。
安平猛地抠紧墙壁,血液一瞬间似乎凝固了。身上一阵阵发冷。安平握紧拳,跨过那个男人的躯体一步步往家里走。
快到院门的地方,又有两个男人倒伏在地上,肢体没有骨头般地摊开著。
虚掩的大门间有灯光泻出。安平紧跑几步踢门闯进去,电视里动画城的主题曲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妈!”安平冲到门外。
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男子看过来,面上露出笑意,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起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平哥,近来可好?”
波士顿的夜晚,像一只晶莹剔透的巨型万花筒。斑斓的灯光交相辉映。查尔斯河倒映著绚丽的光柱,迷蒙夺目,如天神遗落水底的宫殿。
车队沿河道逆流而上驶向环山公路,半个多小後,抵达山腰处的一栋独立别墅。
阔大的菱花大门敞开著,前後的黑色轿车鱼贯而入,直接沿左右的汽车甬道驶入地下车库。安平乘坐的奔驰原本处於车队中间,此时与其他车子分开,驶到别墅正门前停下。
副驾驶上的保镖下车为安平打开车门,“平哥请。”
安平惊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别墅,弯腰下车。
齐荣钊在餐厅等著安平。
他刚煎好两人份的牛排,围裙还没有摘下来,用托盘端著配菜的浓汤放在餐桌上,抬头看到安平,摘下眼镜轻轻地微笑,“快去洗手,尝尝我的手艺。”
安平嘴唇颤动,两手攥拳贴著裤缝僵立了良久,终是不敢多言,低头去洗了手,按男人的示意坐在他旁边。
齐荣钊摆好杯盘刀叉,又亲自为他斟一杯红酒。安平惶恐起身,“大哥,我来,我来。”
齐荣钊偏手让开,轻柔地抚了下他的刘海,笑道:“隔段时间不见就变得这麽客气。我就说不该听罗圣乾的,将你在外面放那麽久。早点晚婚适应下齐夫人的身份才是正事。”下巴微微一扬,“自己的老公给你斟杯酒,算得了什麽。”
安平面上血色全无,冷汗都要冒出来。他僵著身体坐回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