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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他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孔,笑得不无得意。
郁元机仰视着他,难得一见地露出迷茫的神情,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在摸到身下冰冷的屋瓦时,更加困惑不解。
“别想了,你没死。”张枭羽简单替他解答道,大概也不想在他初醒之际太折腾他的脑子。
“……为什么?”郁元机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尸体一般沉重,但感官方面的感觉确实在缓慢回归,让他能稍稍扭动脖子,看见了与张枭羽所见的同样的景象。
“为什么……”他又一次喃喃道,声音中只有行尸走肉似的死板,“为什么一切还没结束?”
“结束什么?结束这么早干什么?”张枭羽轻哼一声,“京城陷落,好戏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这个时候结束。”
“那关我什么事?”郁元机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火焰中浓黑的宫城剪影,温暖地火光色调也映照不出他脸上的神情,“那都不关我的事了……我已经累了,也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这自然关你的事,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就必须回玉京述职了,让我这个时候丢下这么有意思的人间,没门!” 张枭羽直接抹杀掉郁元机的决定,“总之你得给我活着,反正那个小丫头最后也没劳动我去救,剩下的这点寿命我都给你留着了。”
说完这话,张枭羽就做好了调侃郁元机的愤怒的准备。他觉得要是他有力气的话,没准还会跳起来狠揍自己一顿,可最终却只是听到郁元机沉沉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死?”
“这个嘛……我会仔细考虑的。”张枭羽丢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像哄闹别扭的孩子似地轻轻拍了拍郁元机的头,“所以你就什么也别想了,先休息一下,等你精神恢复点,我们再好好商量下接着去哪逛。”
他说得就像去郊游一般轻松,至于那句“你至少得活到我玩够了为止”则被他吞进了肚子里,虽然这点有些违背玉京的规矩,只不过规矩对他张枭羽而言……见他的鬼去吧。
呵呵呵呵,这搅动人世的感觉,果然永远都让他觉得有趣又亢奋。张枭羽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催动了隐身咒,重新抱起郁元机,最后看了一眼金墉城,飘然而去。
95番外:华胥梦
嵯峨寒霜暗染,何觅无忧少年。
半夜酒醒不觉,堪惊时光如箭。
相逢最爱忆孩提,却只道,冷梦残月。
看着刑场上那人人头落地,郁元机已经流不出眼泪。还记得经书中曾说过,人之所以惧怕死亡,乃是不知死后所归何处。可他想师兄无垢的灵魂应该能到一个很好的地方,至少,要比这背信弃义的人间好上许多。
在无知百姓热闹的围观和纷纷扰扰的议论中,他紧了紧遮盖容貌的斗篷,慢慢退出了人潮,踩着一地枯叶朝深秋时节的金墉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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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同样是北雁南飞的季节,六岁的郁澜被送到了洪崖山。这个时候的洪崖山很美,深绿、杏黄与枫叶的红艳相互交织,充满了世外桃源般的悠然,但是小小的男孩并没有观赏它们的兴趣,坐在上山的马车上,他始终不发一言。
他对于玄教没有任何概念,更谈不上要为信仰献身,可是当充满野心却能力不够的生母被迫自尽后,他对嫡母的这个安排已经相当知足了,毕竟他的亲娘是想毒死大哥,嫡母却对自己高抬贵手。
接收他的老妇人很和蔼,貌似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叫做“昭灵元君”的人。
“孩子,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大概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些落魄,她温和地拉起了他的手,“这里的人都可以看作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不必害怕。”
对于老妇人的善意,郁澜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跟着她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他想,这个老太太大概是真心希望他在这里能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但天知道他在自己那个家里,根本不知家庭的温暖是何物。
从这一天起,他有了新的身份,起了新的戒名,跟俗世中的一切过往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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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机,中午到我那吃饭吧?”一个清悦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刚下了早课的郁元机抱着一堆书回过头来,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师兄陆献宫。
或许是郁家托了关系,刚进入玄教的郁元机就成了昭灵元君的嫡传弟子,而在他之上的,就是这个长了他七岁的师兄。在此之前,郁元机从未与这类人相处过,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陆献宫就将他自动看成了自己的小弟,将之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这让郁元机颇有些不适应。
“不用了,我不饿。”他闷闷地说着,继续往自己的小院落走去。
“胡说,小孩子不吃好饭怎么长身体!跟我去吃饭,今天有好菜。”陆献宫沉下脸来,但即使这样,他那天生温和的面孔也一点都凶不起来。
他顺手接过了郁元机手里的书,自说自话地拉着他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两个人的院落其实就隔了道山墙,或许这也是陆献宫总过来充当他的监护人的原因之一。推开院门,陆献宫那简单的小院子就进入了视野,只不过,已经有人先来一步了。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跟陆献宫差不多的年纪,与英气之外又多出几分傲然,他看到陆献宫身后的郁元机时,愣了一愣,“哎,这是谁啊?”
“你是什么记性啊?这是我的小师弟,不是跟你介绍过一次嘛。”陆献宫摇头笑了笑走近石桌,很高兴地看了看布上的菜色,“今天带的菜不错嘛,谢谢了。”
原来这就是“今天有好菜”。郁元机看了看菜,又看了看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哥哥,没有说话。
虽然那个人没记住他,但是他已经记住了这个少年。他叫梁崇光,有个了不起的身份——皇帝的儿子。但就是这样出身的人却长期寄居在洪崖山上,郁元机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他们在处境上是同一种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陆献宫已经坐了下来,他跟梁崇光混得很熟,自然不会客气。梁崇光被表扬得有些飘飘然,也笑眯眯得开始吃饭,之后才看了郁元机一眼,“小家伙别客气,这可是我的小灶做的菜,跟你们这洪崖山的粗茶淡饭不是一个等级。”
“别臭美了。”陆献宫揶揄起他来,“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还能没吃过好东西。”
“大户人家?”梁崇光不屑地哼了哼,“大户人家的公子还分三六九等,既然都被送这来了,那也不过就是一颗废子。”
“喂!”陆献宫出口打断了梁崇光,不满地使了个眼色,转头又微笑地给郁元机夹了一筷子菜,“别跟这大哥哥一般见识,他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陆宁音!究竟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梁崇光挑了挑眉毛。宁音是陆献宫的俗名,在洪崖山上,只有梁崇光会这么喊他,以突显死党的交情。
于是陆献宫浅笑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明瑶兄莫要伤心,明瑶兄趁热吃菜。”
“笑吧笑吧,别以为我就不敢打笑脸人。”
“我劝明瑶兄还是别打的好,不光我的脸疼,你的手也疼的。”
两人有来有往的从饭前斗嘴到饭后,郁元机只是在一边闷头吃自己的东西。他并不想跟这两个人有多深的交道,因为即使才这般年纪,他也对人情世故有了相当的体味。
人世熙熙攘攘,谁不是为利益往来?诸如陆献宫这样对他的好,或是与梁崇光的亲密,都让他觉得很不可靠。
既不可靠,又何须相交。
不过他这么想,陆献宫显然不这么想,他依然三五不时地拉郁元机去他的院里开小灶,而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又让冷情惯了的郁元机不知如何应对。
梁崇光也是陆献宫的常客,他时常指责陆献宫吃人家的嘴却不短,拿人家的手也不软,但似乎又倒贴的十分心满意足。有时候吃完饭,陆献宫会泡上一壶梁崇光带来的茶叶,彼时郁元机还是不懂门道的小孩,喝得很是苦涩,就只能看着两个少年慢慢地品着,一副逍遥而自在的大人模样。
便是这样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三个人似乎成了公认的小集团。陆献宫是玄教仙师的大弟子,虽然出身很普普通通,但人品和人缘是众口一致的好,声望不容小觑;梁崇光身份尊贵,即使不自觉的有些高姿态,但好在爽快,也不招人讨厌;郁元机则更像是两个大孩子后面的小跟班,因为年纪小又有两座好靠山,也就没人计较他那有些孤僻的性子了。
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梁崇光神奇地弄来了不少西瓜。要知道这里是洪崖山,洪崖山是上可不种西瓜,西瓜从山下运来不容易,陆献宫就这样每天收到一个西瓜,然后欢喜地把它泡在水里。
梁崇光从中午来改成了晚上来,三个人在清凉的晚风里分西瓜。梁崇光这时候特别不像一个皇子,就那么茹毛饮血似地啃着;陆献宫比他斯文的多,按照从左到右或者从右到左的顺序一行一行地啃下去;郁元机是最受优待的一个,陆献宫把瓜瓤全给他挖出来,子也全挑了,盛在碗里放他跟前。
“喂!你也太偏心了,为什么不帮我也把子去了?”梁崇光吃完了,就这么不满地撑着脑袋看着好友。
“你好意思吗?”陆献宫嗤之以鼻,“元机才几岁?你多大了?”
“这小鬼可没小到需要喂饭。”
“那他是我师弟,你是……”话没讲完,看见梁崇光一瞪眼睛,陆献宫嘻嘻笑道:“你是我哥们,身为友人,你怎么好意思叫我伺候你呢?”
“哼”梁崇光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哀怨地拍了拍郁元机的脑袋,“小鬼,看你师兄对你多好,以后记得要孝敬你师兄哟,当然还有我。”
郁元机没吭声,只是低下头来闷闷地吃着西瓜。
他的阅历还很浅薄,回头看看以前的自己,更像是个故作老成的孩子怀有的倔强偏见。而相较于他的年龄,尽管陆献宫和梁崇光的很多话他都不甚了解,可总是被两人拉着去这去那,从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他们地北天南的交谈,他居然也渐渐生出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这样的洪崖山,这样平淡的生活,这样放在以前不值一提的饭菜和西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秋天,他们去采蜂蜜,梁崇光总是最前线上那个火烧蜂窝的人,郁元机躲得远远的,但事后却总是被师兄把最大的一块峰浆放他手里。
寒冬腊月,三个人把火盆聚在梁崇光的独门独户里,舒服地睡在他那规格不低的大床上,第二天醒来,所有人的头发都缠在了一起。
然后又是一年的春夏秋冬,又是下一年的春夏秋冬。
直到郁元机也开始插话了,他说“我赞成师兄”,他还说“这件事师兄是对的”,他又说“崇光哥哥该听师兄的。”
“和着你们师兄弟一起来欺负我这个外人是吧!”梁崇光看着差不多高的陆献宫和快要跟他们差不多高的郁元机,无比忿满。
陆献宫就在一边很得意地笑,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满足感。郁元机也笑了,浅浅的,在嘴角扬起两个小弧度。
他想,这就是所谓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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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那是什么星?”
沾着露水的草地上,三个人在陆献宫的院子里铺着凉席,抬头正好是璀璨的银河。
“最亮的那颗吗?那是织女星。”陆献宫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你说织女是不是很傻?好好的天宫不待,非要跟牛郎私奔,那牛郎有什么好的?”梁崇光大发感慨。
“话不是这么说,人各有志。有人喜欢前呼后拥,有人喜欢平平淡淡。”
“大师高妙,反正我就是喜欢前呼后拥的俗人。” 梁崇光嘀咕道:“大丈夫生于世间,怎么可以就为一点小情小爱整天唧唧歪歪。”他说着还伸手做了一个抓握星星的动作,“要是有一天我能把这片星空都握于手中,那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情啊。”
“你想握吗?”陆献宫忽然侧着脑袋问了一句。
“怎么,你不会是要帮我抓吧?” 梁崇光笑得不以为意。
“那又有何不可?”没想到陆献宫居然答应的非常爽快,他一轱辘爬了起来,先是窜进了屋子,不一会又拿了一团纱布走了回来。
“虽然不能帮你抓天上的星星,但是地上的还是能满足你一回的。”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纱布,那里居然忽闪忽闪地亮了起来。
“这不是前几天抓的萤火虫吗?师兄怎么还留着?” 郁元机翻身趴在席子上问。
“难得抓的多,我还想试试囊萤映雪是否可行呢,就留着了。”
“果然还是宁音有心!”梁崇光大笑着接过那一包萤火虫,啧啧道:“算了,本殿下就勉为其难地握握这地上的星辰吧。”
“少挑三拣四的。”陆献宫一扇子拍梁崇光脑袋上,“下次可得再帮我抓回来。”
“好说好说。”梁崇光重新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