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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生爱干净,虽然这土匪窝让他活的没个正经的少爷样,可他一刻也没撇弃过自己少爷的身份。凭良心讲,赵宝栓待他算是不错的,可这不错两个字也就是不错而已,他断然不会因为胡子老粗的几口热饭几瓢热水,就跟瞎眼一样的死心塌地跟着人家做土匪。
他是少爷,赵是匪,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在这帮粗壮野蛮的人面前,他得努力的让自己活得高档精致,时时刻刻做出区分,不能丢了身份。
维持身份,最基本的就是从外貌做起,隔两天,他就会叫瞎眼烧水来给自己洗澡。天气冷,他就弄个半人多高的大木桶在屋里洗,炖汤似的把自己浸得热乎乎的,然后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四处勘探地形。白天看,到晚上再用纸牌做记录,四种花色各有用途,怎么记,记多少,只有他自己明白。
瞎眼让人抬着木桶进来的时候,沈延生已经脱掉了外面的棉袄,里头一件打底的白衫服服帖帖的勾勒出腰身和屁股的形状,起伏的很有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资本。
抬手跟那几个帮忙扛活的喽啰指了指木桶摆放的位置,这位假夫人从桌子上拿起了半片镜子。他头发是真有些长了,几乎能从耳后掖到颈窝里。他也知道该剪一剪,但是看看马二墩和瞎眼那几个憨头憨脑的前车之鉴,他又不愿意自己也同他们憨到一处去。
大木桶灌上热水,沈延生脱得赤条条的迈腿进去。盘腿坐到桶底,四周的口子高度适宜,正好露出颗脑袋。仰头往后靠,他脑后垫了块浸透热水的毛巾。毛巾软绵绵的躺起来十分舒服,这位沈少爷就闭目养神的思考起事情来。
钱,他是有了,白堡坡的地形和守卫分布,他也有了,剩下的还有罗云镇里的风向。如果依照先前的计划,他只要做好这最后一项奔逃的工作,便能妥妥的奔赴似锦前程,不过有件事情,他还在犹豫——那就是赵宝栓。
他同赵宝栓之间,除了头天晚上一出洞错房的闹剧,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要钱,赵宝栓给的很大方,他要自由,赵宝栓也没有关着他。
虽然找人盯他的梢,但考量之下,这也在情理之中。对于他这样来路不明去意不定的,没有时刻软禁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平常由着性子出东门进西门,底下的喽啰虽然多有议论,但没有一个敢拦他,仿佛真是他把这压寨夫人的位置给坐到了边,喽啰们不由自主的就要因此多有忌讳。
翻来覆去的想,沈延生在木桶里坐直了身体,伸手从底下的热水里撩起一捧兜头浇下,他挂了自己满头满脸的水珠子。水珠子晶莹剔透,一颗颗的挨着浓密好看的眉睫滚,最后汇聚到溜尖的下巴上,再一粒粒的滴回水波荡荡的大木桶里。
水声滴滴答答作响,他终于理出头绪。
赵宝栓的坏,是不能用好来弥补的,因为那好他本就该得。与此同时,这土匪头子的坏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化,他倒是没这么恨他,但是不恨不代表不会厌弃,只要一想到这个粗糙的大男人每天跟自己挤在一个炕上睡,他就浑身不舒坦。
赵宝栓先是拿他当女人用了一回,接着又因为不是女人而取笑他,沈延生心有不甘。这种不甘慢慢的趋向晦暗,居然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妒恨的情绪。他从小到大都有人疼,可这种疼和床上那种疼不一样。沈少爷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想象过自己跟别人相互交心彼此爱慕的模样,更不要说因着满腔爱意滚上床的情况。那些耳厮鬓摩成双成对的在他看来,不过是统一的脑子灌了水,肚子进了风,不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不过他可以不爱别人,却渴望别人可以来爱一爱他,仿佛只有人爱他,才能让他获得一些精神层面上的慰藉。
而眼下,他一方面讨厌赵宝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对方的倾慕,如此矛盾之下,沈延生不禁皱起双眉——他自己也闹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木桶里,热气腾腾的往外冒着白烟,沈延生脸蛋微红的坐在缭绕升腾的水汽云雾当中,美得跟个临世仙童一般。湿毛巾被他从桶沿上扯下来,通透的吃饱了热水。抓着毛巾来回往身上擦拭,他下手极狠,像是跟自己这身标志的细皮嫩肉有仇似的,没一会儿功夫就从底下的白皙里透出了道道红痕。胸脯上两粒点缀受了毛巾粗糙湿热的刺激渐渐硬。挺,红润水亮的顶成两粒小珠球。把毛巾摁进水里继续往身上拍,柔软湿润的触感沿着胸脯一路向下。走到末路,他把手伸向了自己腿间。两条雪白的长腿盘在一起,当中端端正正的伏着一套东西,那东西生得不大不小,尺寸颜色全是标志可看的。
热毛巾往那器具上一裹,他仰头作了个深呼吸,一手划开水面撩到脸上抹了一把,同时,思想和身体一道正气满满的豁达开朗了。
他想道:自己这样漂亮出挑的公子哥,还需要一个土匪的倾慕?
笑话!
洗完澡,沈延生顺便在热水里舒服了一把,很久没有弄,底下的东西几乎有些人来疯的趋势,稍稍抚弄,便迫不及待的倾囊相授。脊背一颤射进热水里,沈延生有些意犹未尽,因为这爽快实在是来的过于短促。不过也好,美味之所以能美得让人思念频频,多半也是这样少而短暂的。况且这种事情做多了容易伤身,也只有三秋相隔才能凸显出那一日的弥足珍贵来。
自顾自的编出一套顺遂的理论,沈延生穿戴整齐,然后把瞎眼叫进来收拾了屋子。
地上有残留的水迹,湿湿嗒嗒的一路沿向炕席,小眼睛跟班端着个脚盆,视线顺着那些细碎的痕迹往上看,只见沈延生趟在炕面上,正对他露出两只雪白的脚丫子。这脚丫子像两块精心雕凿的美玉一般,不仅沿袭了他身上惯有的白,还细腻透亮的在起伏的脚窝里露出一点淡淡的血色。
瞎眼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发直。
这时候沈延生在他面前坐了起来:“小眼睛,去把我的纸牌拿过来。”
瞎眼顿了一下,视线上提,提到沈延生雪白的脸蛋上。沈延生催促似的冲他摆了摆手,然后翻身跪到炕席上,开始往边上推开垫子被褥之类的东西。他刚洗干净,宝贝似的把肚兜穿到了身上——这是要走的准备。
接过瞎眼递过来的纸牌,他盘腿而坐,后背挺的笔直。依次在面前摆开那些花色各异的纸片,他又独自的沉浸在繁琐的游戏规则里。
瞎眼看他摆两张收三张,实在弄不出什么名堂,就独自收拾了毛巾之类的什物,接着喊人来把大木桶扛了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沈延生忽的从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牌中抬起了头。他很高兴,几乎有些欢腾。伸手往自己胸口肚子上摸了摸,他摸到衣服下肚兜的轮廓。纸牌被他重新打散,总结了前几天最新的观察结果,重新在炕席上排列开来。他脸蛋红红的十分兴奋,嘴角也翘着,总像有一抹笑不开又抹不散的轻松挂在那里。
我要走了。他想。
心里的激动因着腔子里噗通噗通的心跳而越来越浓烈,他感到自己这趟信心百倍。跳下地,他拿出那只竹篾编成的小箱子,箱子两边都生了搭扣,很结实。像抱小孩儿似的把箱子抱进怀里,他光着脚,梦游似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地上很凉,凉得透脚,可这凉意却刺激得他分外精神抖擞。
我终于是要走了。他又想。
站在地上,他抬头望了望房梁中间的大红花,彼时这东西让人觉得很是忿然,此时却又有了几分热闹的喜庆。
他手里有钱又有情报,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全都唾手可得。
这真是妙,简直妙得无法再有极致。
16第十六章(上)
十六章(上)
赵宝栓进屋的时候,沈延生已经睡下了。这小白脸最近很安静,也不四处遛兔子,也不扛着枪托到处打人。单单就是洗洗澡,晒晒太阳,要么就是对着镜子来回照。
依照瞎眼汇报而来的情况,赵宝栓摸不透这位白脸少爷到底什么脾气。读书人总有这样那样的讲究,作风习惯,通通的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但是赵宝栓却从来没有因此就觉得自己低人家一等。桥归桥路归路,沈延生有的智慧他也有,比起对方的白白弱弱,他甚至还有个高大威猛的身躯,外加一身蛮牛似的好气力。如此,综合起来说,似乎还是他稍稍的占出这么点优势。
每次和沈延生说话,他两个眼睛笔直平视,那目光都是平等坦荡的,不回避不轻薄,倒是沈延生有几回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主动自觉地把视线别到一边去。
站在地上脱了衣服裤子,这位老大照例光着屁股去爬炕。一个膝盖刚放上去,他像是忽的意识到动静一般,探头往沈延生的方向看了看。沈延生背对他,面朝里躺着。两人早就分了被子,此时那被子卷饼似的整个裹在身上,小白脸睡得很安稳。
赵宝栓动作轻之又轻,几乎有些小心翼翼,两条腿一同跪到炕面上,他用胳膊支着上半身,慢慢的把视线眺进里面去。他想看看沈延生的脸,白天没什么机会看,到了晚上就不能再错过。
其实这个小白脸长得挺好看的。
赵宝栓虽然不是个挑嘴的人,但也有美丑的区分。虽说他对待女人总是抱着体恤与怜悯的态度,可这不代表他不爱美人,不能接受美好的事物。
沈延生就是桩美好的事物,而且由内向外的让他感到受用。
屏住口气把手伸到对方面前,他本意是想摸一摸对方豆腐一样滑溜细嫩的脸蛋,然而指头到了跟前直转弯,他竟是突发奇想的用指肚碰了碰对方长翘浓密的睫毛。睫毛小扇子似的垂在两片眼皮底下,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赵宝栓很想笑,却又不能笑出来。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镜花水月,稍有响动就会惊醒不见。
顿住手势,大胡子借着室内昏黄的光线把人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最后动作笨拙的帮他压了压被角。
扭身坐回自己的被窝,他手一扬,往枕头底下塞进把驳壳枪,闭上眼睛躺倒的同时,他也想:这个学生哥,要是真能留下来给自己做个师爷就好了。还得是安安稳稳的真心留下,反正自己横竖不会亏待了他,到时候真闯出名堂,吃肉喝汤都跟自己在一个碗里,还能少了他一口半口的好处?
这边吹灯拔蜡的刚作罢,沈延生立即在一屋子的漆黑里睁开了眼。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手脚统一的蜷在被褥里发凉,要不是硬含着一口气,恐怕刚才赵宝栓碰他那一下,他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破绽。
这胡子老粗要干嘛?
沈延生睡得早,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还有这样心惊肉跳的一出,陡然间失了安全感,他开始无端的发出各种臆测。
是不是自己身上腿上都让这混蛋摸过了碰过了?
要知道,他睡觉只穿一件裤衩,尤其是俩人分了被子之后,恨不能偷偷的在被窝里把裤衩都脱干净了!
说实在的,赵宝栓的触碰抚摸并不可怕,他沈延生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睡也睡了,看也看了,断没有如此金贵的道理,可那触碰抚摸的理由却让他脊背发颤的紧张到骨子里。
他不明白赵宝栓究竟拿的什么眼光看他,如果是男人看女人……
他需要倾慕,却不需要倾慕之外的肉体亲密!
如此,沈延生顿时双眼圆睁睡意全无,悄悄的在黑暗中把个拇指抵到嘴唇上,他微微蹙眉。
要走,一定要走!
指甲顶进齿关,他竭力的控制着忽起忽落的呼吸,劲量的伪装成安稳熟睡的鼻息。赵宝栓就躺在他身边,刚睡下,这会儿鼾声未起,可见这人还醒着。
月色淡淡的从窗格里透进来,从起初单纯的黑暗到渐渐适应的微弱光线,沈延生在炕席一侧的墙面上,捕捉到两隆起伏的黑影。那是赵宝栓和他的倒影,皮影似的贴在白色的墙面上,随着规律的呼吸微微发出起落。
他渐渐有种如梦初醒的恐惧,赵宝栓是谁啊——土匪头子。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安然无恙的睡在他身边还毫无自知呢?
一个人高兴与不高兴,通常只是分毫有别的心念之差,或许今天赵宝栓还供着他,转天也有可能让他脑袋开花。
沈延生没有虞定尧那样天真无畏的少爷气,他见识过残酷的杀戮与暴力。子弹虽然冰凉,可出膛的一瞬间却可以变得跟火焰里灼出来的刀尖一样滚烫锋利,而且速度超常,几乎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
沉默着吞下一口唾沫,沈延生冒了一额冷汗。
依照他的计划,等下了山,他就把白堡坡的情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