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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卫浑身一震,却觉胸口堵塞,难受地躺倒在地。
王婷抱着膝盖,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这样,总是觉得身边的东西不成威胁,不放在心上,所以迟迟没跟秦思远决裂……结果害死了逸轩。师父,你必须死,我一直没有告诉杜蘅他们你还活着的事,因为,你早就该死了。师父,你死吧,你死了,他们就都太平了,再也不会有威胁了,可以安心地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死吧,都死了吧,一了百了,便不必再困扰。
秦思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古药和跟着进来的那个影卫全身溃烂,瞪大双眼死不瞑目。而王婷,安静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里,仿佛睡着了。
他俯身将那女子抱起来,离开地牢。
建康城,摘星居。
沈慕飞不是没想过去救王婷,只是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以与秦思远抗衡。自从夜探定北侯府失败之后,他就回来建康,一直在想一个万全的计策。
不久后,就传来林逸轩和鬼瞳被杀之事。杜蘅记着这边,将事情经过写信送来。他只是感慨,林逸轩对王婷用情至深,如今为她而死,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阮秋萍飞鸽传书,将王婷近日地不正常一同汇报。之后杜蘅又飞鸽传书,他近日回到药王谷实在脱不开身,请他前往洛阳,务必稳住定北侯,看好王婷。
沈慕飞收拾停当,最后看了眼高高矗立的摘星楼,转身便走。
他一直没有告诉过王婷,这摘星楼除了自己和她之外,再没有第三人进去过。
六十一
药王谷。
现下已经是六月份,天气热得紧,可是这处山谷却没有丝毫暑热之气,就连随时随处吹过的风也带着清凉的气息。山涧的水流不急不缓,漂着各式各样的花瓣和树叶,带着股清凉的气息,鸟语花香。
山谷西边的一处离飘零园最近的山洞外,白薇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山洞里瞥一眼。不远处地草草地上,琥珀和连翘这两只蹲在一块儿扎成堆,也不知道在干嘛。
不多时候,山洞里走出一人,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压根儿不存在的尘土,理了理整齐的头发,看也不看白薇一眼,一贯冷漠的脸上没有半丝波澜,径直从她身边路过屁也没放一个。
白薇:“……”混蛋相思!
琥珀和连翘看见相思出来,很识趣地谁也没动,继续未竟的事业。
相思前脚刚走,杜蘅后脚就打山洞里出来了,一向温和的脸上满是挫败和无奈,白薇见状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却还是赶紧迎了上去急切地道:“怎么样怎么样?”
琥珀和连翘也拿着刚刚编好的花环跑了过来,站在一旁殷切地看着他。
杜蘅叹息一声,边擦拭额上的汗水边摇摇头。
白薇瞬间蔫了,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行么,婷儿她,真的没救了么”
琥珀和连翘撇着嘴,都快哭了。
杜蘅瞅着眼前这三只,更加头疼,摸摸两个小孩的头以示安慰,一低头正巧看见他们手里拿的东西:“这是……”
连翘抽抽鼻子:“给婷儿姐姐的……”
杜蘅默然,半晌才问白薇:“长卿尚未回信?”
白薇摇头:“按时辰算来,他如今尚未到达洛阳,怕是还要等个两三日。”
一时间,再无言语。
婷儿,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古药死了,被王婷所杀。
秦思远却是没有一点奈何,因为王婷自从杀了古药之后,就一病不起。从皇宫里叫来了十几个太医,轮番查看,只道是中了毒,然而中的什么毒却是没有丝毫头绪。最后太医院总管冒死禀报,先为王妃准备后事吧。
秦思远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推掉手边的一切事务,整日守在她床前,一言不发。
一直过了四天,人才悠悠醒转,醒来后却一句话也不说,望着头顶地帐子发呆。秦思远也默不作声。
许久后,才缓缓道:“师父……死了么?”
秦思远点点头:“死了,被你的毒弄死了,死不瞑目。”
王婷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那就好,他这种人,活该死不瞑目。”
秦思远没有接话。
王婷淡淡一笑:“你在怨我杀了师父,让你少了一枚得力棋子。”
秦思远叹息一声:“婷儿,我如今身在朝堂,一切所作所为解释为了天下稳定,百姓安乐。古药为人下品,但的确是个做药的天才,我收归己用,为的也是震慑江湖,稳定天下。”
王婷冷笑一声,也不答他。
怎么能有人,把错的事硬说成对的,还讲的这般冠冕堂皇!
沉默许久,只听王婷幽幽开口:“你可知,我为何要给风儿取名若风。”
秦思远一愣。
“我是想让他像他父亲一样,傲立江湖一隅,笑看武林风云。而如今,我也是这般想的。在我心里,秦风已经死了,风儿若是能像他那般姿态和风采,也是好的……”
说到后来,王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没了声响。秦思远忙上前探看,发现她只是睡着以后,松了口气。他忍不住俯身将那女子纳入怀中,紧紧地不肯放手,生怕她就这么一睡不起了。
两个时辰后,王婷醒来一回,看见秦思远仍旧守在床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最好趁早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秦思远没有说话。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了两日,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嘈杂地喧哗声。秦思远边将她摇醒,边听一边的影卫汇报:“大批杀手突然涌入侯府,我等拦截不利,此处已不可久留,请侯爷与王妃速速撤离,我等将竭尽全力护送!”
秦思远的手不自觉握紧,冷冷道:“皇帝小儿卸磨杀驴,竟敢派杀手来害我!”
她瞬间清醒,被秦思远抱起来的时候不忘一把拿过摆在床头的龙鳞刀。
屋外夜色朦胧,东方却隐隐有微光升起,似乎将要破晓。
院里的景象岂是一个混乱可以形容,到处都烧着火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一众影卫和护院们跟黑衣蒙面人打在一起。与此同时,外墙上还不停地有黑衣人翻进来,接连不断,人数令人叹为观止,如今几乎一个影卫要抗住十几个黑衣人的练手攻击,很是吃力。
秦思远跟王婷身边只有两个影卫护着,此刻人数众多,双拳难第四首,一时间很是吃力。秦思远不得不放下王婷互在身后,跟刺客们拔剑相向。而王婷,拔出龙鳞刀紧紧握住,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且战且退,时不时逼退一两个赶上来的黑衣人。
眼看到了正厅前面的大院,围攻的黑衣人却是丝毫不减。
秦思远正一剑砍退一个近得身来的黑衣人,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秦风……”
他闻言立刻转身,可是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胸口一凉。利器刺入骨肉的声音如此清晰,将周围一切的喧嚣都掩盖了下去。世界似乎就此安静下来,秦思远忍住喉头涌上来的腥甜气息,顺着刺进身体的龙鳞刀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刀柄的王婷。
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他们再见后,王婷叫过他三次秦风。第一次,是为了求死;第二次,是为了杀古药,而这一次,是为了杀他……
王婷看着他,不闪不避,眸光黑沉:“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秦思远忽地扯起一丝笑意,想张口说话却呕出一大滩血,仍固执地道:“我不后悔。”
因为是你,所以我从不后悔。
自打认识王婷的那天起,秦思远就已经有了注定的结局。
他执手天下,玩弄江湖,摆布武林,呼风唤雨,最后却还是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心搭了进去。舍不得、抛不弃,亲手编织的牢笼却困住了自己,一生不得解脱。
他爱王婷。
这便是一切的起点和他的终点。
秦思远是个聪明人,一直都知道每件事如果做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其实自从杀了林逸轩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临,但是没想到却是在这样不经意之间。
此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微微的亮光将院里的一切都照的分明。没有死尸,没有鲜血,只有满地的兵器和被制服的人。除却那两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把扯下面罩,诧异地喊道:“夫人——”
正是夜鸩。
两个月前,夜鸩带着汴蒙的书信来到,王婷将萍儿撵出去后,曾吩咐过他一件事。
“你手下如今又多少暗探。”
“启禀夫人,加上我,总共有六十七人。”
“定北侯府的影卫,我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十人左右。”王婷淡淡地看着他,“姑且算上正在训练中的暗探,你觉得你何时能凑足三百人。”
夜鸩咬了咬牙:“最迟两个月!”
“好,我便等你两个月!”王婷勾唇一笑,“从今日算起,一天不能差。两个月后,我要你带领全体影卫黑衣蒙面杀入定北侯府,不伤人命,只期困住所有影卫,令定北侯孤立无援!”
……
晨光映在王婷平静的脸上,如梦如幻。她定定地看着秦思远,将龙鳞刀抽了出来,鲜血霎时喷涌而出,却一点也没溅到王婷身上。秦思远没有了支撑,跪倒在地,捂着胸前不断渗出血水的血洞。
周围的影卫刚想上前,却被秦思远的手势制止,朗声道:“从今以后,全体影卫皆听命与王妃,誓死效忠,这是我给的最后一道命令!”
影卫们闻言,互看半晌,齐齐下跪:“侯爷之令,莫敢不从!我等誓死效忠王妃!”
秦思远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王婷:“婷儿,你可记得我当初说过,你是我的,无论我是生是死……婷儿,我永不放手……”
话音才落,人就扑到在地,却仍是定定地看着那女子。
王婷的眼泪映着晨光跌落,止也止不住,微微笑起来。她后退两步,于人海之外望着他,笑着流泪:“秦风……你记着。若是有来世的话,到了黄泉之下奈何桥边,我定要讨一碗孟婆汤,将这前世种种尽都忘却,这般痛苦的一生,我再也不要记得。我宁愿……从不认识你。”
然而那人已经再也听不到,合上眼,仿佛安静地睡去。
没有了往日的霸气,眉眼温顺。
六十二
沈慕飞赶到洛阳时,已经是十天之后的清晨,天光大亮。他片刻也未休息,立刻去了定北侯府。才到门口,他便已察觉到不对劲。
都已经日上三竿,偌大的定北侯府大门仍旧紧闭不开。沈慕飞何等内力,即便连夜赶路,也不拖累他能听见侯府中不同寻常的动静。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丝毫不敢大意,跃上墙头,静静伏在一处查看。
院里很乱,地上到处是乱扔的兵器,尚有一滩扎眼的血迹,许多黑衣人还在来来往往。他定睛一看,这些人竟是在打理庭院。当下吃了一惊,内息一乱便被底下的人察觉。沈慕飞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跳入院里。
其中一人见到沈慕飞,立刻走上前来,正是夜鸩。
沈慕飞询问发生了何事。
夜鸩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说了一遍,最后说完王婷将秦思远杀死,看着震惊的沈慕飞道,叹息道:“定北侯死后,夫人让我等留下处理善后事宜,还吩咐道,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定北侯是被不明来历地杀手所害,影卫也损失惨重。”
沈慕飞立刻问道:“那王姑娘人现在何处?”
夜鸩眉头深锁,摇头表示不知:“定北侯死后,夫人突然吐了很多血,还不让我等上前相助,将呕出的血都吐进了衣袖里。之后就回了房里,待我去请示时,却发现夫人已经不知所踪,只让丫鬟给带了个口信,说切勿寻找不必记挂。”
沈慕飞眼神瞬息转冷:“她说不必寻找你们便不管了!”
夜鸩淡淡道:“我等受的训练,向来都是惟主人命令是从,绝不违抗!”
沈慕飞语塞,最后瞥一眼地上暗沉的血迹,飞身离开。
此刻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他逢人便描述王婷的样貌身形和特点,询问是否见过。如此这般问了一个时辰,才从街边早点摊小贩口中得知,王婷一直往北走去。他便一路问下去,才从城门口的几个人口中得知,那姑娘已经出了城。
将近中午时分,侯府管家派了两路人马报丧,一路去皇宫,一路辗转直往军队而去。两队人才离开,长卿便到了,彼时沈慕飞已经出城。
仍是夜鸩将事情说了一遍。长卿当下也不耽搁,立刻给杜蘅飞鸽传书。
千里之外的药王谷,杜蘅将事情分析一遍后,立刻传信给沈慕飞和徐长卿:王婷如今心念俱灰,可能要去往极北苦寒之地的冰山火海,焚毁己身,了断一切,必须尽快赶去阻止她!
长卿此事也已经打听到王婷与沈慕飞的去处,一收到杜蘅的信便立刻出城直往北方而去。
此时的沈慕飞已经沿路来到了冀州,看到信的时候,整张脸几乎都黑了。吓得刚赶过来的店小二也不敢上前。
沈慕飞已经赶了半个月的路,这一路他不断地向路人询问关于王婷行踪之事,每到一处都会迟上一步,只得继续询问继续追踪。出洛阳,经魏郡和广平郡,过了安平,如今到了冀州,还是没有那女子的身影。
他无奈地叹息,王姑娘,只盼你千万莫要做出傻事来。
药王谷,杜蘅和白薇将得到的消息整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