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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然地坐到了指挥官的位置上,接着夹书签的地方翻开一摞资料。江扬本想道谢,却又觉得仿佛多余,他扶着门框看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倦意来袭,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哈欠后,潦草地钻进被子里去了。
苏朝宇的生活因为江扬的私人教育而变得出奇糟糕。当天他帮林砚臣上好药后回到驻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袁心诚却在楼道里专门等着他,厉声呵斥立刻响彻安静到诡异的楼道:“我说过不止一次,过了熄灯时间,要么回来挨罚,要么不要回来!”
就连“基地指挥官的命令”都不起作用,袁心诚毫不留情地在苏朝宇原本就疼痛的臀腿上又摞了十条武装带痕迹后,因为苏朝宇理直气壮地反驳语气,加罚了左右一共100个单腿蹲起。苏朝宇哪里蹲得下去,没出20个就软在地上。袁心诚倒也不着急,拎着武装带站在一边不紧不慢地敲打:“数学没学好吧,该报19了。”
凌晨2点20,软成了一摊泥巴的苏朝宇被袁心诚扛起来扔进宿舍里。其它九人大概正在酣眠,苏朝宇撑着门框才能勉强站住,大腿肌肉不被控制地哆嗦着。黑暗里,他颤抖着脱下被冷汗完全湿透的军服,准备爬上属于他的上铺。
脚下一软──他用力蹬踏梯子的时候,大腿肌肉不识相地抽搐起来──海蓝色头发的班长滑下梯子,半个身子下意识地扑在下铺。吴小京发挥了“夜鹰”的良好素质,低声一叫然后飞快弹起来,飞起一脚就把“偷袭者”踹到了窗边。脸盆架砸到了书桌,台灯摔在地面。
整个五班都醒了,擅长越野的康源拧亮台灯。脸色惨白的班长被只穿短裤的武术冠军抵在窗台上,前胸后背只剩冷汗,嘴唇上薄薄的血痂又被咬破,诡异地红了一片。
“对不起……”苏朝宇知道这些人白天都受到了袁心诚严厉的惩罚,此时被吵醒,一定又愤怒又沮丧,于是他赶紧俯身去收拾散落的洗漱用品。苏朝宇站不稳,只能半跪着收拾,一言不发。
7(单打独斗)
“那不是我的,班长,”康源冷笑一声,“上面写着吴小京的名字呢。”
“抱歉,我没注意……”苏朝宇尴尬地把放错的毛巾换了个地方,却没想另一个声音响起来:“牙刷也错了,你把肖海的插在我那里了。”苏朝宇一愣,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九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却不知道那个“我”到底是谁,再看牙刷,都是同一款式,只是颜色微差。
“肥皂,左边第三个应该和第四个换位置。”
苏朝宇忽然非常愤怒,把已经拿在手里的皂盒重重拍在桌子上:“给你们10秒,熄灯睡觉!”
吴小京二话没说,转身就走。苏朝宇本来觉得可以放心的时候,没想到吴小京向寝室门口走去。
“站住!”苏朝宇厉声喝斥,“打扰了你们休息是我不对,闹到袁上尉那里,挨罚的就是全班!”
吴小京慢慢转身,手指离开了门锁:“吵醒大家也有我不对──既然如此,这个班内的矛盾就班内解决吧。我们开个班会?”
这是明显地挑衅了。苏朝宇从进门的瞬间就知道,无论是从呼吸声还是睡觉姿势来看,整个五班都醒着,严格地说,都在装睡。苏朝宇还知道,值夜教官为了保证辛苦的飞豹团官兵在没有高强度集训时不少于7小时的正常休眠时间,会不停巡视整个大楼──整整10层──袁心诚怎么就刚好在苏朝宇回来的时间里准确站在班寝室门口呢?愤怒的小火焰很快从火烧火燎的臀腿上蔓延到拳头,苏朝宇解开衬衣扣子,一字一顿:“全体都有,紧急班会准备,班副留下。”
八个兵齐刷刷扯过凳子坐下,吴小京和苏朝宇怒而相视,没人冷静。
“把你的决斗邀请和这个‘班内矛盾’一次性解决,”苏朝宇说,“大半夜的,三十招就够了,碰到对方身体就算赢。”
“我不跟你打。”吴小京瞥了一眼苏朝宇身上的武装带痕迹,“等到你背后嚼舌头说我‘欺负’你的时候,我就洗不清了。”
苏朝宇冷笑:“现在是我在发邀请──错过了,你不要后悔。”看着对方的眸子里有隐隐的心动,苏朝宇被冲动和骄傲完全淹没,这些天来班长的委屈和忍让终于冲到了顶点,“我知道会有飞豹团的严厉惩罚等着,不管你信不信,既然我是基地指挥官直派下来的军官,指挥官自然也不会饶过我,但是我认为这样下去,对你我都不好。”对于“指挥官直派”这个词汇,五班发出一片低而短的嘘声,更坚定了苏朝宇的意愿,他看着吴小京漆黑的眸子说,“特没劲,不是么?”
话音刚落,同样脾气火爆的吴小京已经出了第一招,苏朝宇轻盈还击。两人都是高手,避开了柜子椅子,打得沉默而凶狠。三十招很快过去,苏朝宇和吴小京默契地停了手。“再来三十招。”苏朝宇微喘着回答,汗水从疲惫至极的身体毛孔里汩汩而出。吴小京毫不客气,侧身飞踢,苏朝宇打起精神格档,但是已经再也没了宣战时候的勇猛,臀腿上的伤痛变本加厉地发作着。
一个疏忽,吴小京的脚狠狠踹在苏朝宇膝窝的一块青紫上。苏朝宇忍不住痛呼,差进扑进整齐端坐观战的五班战士中间,下意识地挺身一翻,重重撞在桌子上。书籍、台灯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灯泡摔得粉碎,响声惊天动地。
“再来……”苏朝宇撑着站起来,为自己而生气,面目莫名狰狞起来。
“胜之不武。”吴小京拍拍短裤,敬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军礼:“得罪了,苏朝宇少校。”他大步出门,在走廊里大声说:“报告长官,五班有事故!”
苏朝宇气得咬牙,一横心就扑上去,挥拳就揍。袁心诚恰巧赶在苏朝宇将没有还手、嘴角都青了的吴小京死死摁在地下的时候出现了。“这是干什么?”他吼道。
整个楼道都醒了。
在愤怒的苏朝宇被两个上尉拖出寝室摁在楼道墙壁上、并且通知了林砚臣的时候,整个飞豹团都不用睡了──盛怒之下的袁心诚拉了整个新兵连的紧急集合,宣布提前进行全负重50公里越野后,召开集会。
苏朝宇站在林砚臣办公室里,感到在空调温度下,身上的汗水正慢慢褪去,换上的则是冷静之后异常清晰的逻辑思维。飞豹团最优秀的高级军官林砚臣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站在电话边向基地报告。苏朝宇安静地看着,当着林砚臣的面扣好风纪扣,整理肩章、臂章、徽章、奖章,并把军帽扣在头顶,还拉直了军裤熨烫笔直的褶皱。
“我是不是应该站到外面去?”苏朝宇颇为心虚地问,却不为自己的错误做出任何后悔表情。
林砚臣头疼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好兄弟:“是的,马上就去──我以兄弟的身份提醒一下,这件事情犯了飞豹团的大忌讳,惩罚是示众的。”
“我知道。”苏朝宇站得笔直,越过窗子,能看见夜色中,整个新兵连正列队喊着番号、背着巨大的全负重背包,鱼贯而出。
3点17分,在拒绝了林砚臣以兄弟方式发出的“喝杯热水再去”的邀请后,苏朝宇就笔直地自觉地罚站在阅兵台上最显眼的位置,和随后也出来监督的林砚臣互相对视。
新兵连集体列队完毕的时候,已经是早晨9点──飞豹团的越野不同于其它,山地草地沼泽地一应俱全,跑回来的所有人都湿了衣裤,形容邋遢,甚至希望可以在和暖的阳光下晒一晒冻得哆嗦的身体。他的五班比大部队晚回来了至少40分锺,因为每人背上的野战背包都比其它班大出一圈,一看就是加了砖头的超负荷负重。最擅长奔跑的康源依旧第一,却没有以往嘻笑的神情,直径躺在地面,大口喘息着。袁心诚洪亮雄厚的声音穿透晨风:“提前进行的训练,是因为新兵连五班的班长苏朝宇少校引起班内矛盾。”新兵连100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在以标准军姿挺立了至少5个小时的苏朝宇身上,他目视前方,却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些带着愤恨的目光里,五班九人尤其明显的怒火几乎把他烤熟。“请林砚臣中校指示!”
林砚臣上前一步,顿时从身上带伤的军官变成了雷厉风行的飞豹团最高指挥者:“全体都有!立正!”整齐的声音使得刚刚吃完早饭回来的其它连队不由地驻足。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瞥见一辆山地越野军车呼啸而来,门禁处的士兵不但没有盘查,反而立正行礼。苏朝宇微微侧头跟着看过去,心脏大幅度地跳跃了几下:一个着正式军服的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跳下车子大步走来,肩上中将的军衔闪闪发亮。
“我直接告诉老大,比通过飞豹团值班教官层层上报好的多。”林砚臣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军服,以此为掩护凑在苏朝宇身边说,“老大很生气,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苏朝宇抿了抿唇,想说一句“谢谢”的时候,林砚臣已经上前几步去行礼了。袁心诚迅速整理队伍,新兵连的所有人仰望着阅兵台上精神抖擞但是只在传说中出现却难遇活人的飞豹团创始人江扬中将,纷纷屏住了呼吸。
“各位辛苦了。”江扬言简意赅,“今天来不为别的,处理这桩违纪事件而已。林砚臣,通知全体‘夜鹰’在礼堂列队,新兵连解散,五班和袁心诚上尉留下。”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有力,隼一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定在苏朝宇身上停了几秒。
“解散前,还有两句话。第一,飞豹团是我始终庇护的孩子,你们要有绝对的安全感和信任感;第二,飞豹团是我最在意的孩子,你们要在第一条的基础上……”他顿了顿,换上严厉的口气,“保持时时刻刻的自律和尊严!”
没有人敢说话,更没有平日里军队呼喊震天的回应,江扬轻描淡写地一笑:“按刚才的要求,解散。通知后厨,补充早餐。”
8(示众)
苏朝宇知道,飞豹团是整个边境基地方圆百里中最忙的部队,除了每天坚持不懈地各种训练以外,经常出任务也使得整个团队几乎没有集体驻扎一处的机会;加之飞豹团天生骄傲和野战第一的个性,就连军部高层来视察都只用露天阅兵台,因此那个简单装修的礼堂只有两个用处:节假日联欢会和示众惩罚。苏朝宇站在礼堂正中的台面上,看着底下站了夜鹰侦察连的全连共150个官兵,军衔最高的三人是跟他一同到了基地指挥部、被江扬晒在操场上六个小时的学弟,他们交换了怀疑的神色后,把担心的目光投在苏朝宇身上。
江扬始终没有进来,隐约能听见他在礼堂大厅里呵斥着什么。苏朝宇站了足足有20分锺,铁青着脸色的江扬才用毫不温柔的动作拍开了正厅的大门,大步走上台,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十个人:除了五班,还有袁心诚。
“事情很简单,”江扬似乎有些气不过,抬手松开了风纪扣,还交叉着活动了几下手指,“我直派了苏朝宇,他却不能在五班服众;五班吴小京向值班教官透露苏朝宇晚归;而后苏朝宇在打扰了别人休息之后用挑战语气引起了争斗。”江扬一气说完,却突然用右手狠狠摁住了胃部,缓了几秒锺才继续,“夜鹰侦察连少校苏朝宇,身为班长,犯了不团结和骄傲好胜的错误,是飞豹团最大的忌讳之二,所以召集所有‘夜鹰’,进行当众的惩罚,以儆效尤。”他句子简单,却说明了所有事情,目光凌厉一扫,夜鹰的连长立刻高声下了“立正”的口令。
江扬狠狠地皱眉,不仅仅因为胃疼,更因为身边那个少校班长略带愤恨的一瞥。他心里犹豫了片刻,狠心没有对苏朝宇作出任何表情,哪怕在对方看来,面无表情恐怕也是一种表情了。
飞豹团的规矩全部经过江扬亲笔签字,此刻就挂在礼堂最白净的墙壁上,字字清晰。江扬本有意给苏朝宇和吴小京一个真正单打独斗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又十分疑心这个最公平的解决方法的不公平之处:刚被自己呵斥过的吴小京一定知道了少校班长有指挥官做后台,不敢使出任何力气比,而身边的苏朝宇带伤,无法尽全力──从结果上讲,吴小京赢了,苏朝宇的威信彻底扫地,不要说三个月,就连三周大约都待不下去,只能落得被自己悻悻带回的下场,两人都没面子;更糟糕的是,如果苏朝宇赢了,那么长官护短的把柄就会被全体夜鹰牢牢记住,从此之后,众人看这个少校班长的眼神里,大概会更多几分鄙夷和忌惮。
江扬烦闷地用几秒锺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终于决定听从苏朝宇“我并不是要求你在你长长的保护名单里再加上我一个”的决定,让他自己去解决这个棘手的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少校班长立威立得名正言顺,而不是带着“指挥官亲信”的阴影。
朝宇……江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