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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三分心中一凛,叶风竟然能从自己的一句回话中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刀气直逼而来,庞大的压力几乎让他崩溃。
行云生一面点穴止血疗伤,一面阴恻恻地对化名欠三分的无名道,“只要叶风有点动作,先杀了那个女人。”
叶风大笑,“雷夫人与我有何干?我今日已决意杀你二人,你可听说过叶风会对敌人手软么?”
无名渐渐回复冷静,“若是雷怒知道他心爱的夫人因你而死,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兄弟?”他故意在“兄弟”二字上加重语气,便是要挑起叶风心绪上的波动,想要令叶风有所顾忌。
叶风冷然道,“雷怒生死未卜,我凭什么不能先拿你二人祭刀?”
无名嘿嘿一笑,“我也不杀死祝姑娘,只要在她脸上划上一刀,日后你二人相对时会有什么感觉?”他晚间在后花园中早看出了叶风对祝嫣红的一丝异样,此刻再故意不以“雷夫人”而以“祝姑娘”相称祝嫣红,确是极工心计。
叶风心中踌躇,无名在此拖延时间,分明是想等水知寒等人伏击雷怒成功后再来算计自己,可自己真能对无名匕首下的祝嫣红无动于衷吗?
他知道,他不能!
祝嫣红一直没有说话,亦不见她面上有什么害怕惊恐的神情,只是静静地半倚在无名的怀中,对那柄面颊上的匕首视若无物。
自从嫁与了雷怒,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情就如古井般再也不起一丝波纹,丈夫雷怒整日只知道发展他的野心,纵对他软语温言,可她仍觉得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女人,一件附庸而已。
对于雷怒来说,她的美丽让他欣赏;她的柔弱让他呵惜;她的气质让他惊艳;她的家室让他骄傲。
或许,一切就仅此而已。
她有时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武者,只身仗剑,行走天涯。
那样,是不是会让她觉得生命会有趣一些呢?
她不知道,因为,她不是一个武者,亦永远不是。
幸好有了儿子小雷,她才可以放下从未对人说过的心事,安心相夫教子。可现在,儿子不在身旁,丈夫或者已遭横祸,而自己……
她想到丈夫告诉过她:“我不要你落在敌人手中!”
那么就是这样吧,比起将至的侮辱,死算什么?
如此一个人死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更何况,她还可以死在……他的面前!
那个笑起来眼睛会说话的男人;那个可以为她不惜趴在地上吹燃一灶柴火的男人;那个会在天上找第一颗升起星星的男人;那个看似豪气冲天却总让自己觉得他像一个可怜的孩子的男人……
如果她不死,那么他就会死吧!
虽然他们只见了几天,却觉得他已为她做了许多事!
所以——她不要——她,不,要,他,再,为,自,己,死!
祝嫣红的手已偷偷握住了怀中的求思剑,无名的注意力全在叶风身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怀中竟然会有一柄剑……
她刚才不过是在犹豫,这一剑应该扎向自己的心脏,还是应该扎向身后那个一脸木讷却狡猾多端的无名!
行云生因为视线被叶风挡住,看不到祝嫣红的情况。而叶风却清清楚楚看到了祝嫣红的动作。
他的眼睛在刀光中舞动着;他的呼吸在剑影中急促着;他的肌肉在对峙中蓦然崩紧着;他的心脏在关切中骤然收缩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对一个别人的、甚至是自己兄弟的妻子会如此关心?
她给过他许多从未想到过的震撼——从她的巧笑嫣然中;从她的眉目矜持间;从她的款款清妍里;从她的绝代风姿里……
记得第一眼看到她,她的眼神就像二支箭,一支射给他汹涌而至的快乐,一支射给他平淡悠长的忧伤……
认识不过几天,他就恍然觉得认识了她很久,所以——他不要——他,不,要,她,死,在,他,面,前!
当叶风看到祝嫣红的脸上突现出一种毅然的果敢,一种决绝的凄艳时,一种与祝嫣红之间仿佛略带些惘然的灵犀也攸然而通……
碎空刀终于再度碎空而出!
第三节音之慑魂在于怖
人的五指中,姆指胜于力雄,食指胜于灵动,中指胜于修长,小指胜于纤巧。
而无名指呢?无名指似乎是可有可无的,可是无论你做什么事,无名指都是不可或缺的。
无名指就像是一个影子,你可以忽视它的存在,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它就是存在着的,而且往往是配合完成一件事情的关键。
无名就是这样一个影子。
作为无名这样一个无迹无形的暗藏者,必然是一个观察力很强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就只像是一个游离于人群外的影子,冷冷地察看着目标,掌握其性格、行动、喜好、习惯……
然后他会把收集来的一切情报进行分析,判断出对手的弱点,然后在最适当的时机给目标最致命的一击。
碰上无名这样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威胁的影子杀手,那怕再谨慎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露出破绽,而一个人只要还有破绽,只要他的破绽落在无名的眼中,那么迎接他的,也许只有一条路——死路。
无论成功与否,影子事后都是远遁千里,再无影踪。
在将军府中,对碎空刀叶风有过充分的研究,认定其虽然独行江湖飘忽无踪,对敌人更是辣手无情,但叶风最大的弱点也偏偏就在一于一个“情”字。
是以水知寒才定下缓攻五剑山庄,就是要让叶风与一帮战友产生感情、不能轻易脱身的计划。
无名已认定了叶风的破绽不是沈千千就是祝嫣红,而沈千千现在想来已然落网,祝嫣红又在自己的匕首下,叶风如何可以不就范?
可叶风偏偏仍没有给他丝毫投鼠忌器的感觉,面对无名与行云生两大高手,哪怕是祝嫣红刀刃加身亦是谈笑自若,不露慌张。
无名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了。
做为一个影子杀手,这一次无名的行动已是大违心性,由于怕引起他人的怀疑,要想顺利打入五剑山庄的内部,无名不得不扮演一个智计无双、对局势明察秋毫的角色——欠三分。
欠三分这个角色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你要注意别人,也就会引起人的注意。
如果一个惯于做影子的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是不是就算是一种失败?
直到现在,无名也不知道叶风是如何识破自己的。
无名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小看了叶风。
更何况,当碎空刀那足可晃痛任何人眼睛的刀光突然袭到面前时,任何一个人也会后悔的。
无名的心中更是充满着恨意。
自从第一眼看到祝嫣红,他就为她那绝世的风姿所动,可是那时他不敢表露出任何一丝异样,他只希望自己此次立下大功,就可以有一天让这个水般温柔的女子在自己的身下臣服……
可是,今夜见到了祝嫣红望向叶风的眼光,他突然就知道,在祝嫣红的眼里,只有叶风这样的人才能让她的目光留连不去,甚至……让她有那么一丝的心动。
而现在,就算她现在被他挟持在怀里,他依然觉得,她离自己还是很远,很远。
如果得不到她,是不是就宁可毁了她?
无名没想到叶风真的敢出刀。
他自以为凭着祝嫣红这个叶风不得不在乎的人质,足以拖延时间待得水知寒赶来了……
可是,叶风就是叶风!
碎空刀来势迅快,甫见叶风的右手一抬,雪亮的刀光顷刻荡至,含着壮士痛别易水般的一去不回之势,直劈无名的左肩。
无名开始犹豫了,此时他只要手上稍稍一用力,祝嫣红必是香消玉陨,他相信那会给叶风极大的打击,甚至击碎叶风的斗志。
可是,他有把握再面对叶风这一如了断百世怨怼的一刀吗?就算他能躲过这一刀,若是此役叶风不死,他会不会要天天防备着这样一个可怕敌人的暗袭?
而就在此时,祝嫣红猛然拧身,一把明晃晃淬着令人心悸寒光的小剑直刺无名的小腹……
无名大叫一声,心中发狠,左掌将祝嫣红推向叶风的刀芒,右手的匕首向祝嫣红的脸目上狠狠刺下,就算叶风要他死,他也要让叶风从此不得安心……
祝嫣红一剑刺空,身体已然失去平衡,直向叶风倒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向自己的脸上刺下,心头忽就掠过一丝平日想也不敢想的念头——若是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会记得自己更久吧?
叶风心中大震,他这一刀含忿出手,或是无名硬接不避,他完全有把握让无名饮恨刀下。
可是料不到无名竟然如此强横,宁可不顾碎空刀的威胁,也要先杀了祝嫣红。看此来势,就算他一刀能将无名劈成两半,无名的匕首也势必将刺入祝嫣红的身体……
叶风暗叹一声,碎空刀劈至一半,忽又自然而然地变了方向,挑向无名手上的匕首。
无名但觉匕首上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自己发狠而刺的一刀像是突然陷入了一个泥沼中,软绵绵地发不出半分力量,随即一股强劲的势道从碎空刀上传来,匕首堪堪在祝嫣红的左脸划过,便被碎空刀挑飞。
祝嫣红一声惨呼,面容上血光乍现。
碎空刀虽是立即变招,但终是差了一线,乃至祝嫣红仍为无名所伤。
“退!”无名一声大叫,飞身后撤,行云生亦在同时往反方向逃出。
碎空刀刹那间威凌刚猛化为绕指阴柔的奇诡已然令他们惊惧、令他们惶惑,再无半分斗志!
叶风悲啸一声,将祝嫣红跌来的身子揽入怀中,祝嫣红的左脸被无名的匕首划了一道长达三寸的口子,幸好入刀不深,未曾伤及筋骨,但匕首上蕴含的劲力震碎了面孔上的血脉,一片血肉模糊……
祝嫣红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神智却仍是清醒,那一刻他只见到叶风眼中闪过深深的忧伤,心里不知怎么亦是一痛,浑忘了脸上的剧痛,只想伸出手来帮他合上眼皮,让他好好睡去,再不思及眼前的疼苦……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吧!?
祝嫣红竟然笑了,笑容从不停流出的血液中挤出,像是渲染着一种凄艳,她的手仿佛已然搭上了叶风冷峻的面容上,终又无力的垂下,嘴上犹笑道,“叶公子好威风,坏人都被你赶走了。”
叶风嘴角轻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眼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帮祝嫣红点了几个穴道止血,手碰上她轻软的面颊时,心中微震,那一刻已是下定决心:决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疼痛此时方才从面容上传来,祝嫣红咬住嘴唇,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叶风解下外衣,先撕开一小块衣襟帮她包扎,再将外衣撕成长条,默默地将祝嫣红缚在背上。
祝嫣红有些恍惚。血液渗入了她的左眼,望见的任何事物都是带着一份惨淡的暗红。他便在那份暗红中略有些慌张的动作着,少了他一贯的从容。
她甚至没有想过他在做什么,一任他将自己缚在他宽厚的背上,她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甚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多于信任自己的丈夫。
叶风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这就杀出去!”
祝嫣红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在心里点着头,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信心,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他说出来的,就一定能做到!
叶风大踏步地向后院行去,边走边解释道,“将军府的目标在我身上,神剑盟的兄弟已然中伏,所以我现在若是赶去必然会落入敌人的陷阱中,请夫人相信我,先行脱身后我必会寻机去救雷大哥。”
他需要解释吗?祝嫣红呆呆地想着,沈千千又怎么办呢?
叶风已然踏出了山庄后门,续道,“敌人必是在庄外布下重兵等我前去,却绝料不到我会弃五剑盟友而不顾,所以现在从后庄走就是我们逃出重围的唯一机会……”
要是没有自己他是不是更容易脱身呢?祝嫣红想着,我是不是应该让他一个人离开?可是,她有些舍不得伏在他背上的那份安宁的感觉,就像是幼年的时候摔了一跤后伏在父亲的怀里噘着小嘴撒着娇……
叶风听不到祝嫣红的回应,“夫人不用担心,雷大哥吉人天相,必会化险为夷的。”
雷怒、丈夫!祝嫣红这才蓦然惊醒般,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叶风没有停步,“待我将夫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自会回来打探雷大哥的消息。”
自己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祝嫣红想着,我已是人妇,已为人母……
“放我下来吧!”祝嫣红淡淡地坚持道。
叶风心中一紧,终于站住,这已是一片旷野,四周除了蛙虫夜鸣便再无动静,“现在四处都可能有敌人,但我有把握带着你一起杀出去!”
他能吗?背上缚着自己,他还能像以往那样从容杀敌、破围而出吗?她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不能与他并肩杀敌,而只能做他的一个……累赘。
祝嫣红摇了摇头,声音里有着一种平静与坚强,“叶公子,请你放我下来!”
叶风忽然全身一震,却没有丝毫的动作,祝嫣红正要再挣扎下来,却惊讶地听到夜风中依然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那并不是祝嫣红的声音,而是在这片沉寂的大地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