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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双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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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三四点钟,郑陆被吵醒了。楼顶咕咕咕的一片叫唤。肯定是舅姥爷回来喂鸽子了。转头看严啸还在睡,只不过用枕巾堵着耳朵,看来已经被吵醒过了。现在出去很容易被鸽子粪空投袭击,郑陆扯过严啸脸上的枕巾一角将耳朵眼一堵,又闭上了眼。两个人蒙着头,贴着脸呼吸,睡得同仇敌忾。

    最后两人是被舅姥爷一手一个从床上媷起来的,舅姥爷已经七十多岁了,不但身体健朗,精神矍铄,而且声如洪钟:“一对儿懒蛋,不准再睡了,吃完饭都他妈的给我听戏去。”

    哭河头这边的风俗,人走了也是时兴请戏班子唱戏的,唱得都是锦绣的传统地方戏。现在电影电视都是极普遍的东西了,锦绣的地方戏反而是等闲看不到了,几乎成了个稀罕物。村长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连墙头上都没有地方站了。郑陆和严啸好不容易在院子外头的一棵大石榴树上找到一个位置。树上地方有限,郑陆靠在树杈上坐着,严啸本是扶着树枝半蹲在郑陆后面的,看着看着就变成搂着郑陆的脖子,伏在郑陆肩膀上了。

    院子里吊着几盏白炽灯,演员个个描眉画目,穿红戴绿,演的是一出有名的骑驴看唱本。一个演员穿着纸扎的黑毛驴摇头摆尾地上了场,学起驴叫也是惟妙惟肖,一下就把严啸给逗乐了,发出了一串哈哈哈的大笑,把附近树上的人全笑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在树上蹲着,估计他能笑得在地上打滚。郑陆就觉得脖子上手臂一紧,差点被严啸勒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郑陆回首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晚上严啸缠着郑陆要一起睡。

    “哥,你明天就走了啊?”严啸很舍不得。跟郑陆在一起处了两三天就像处了两三年那样的有感情,看来人跟人得讲缘分。

    “嗯。”郑陆懒得理他。

    过了一会。

    “哥,你明年考去北京好不好?到时候……”

    郑陆闭着眼翻个身,心里却是想起了陶承柏。不知道陶承柏要考去哪里。那家伙成绩那么好想考哪里应该都不成问题。

    “哥?”严啸说了半天,郑陆也没动静。最后严啸只能撅着嘴睡了。

    陶承柏跟郑妈问清了郑陆回城的时间,早早地把车开到车站,找个树荫把车停好。自己拿着一瓶矿泉水坐在入站口的破木椅子上,这样车来了他一眼就能叼住。

    百无聊赖,陶承柏用舌尖反复去顶腮帮子里的破皮,是微微的刺疼。陶承柏这几天上火上的利害,表面上无事,心里却油煎一样。他把事情前后想了无数遍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对于郑陆的他总是没有任何办法。

    等了一个多小时,客车终于来了。驾驶室的挡风玻璃上横着一个白色的板子,上书几个红色大字:锦绣——哭河头。

    远远地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车里好像有人打架。客车拐进了大门,车窗上都拉着蓝色的帘子,陶承柏看不清里面,只慢慢地跟着车往里走。

    客车停下来了,车门刚打开,便有人从里面一步掉了出来,右脚在地上拐了一下,仿佛很疼,人一下就跪到地上去了,明显是被人大力推出来的。

    陶承柏第一眼看到了那人的寸头,并不动容,然而只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便急如闪电一般飞奔过去。不是郑陆又是哪个。

 9第九章

    跟郑陆动手的就是严啸口中说的客运车上路匪恶霸一样的人。

    锦绣县下面辖着一百多个大小不等的乡镇,往返之间的客运表面上隶属于锦绣县长途运输有限公司,其实都已经包给了个人。

    哭河头的这一条线当然也不会例外,承运人是哭河头乡党委书记的连襟的小舅子,姓阮,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会来事会赚钱,兼之有点背景靠山在哭河头混得也算风生水起,拜把子里头排老二,人称阮小二,外号都是现成的:立地太岁。

    阮小二不凶,戴着眼镜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他是蔫坏在里头,凶的是他下面的人。

    严啸送郑陆回城,送了个缠绵悱恻,罗里吧嗦。郑陆上车的当口他又把老话重弹了一遍:“哥,要想着给我打电话啊。”说完,看准了郑陆坐下的位置,跑到窗户边上对着玻璃敲敲打打的似乎还有话说。郑陆被严啸啰嗦得有点头疼,不知不觉就抿紧了嘴,手上用劲扯开了窗玻璃,很想对着他吐出一句刻薄话来让他赶紧滚蛋。

    严啸正翘了脚尖,窗户猛一打开,倒有点出乎他意料似的,接着就笑模笑样地把手搭上了去。郑陆捏了一把严啸扒在车窗边上的手,手掌绵软细长,握在手里软中有硬,是一只细嫩的好手,俯视着严啸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点留恋的意思,郑陆不自觉就要叹了气,脸上带出了笑模样:“下回假期到锦绣来玩。”

    郑陆说完这句,客车就被司机开得像支离弦的箭一样,一眨眼就射出了老远。

    “边上那个,把窗户关上,说你呢,妈的聋了?”车上的工作人员粗声大气地呵斥,呵斥的对象就是郑陆。这条路上坐车来回的自然大部分都是哭河头的人,人多的时候,跳票的不服从位置安排的吵的嚷的比比皆是,加上阮小二找的人本身性子也不柔软,日久天长的就形成了跟坐车的人说话毫不客气呼来喝去的习惯,即使在车上动手也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严啸来的那天正碰上一场全武行,所以他说客运车上的人跟路匪恶霸一个样。

    郑陆个子倒是不矮,只是身体不壮,斜着身子靠在敞开一条缝的车窗玻璃上吹风,看着无端就有了一种单薄的感觉。郑陆转过脸来,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斯斯文文的模样,但是刚才的话是他旁边的灰扑扑的大个子说的,郑陆后来知道这人有个人模狗样的大号叫陈卫国。

    这两人明显是没有想到郑陆转过来的那张脸上,一对漂亮的杏仁眼里射出的目光会那么硬,仿佛再有个一言不合立马就会跳出来动手一样,但是声音是寡淡的,郑陆冲陈卫国微微一抬下巴几乎有些傲慢了:“妈的,你丫骂谁呢?”郑陆从不惹事,但是事来了,也不会怕事。

    阮小二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着郑陆要笑不笑地做了个不上不下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户,模拟了一个关窗的动作,是个息事宁人的态度,然后一拍陈卫国的肩膀,把人推到最前面一排坐下了。陈卫国转身之前是个不善的眼神。

    操了!

    事情并没有完。因为郑陆和另两个人都是半路上的车,十来分钟以后,陈卫国一手整齐地攥着一踏钞票,一手拿着票本子过来了:买票。

    因为之前的不算大矛盾的小矛盾,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自然,是一种隐约的敌意。

    郑陆从短裤里掏出皮夹,递过去一张一百的,之前之所以一眼觉得这人灰扑扑的,因为他不但穿着一件灰色的棉T,身上皮肤也给人一种一干不净的感觉,是个不折不扣的灰扑扑的大个子。钱到了陈卫国手里打了个转立刻又被递回来了:“给换张,破了。”果然半新不旧的一张钱边上开了一线齐整的口子。郑陆想说豁了口子不妨碍用吧,转念还是算了,懒得多说。

    陈卫国看郑陆利索地换了钱放好了钱夹,嫩皮子嫩脸的,心里嗤笑一声,并从鼻腔里带出了尾音。小崽子属冬瓜的,毛儿嫩。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妈的小腿肚子里转筋呢。

    郑陆剥了一块奶糖放进嘴里。这包糖果是上车前严啸给的,有清新的苹果味。想起刚才最后一眼严啸脸上笑眯眯的,是个可爱的表情。

    陈卫国把另外两人的票钱都收了,经过郑陆身边的时候,用眼角夹了他一下,歪着一边嘴是个若有还无的嘲笑表情,正好和郑陆的眼神对上。

    郑陆用舌头把嘴里的糖块推到一边去,腾出嘴来,和陈卫国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用嘴型各自骂了对方一句:傻B。

    哭河头坐车到锦绣只要一个小时,车站还是在老城这边,过了大桥绕一个圆盘,沿着护城河直开两分钟就到了。

    双方是在大桥上打起来的。客车进锦绣县城之前最后上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就坐在郑陆前边。买票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同样被陈卫国要求换了一张整钞。郑陆歪着脑袋盯着陈卫国手里那一踏钞票,忽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喊人买票的时候手里非攥着这么一打钱呢,还基本都是整钱。咯嘣一下,郑陆用后槽牙把嘴里的糖果咬成两截,忽然一愣猛吸了一口气,忙把自己的钱夹掏出来,里面有好几张一百的,一张一张看,果然有一张是假币,边上带着一道整齐的豁口,不像是手撕的,倒像是用刀剪子之类剪出来的。这个陈卫国用极快的动作以钱有破损为借口,用假币换真钞,手上攥着的一叠钱自然是打了掩护,假币上的口子是事前剪好的。

    郑陆自然是要求把钱换回来,对方不承认还骂骂咧咧,郑陆把假钞一把甩到他脸上,大声骂回去。

    陈卫国气势汹汹扯了郑陆的衣领子,刚骂了一句妈了个B的,郑陆就把嘴里的糖连着淅淅沥沥的口水发射导弹一样一口喷到他脸上,当场喷出了一个天女散花,然后扭脸朝后面的人大声喊:“大家都仔细看看自己的钱,有没有假钞,是被这个大孙子调了包。”

    郑陆喊完这句车里一时间有点乱,陈卫国一把将他攘进座位里,对着肚子就是几拳狠的,登时就把郑陆打得手脚一缩,捂住肚子发出了一声大叫。郑陆觉得肠子好像断了,疼得厉害。虽然陪着陶承柏研究拳赛的时候讲起攻防战术什么的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实际上是裤裆里拉大弦只会扯蛋,真打起来就是挨揍的份。

    幸而旁边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后面一把将陈卫国抱住拉了开去,不知道是见义勇为还是也是被掉了包义愤填膺的,郑陆乘机上去对着陈卫国的下三路连着就是一顿无影脚。

    陆续又有人参进来拉拉扯扯的,也有大声质问的声音,也有拉架的,更有打太平拳的,陈卫国暗中吃了不少亏。场面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客车还是正常行驶,司机是名副其实的淡定帝。阮小二则是坐在最前面一排观战。陈卫国是他伙计,替他挨几拳也是应该的。

    车是那种空调大客,从车门上来有两级台阶,然后才是乘客的座位。眼看着要进站了,一行人推推攘攘连叫带骂地往前挪。快到车门的时候郑陆也没注意脚下,忽然被横出来的一条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就直扑了下去,鼻子正磕在台阶沿上,血像小溪水一样一下子就滔滔地流出来,郑陆顾不上疼,立刻就爬了起来,看了眼还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的阮小二,拿起边上的垃圾桶双手扣篮一样直接往他头上扣,被他伸手一挡,一桶垃圾整个倒到他头上。其中有很多葡萄皮是阮小二自己刚才吐进去的,当然也少不了烟头卫生纸和瓜子皮。

    车门这时候开了,就着郑陆的动作,阮小二一脚把他从脸前踢了下去。郑陆这下有了点准备是擒着劲了,歪歪扭扭地就着台阶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掉下了车门,右脚踝一扭,在一阵剧痛中跪到了地上。

    “郑陆!”陶承柏的声音是心疼的吃惊的愤怒的混合体。

    郑陆忍着疼转过脸,就见陶承柏龙卷风一样刮了过来,并立刻将自己卷进了怀里。陶承柏先把郑陆从上倒下极快的扫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来,入目就是一片一片的血。一抬胳膊,陶承柏将自己的T恤扒了下来,手几不可见地细细地抖着,小心地堵住了郑陆的鼻子。郑陆就着陶承柏的手劲微微扬起了头,抬手一指已经走到车门边正往下撸瓜子皮的阮小二,轻描淡写地说了俩鼻音很重的字:“揍他!。”

    阮小二接收到陶承柏射过来的目光,忽然就一阵心慌害怕了,这人赤着上半身,胳膊和腹部上的肌肉壁垒分明,皮肤上的汗珠子在烈日底下反射着细碎的白光,眼神更像是寒潭里的一点冰。怎么看怎么不像善茬。

    陶承柏窜起身抬腿就是一脚,他人高腿长,人没到跟前,拳脚已经到了身上,直接踢在阮小二的迎面骨上,太狠了,阮小二哎呦大叫一声,没站住,直接往后坐下去。陶承柏弯腰攥住了他左脚脖子,又一把抓住了他还想蹬自己门面的右脚,将人一把从车里拖了出来,手上运足了力气,扔口袋一样直接把人扔出了几米远。

    陈卫国此时从车上跳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两个人是差不多的个头,按理说陈卫国肯定比阮小二能打,可是陶承柏此时心里怒气喷涌,又惦记郑陆的伤,哪有功夫跟他细嚼慢咽,陶承柏估摸着两人的距离,忽然跳起来使足了八分力气摆了一个旋风式后踢,对方脸脖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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