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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投票中他们想索性把这重要的一票浪费在这幅画上算了。当然就奇迹出现了,这幅取名为《女人》的油画作品居然获得全票通过,荣获第六届全国油画作品金奖。
因与鸡睡觉而被派出所罚了五千元款的刘友斌有很一向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大家都斜着眼睛望他,把他做怪物看。油画《女人》获了金奖后,他马上被人刮目相看了。不错,祝贺你。他的同事说,金奖是很难拿到的,你得了,这证明你才华横溢呀。刘友斌也觉得自己才华横溢了。他决定请客,让伢鳖打电话把李国庆、王军、杨广、黄中林、马宇和我都叫来了。他在大汉画室一旁的一家餐馆里订了桌酒席,酒席设在简陋的包房里,他站在包房门前恭候,脸上布满了才华横溢的笑容。你们好,哎呀你们好。刘友斌接待着我们说。我们都为他高兴。他获了奖,这等于是平地一声雷,把我们的前辈画家的脑壳都炸晕了。在长沙,有很多画画的年龄又比我们大几岁或十来岁的——就是那些一九七七、七八和七九年考上大学的人,自认为自己是大师,或者是未来的大师,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曾想大师却产生在我们这帮人里了。刘友斌,黄中林开口道,你今天要好好庆祝,在全国获油画金奖,这在全湖南省你还是头一个。马宇也说:是要认真庆祝,这个店子太错了,获了全国金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应该上华天酒店才对得起金奖啊。刘友斌说:我没想那么多,下次再上华天酒店,今天就在这里先庆祝庆祝。王军见桌上摆的是一瓶剑南春,就有意见道:喝剑南春与全国金奖太不相配了,喝五粮液罗,把剑南春拿走。刘友斌说:没问题。忙要服务员把剑南春拿开,要了两瓶五粮液。杨广嘿嘿笑着,说斌鳖,你获了全国油画作品金奖,我真的替你高兴。刘友斌说:谢谢谢谢。伢鳖说:我也替刘友斌高兴。
刘友斌端起酒杯,扫一眼大家说:今天我真的很高兴,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能获全国油画金奖,来,喝酒。他率先把杯中的酒喝了,把杯子倒过来给我们看,意思是他全喝了。我们跟着他一饮而尽。几杯酒一下肚,李国庆脸上就开始傻笑了,开始他不吭声,一个人喝着闷酒。我们都是明眼人,都晓得他心情不好。这两年马宇、黄中林和杨广起来了,都有车有房了,且身边都有美女陪伴。刘友斌和伢鳖办班也赚了些钱,一年赚个十几万不成问题。王军活得在李国庆看来也很潇洒,今天跟这个老板谈,明天跟那个美女聊天,这让他心里也暗暗嫉妒。坨坨在他看来也马虎可以,工资变成了四千块钱一月,没买汽车,但买了辆日本出产的摩托车,一路冒烟地四处飙,也有女孩子向坨坨示爱了。而中央美院毕业的他呢,一天到晚在外面乱窜,企图抓住一个又一个发财的机会,但似乎所有的机会都命中注定要与他擦肩而过,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命真扫,比一把扫公共厕所的扫把还要扫。他靠老婆的那点工资过日子,抽烟抽最差的笑梅烟——那种烟他永远不会拿出门,只是在家里,他只身坐在窗台前眺望窗外的花坛时,才偷偷摸摸地抽一支。他自己都心寒不已。他恼怒自己啊,可是又没办法,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越是有肉呷越是肉汤泡饭!他呢,反倒更加拮据了。派出所的那五千元罚款还是伢鳖硬着头皮出的,而这笔钱他又不敢开口向音乐老师要。而最让他感到冤枉的是,他的小弟弟还没进入那女人的身体,还只是如只老鼠样在那处地洞前试探,派出所的民警就闯了进来,于是他就得出五千元钱。这让他觉得背气。
李国庆瞟了眼杨广和黄中林,他对刘友斌、伢鳖和王军可以没意见——尽管王军还拖着他的几万块钱设计费没付。他对杨广和黄中林最有意见。五年前,杨广从天津回来,身无分文,是他推荐杨广去西安他中央美院的同学何健那里搞设计,让他在西安潇洒了半年。后来西安工程完了,杨广又回来找他,仍然囊中如洗,他又厚着脸皮跑到美术出版社找何鼻子要连环画画,这是他一心要帮杨广。自从马宇从匈牙利回来,他就转背不认人了,一心跟着马宇跑。这伤了李国庆的心。李国庆的脑海里一直储藏着这股怨气,一直忍着没发。黄中林也不是个东西。早几年他一败涂地的样子从天津滚回来,在长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是他李国庆接纳了这个杂种,让他和他一起画连环画,后来还特意跑到旧货市场买了张床给这个杂种睡,他黄中林在他群艺馆的房子里那么瞎胡闹地乱搞他李国庆也没赶他走,如今他赚了钱,有了车有了房,说话喉咙变粗了,根本就不记得他走背时一副可怜相的借住在他那里了。所以,李国庆觉得自己在一个个口袋鼓鼓囊囊的朋友面前,最有理由瞎吵。卵,他突然大声吼叫,望一眼我们,脸上是那种少有的激愤,什么卵金奖?那些评委晓得评卵画?刘友斌鳖自己最清楚他画的是什么东西?乱搞的!乱搞的反而得金奖。
我们像野兽 三七(3)
他把我们震住了。那一下大家都诧异地望着他。刘友斌居然脸红了,张嘴望着李国庆。李国庆不理刘友斌,眼睛往上翻着,谁也不看。又说:这个金奖应该是老子得的。老子有很多想法,只是没去画。刘友斌感到李国庆太过分了,想发火,但忍了。李国庆继续目中无人道:刘友斌鳖我不是说你,我太了解你了,你是搞一些连你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你承认不?你那张卵画拿出去参展时你自己根本就没想过它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你承认不?刘友斌忙点头说:我承认我承认。说完,他一笑。刘友斌的笑容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笑容,表示他能理解李国庆。李国庆又望一眼大家,他妈的,我要是把心事摆在画画上,我早就冲出来了。马宇开口了,说国庆鳖你的毛病就是喜欢说大话。李国庆两只眼睛通红地望着马宇,我会让你看到的。他说,脸上的肉都激动地颤抖起来,宇鳖,我对你的意见最大。他不等马宇问又说:你太不够朋友义气了。马宇是看不过去了才出面帮刘友斌的,没想引火烧身了,就生气道:你疯了吧?李国庆瞪着他,我是疯了,他说,我晓得你瞧我不起!你不就是赚了几个臭钱不罗?你怕你蛮了不起?!马宇的脸由红转白了,问他:你什么意思?李国庆有一百个不顺畅,当然要发泄,大声说:你够意思?W商场是老子的业务,你和中鳖、广鳖为了几个臭钱把朋友都甩了。这未必对得住朋友?马宇不愿意被他当众揭短,拍了下桌子,火道:国庆鳖,你太过分了!李国庆拍得比马宇还凶几分,以致他身边的酒杯和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他更加坚决地盯着马宇,你以为我怕你?他说,脸上的表情激动得歪曲了。凭良心说你对得住我这个朋友?你以前在四川美院读大二的时候,跑到北京看俄罗斯油画作品展,来找我,在我寝室里住,在我寝室里呷,我嫌过你没有?他指着马宇的鼻子,马宇鳖,男子汉要讲义气。马宇阴沉着脸说:你莫是这样指啊。李国庆说:要指,你是什么卵朋友?马宇把拳头都拧紧了,盯着李国庆。李国庆说: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他激动地望着马宇,不是我说你,还有你们……他扫一眼黄中林和杨广,激动得哭了,呜呜呜呜,你们太太不够朋友了。
一桌庆贺刘友斌的油画获金奖的酒宴,由于李国庆脑海里的那一大把含毒的化学分子作怪而变得糟糕透了。李国庆哭了,伏在桌上呜呜呜呜,身体由于抽泣而颤动个不休。马宇木了,杨广也呆呆地坐在那里,黄中林打开包,从包里掏出一叠钱,那是一万三千块钱,是他经常备在身上打牌或付这样那样的款项的。他把一万三千多元放到李国庆面前,说国庆鳖,我晓得你这段时间背,先拿去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李国庆把钱一拂,钱撒了一地。他哭道:中鳖,收起你的钱,我不要你可怜我呜呜呜我不要你们的同情呜呜呜呜。大家面对这种场景场都有点尴尬,因为都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黄中林勉为其难地一笑,起身把椅子抽开,弯下腰捡钱。刘友斌和伢鳖也分别弯下腰帮黄中林捡一张张百元钞票。黄中林把捡到的钱握在手上,脸上的表情当然没刚才那么善良和友好了。他感情复杂地望着仍然哭泣的李国庆,说这钱你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你真不要我就不勉强你。李国庆说:我不要,你拿走。黄中林说:那我就收起来了。李国庆尖声说:不要不要不要……呜呜呜呜我不要,你几年前走背时,在我群艺馆的房子里住,在我那里吃,我嫌过你没有?黄中林望着他。杨广烦他提旧账说:国庆鳖,你不要提这些老皇历。李国庆正要说杨广,马上把矛头指向杨广,说广鳖,你最对我不住,五年前你从天津回来,你来找我,我马上帮你联系业务。你从西安回来,我又帮你联系画连环画……马宇一回来,你就拍屁股走人,你就是这样对我?你把我做朋友看过么?我对你意见最大。杨广的脸都白了,说那你要我怎么还你这笔人情账你说?李国庆哭着说: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记着你对我不起,别的我什么都不要。黄中林觉得这里呆不下去了,对杨广和马宇说:我们先走吧?刘友斌祝贺你获金奖啊。杨广忙起身说:我还真要走了。马宇也起身,脸上有些不悦,嘴里说:坨坨鳖,走咧。这还玩得下去?走咧走咧。
我们像野兽 三八(1)
上午十一点钟,李国庆才醒来,醒来才发现他仍睡在大汉画室伢鳖那张臭烘烘的折叠床上。茶几上有包烟,是拆开了的。他抽出一支,点上,眼睛望着窗外。十二月的天空非常惨淡。有一股奇怪的臭气从窗外飘进来,他用鼻子嗅了嗅,觉得这种臭气应该是从阴沟里飘上来的。他咳了声,站起来时觉得头沉甸甸的,又重新躺下。伢鳖走进来,看见他醒了便对他嘿嘿嘿直笑。我怎么睡在你这里?他一脸糊涂地问伢鳖。伢鳖说:你昨天呷的酒太多了。你醉得一塌糊涂,是我和刘友斌把你扶来的。他隐约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幕,望着伢鳖,伢鳖的脸上一团憨厚,他就笑着表扬伢鳖说:伢鳖,你是好人。伢鳖说:你也是好人。李国庆勉强笑了下,说我们这帮画画的里面,只有你才是最厚道的人,你会有好报的。伢鳖说:谢谢你的吉言。他说:等我赚了钱,我会还你那五千块钱的。伢鳖说:等你真有钱了再说。不要放在心上。李国庆说:走咧。他霍地起身,大步走出了大汉画室。
十二月的天空十分凄凉,街上却车水马龙的非常热闹。他转了两趟车,回到家里已经一点多钟了。老婆高雅琴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床上吹银笛,见他回来,脸上很不高兴。你昨天晚上又去哪里鬼混了一晚是吧?李国庆把小堂客差点将他千刀万剐的故事告诉了高雅琴。那是他满身伤痕地流着泪向她倾诉时说的,他以为老婆会同情他因而原谅他。但他错了。高雅琴是那种女人,希望男人表里如一和感情专一的女人,既然他结了婚还跑到他的前女友家鬼混,那就证明他不是个好男人。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肯原谅他,不准他碰她的身体,甚至他伸手探望她的Ru房她都拒绝。她相信他昨天晚上一定憋不住,又跑到那个小堂客家里鬼混去了,于是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说你到底哪里去了?李国庆看着这个吹银笛的女人,深悔自己不该在脆弱时将他与小肖之间的情感纠葛告诉她,以至音乐老师现在时常用一双警惕和怀疑的眼睛打量他。他告诉音乐老师说:我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醉了,醉在伢鳖床上,你不信可以去调查。音乐老师说:我不信。他冲她一笑,你也晓得的刘友斌的油画获了全国金奖,请客。音乐老师说:我才不相信你说的鬼话呢。李国庆说:你可以打伢鳖的电话问。音乐老师冷笑道:你们肯定是串通好了的,我问有什么意思?他费了点劲才从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说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音乐老师尖声说:他们都有出息,就你没出息。李国庆惭愧地望一眼老婆,我的出息还没来,他给自己打气说,我相信我应该会有出息。音乐老师说:早晓得你这么没出息,我真不该嫁给你。他感到自己受伤害了。他盯着音乐老师,指明方向说:高雅琴,我告诉你,你可以把孩子流了,然后我们离婚。他表情很冷酷,不是我硬要娶你,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高雅琴说:算我瞎了眼。李国庆火了,嘭地一拳打在沙发上,你再说我就打人了!他大脑中那些愤愤不平的有毒的化学分子又怂恿他发宝道:你想离婚我同意,但你要羞辱我却不行。高雅琴说:那好,反正你也不在乎你的孩子,我明天就去引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