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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正背着手站在他的面前,咯咯地笑个不停。只见向南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美丽,身上穿着蓝色的的夹袄,头上戴着一顶花帽,上边插着一根孔雀羽毛,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明眸善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陆崖虽是童男,也不禁心中一荡。
正所谓,男女之情,人之大欲,异性间的好感是与生俱来,不论是老叟还是顽童,都对异性有好感,陆崖自然也不例外,此时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只是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而已。见向南笑得开心,他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走吧,带你去见爹爹。”向南放下镜子,伸手拉起他,便向前殿走去,陆崖只好跟着。这一路之上,陆崖居然一个和尚也没见到,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和尚都去哪里了。
走到大殿门前,有两个彪形大汉在门口守卫,大殿的门开着,陆崖偷偷向里面观看,有个大圆脸坐在正中,略胖,穿着打扮均显得很富贵。
旁边一人侧着身,看不清面容,穿着一件长衫,象是个文人,面向穿长衫的还有一位,满脸的胡子,身后背着把大斧子。陆崖不看此人则可,一看竟然吓了一跳,这不是李恒吗?他当日在崖山城头上见过李恒一次,因为他长得极像三国故事里描述的张飞,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向南见他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随我去见爹爹呀。”
陆崖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女孩,你得和你爹说明了才好。他心里却盘算着,不知道李恒那天有没有见到我,万一把我认出来,我可要死了,能不见最好不见。其实李恒那时在城下,如何能认识他?
向南会意他的意思,便自己向里面走去,喊了声“爹”。
那大圆脸正是伯颜,见女儿来了便向外挥了挥手,意思是等下再来,我在会客。
向南微有不悦,只好退出殿外和陆崖站在一起等候。
陆崖正想趁李恒没发现他走掉,又被向南把手拉住,他也不敢出声,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只听李恒说道:“这次破敌,全仰仗千户大人的妙计,况且我困宋军多日,无功也有劳,为何那张弘范汉人出身,却封得万户之职?想想真替千户大人不值。”因张弘范上表请功时对李恒只字不提,他心有不平,故此正在这挑拨是非。
伯颜笑道:“李将军说哪里话来,大家均为大元效力,汉人也好,西夏人也好,都是我们大元朝的人,各位将军为国操劳,都是有功的。”
李恒不以为然:“话是这样说,不过大汗(指忽必烈)也太重用张弘范了,将那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办,若说有功他的确有,但是论到过失可也不少。”
只听伯颜问道:“他有什么过失?”
李恒道:“那日打海战之时,他明知我不是江钲的对手,却派我去拦截江钲的救援人马,实不相瞒,我呢……是吃了败仗,他则带着自己的儿子去攻打水寨。露脸的事都是他姓张的去,丢脸的事反叫我来做,结果导致江钲逃脱,我看这是指挥之失。”
伯颜微微点点头,不说话。
陆崖闻听江钲或许未死,不禁有些欣喜,对着向南微微一笑。向南见他向自己傻笑,觉得似乎不怀好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陆崖吃痛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叫喊,只好怒目看着她。
李恒接着说道:“此其一也。其二,海战之时陆秀夫抱着赵?m小儿投海自尽,却走脱了张世杰,有谣言说赵?m未死,被张世杰救得,前几日暴雨,又有人报张世杰已经遭遇风浪葬身鱼腹,这消息是否属实,不得而知,如今别说张世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赵?m的尸体也未曾找到,张世杰却向上谎奏已经全歼宋军,此乃缺察之失。”
伯颜又点了点头。
陆崖也点了点头,张伯伯遭遇大风浪了,不知现在怎么样。向南似乎看出些什么,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些什么?”
陆崖赶紧摇摇头,心想可别再做什么动作了,这丫头原来是蒙古人,我得提防点。
“末将的心腹黑塔探知,”李恒指了指门口靠右的一名大汉,道:“那赵?m是被这寺里的僧人给救了。”
陆崖闻听暗惊,心道不好。
向南眼睛睁得好大,小嘴微张,右手上上下下地指着陆崖,左手则捂着小嘴,那意思是,好啊,难道你就是赵?m?这么大的秘密,居然瞒着我。
陆崖赶紧摇了下头,低声道:“我不是他们要找的赵?m,你信不信我?”
向南见陆崖的眼睛如此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便对这毛头小子非常信任,忽然觉得他一定不会骗我的,点点头,也低声说:“我信,你说不是就不是。”
陆崖长吁一口气,心里稍定,对向南的信任也不禁感激。
又听伯颜道:“你如何知晓?”
李恒接着道:“这附近的有百姓见到过,有人说海战第二日,有一个花篮漂浮到这寺庙附近,船周百鸟哀鸣,这寺中僧人打捞上来见是龙袍加身的一个小孩。那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伯颜听罢大喜:“那你可有在此搜查?”
李恒道:“昨夜我已经搜遍了寺院,什么也没找到,也抓了些和尚来询问,他们均说没有这回事。我见他们不肯说实话,便命黑塔将他们都杀光,扔到海里去了。”
陆崖闻听,悲惊交加。心想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个假皇帝,他们怎会遭此横祸?好在昨夜我在向南的房中,否则必遭毒手。
伯颜道:“杀了这些和尚又何必?我看你是立功心切了,山野村夫的话也未可信,什么花篮漂洋、百鸟环绕之类的怎么可能?我看不过是他们南人想象的吧,只是希望他们的皇帝没死而已,你以后做事不可如此鲁莽。”
李恒忙起身赔礼道:“千户教训的是。”
伯颜叹道:“算了。”
陆崖心想,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一句“算了”便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乱世中的人命似乎就和草一样轻贱。
向南见陆崖想得出神,拉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里面,叫向南不要吵,继续听。
只听李恒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话题又扯到张弘范身上:“张弘范屡次走失要犯,江钲那日本来已经捉住,不知什么人把他放走了。”陆崖知道他指的是崖山海战之前的事。
“末将怀疑他军中有内奸,如今南宋虽亡,党羽仍多,他居然敢重用南人,派这厮跟我们一起押送文天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那个文人,“如果文天祥再逃脱这是谁的错?这是他用人之失!”
那文人之前一直未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听李恒说起他来,不免接几句:“我既已经归降大元,自当尽心尽力,李将军大可放心。我若不来,文天祥必然活不到京城,我若来了他还可多活几日,你也知道他屡次自尽未遂,似这等忠义之士,大汗若见不到他怎会甘心,我也好在路上规劝于他,他能活着自然比死了要好,有些人只会杀人蛮干,如何收服得了人心?”
李恒知他讥讽自己有勇无谋,他一向瞧不起汉人,哪还会客气,从背后抽出斧子便要杀人。伯颜连忙劝阻。
陆崖听那文人的声音怎么这般耳熟?便向里面仔细看过去,偏巧那文人脸转过来,正与李恒对峙。陆崖不见则可,见到后心里便是一凛,原来是他……
第4章(上)陷炼狱铮铮铁骨
陆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文人非是别人,正是自己父亲临死前结拜的义弟邓剡。他为何没死,为何投降了鞑子,如今又为何押送文伯伯?一堆的疑问在陆崖的心中生起。
只听伯颜接着劝道:“如今大事已定,张大帅却身受内伤,需要修养些时日,因此派我们三人先押送文天祥回大都,不管怎样,我三人还需同心协力,此事只我们几个知晓,可见张大帅对邓兄非常信任,将来必委以重任,李将军,不要动怒,可别伤了邓兄。”
陆崖听得真切,心中想蒙古人不都是坏人吗?向南的爹爹倒真是好脾气,帮着邓叔叔呢。他哪里知道这几句话表面上是劝李恒,实则是安慰邓剡,告诉他将来有好处,叫他安心办事,否则李恒杀了你,我可也管不了。
邓剡自然听得出这话外之音,只是如今寄人篱下不必辩解。
接着伯颜又用叽里咕噜地对李恒说了几句,陆崖可听不懂了,转身看看向南。向南知道陆崖不明白,低声道:“爹爹叫他别得罪张弘范的人。”
屋内三人又谈了一会,大概就是商议些路上的事宜,李恒和邓剡也未再有口角。向南有些累了,便拉着陆崖到一旁的大石上坐着,谈一些儿童的趣事,陆崖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接近邓剡,好询问他别后的经历。
等三人谈完出来已经接近晌午了。伯颜叫邓、李二人先退下。
向南则带着陆崖走进房间,在门口四人便擦肩而过。李恒见向南带着个鼻青脸肿的丫头,也不以为然,便带着门口两名大汉走了。
向南径直走进里面,去给伯颜见礼。这时,邓剡猛然间见到陆崖,先是一愣,刚要招呼,想起伯颜在内,忙忍住,见陆崖也看着他似有话要说,便轻轻摇摇头,指了指后院。
陆崖会意,心想邓叔叔与我家来往甚密,如何能不认得我?他摇摇头是叫我不要出声,指了指后院是叫我等下去后院找他。我的亲人已经死光了,如今忽然见到邓叔叔,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反正现在活着死了,对我来说已经没太大的分别,不如等下去见见他,看他有什么话对我说。
“发什么愣啊,爹爹叫你进来呢。”向南见陆崖站在门口发愣,便叫他进来。
陆崖发愣的这会,向南已经和爹爹把要带着他走的意思说了。
陆崖无奈进前叩拜伯颜:“伯伯好!”
伯颜见他在门口未进,还以为陆崖很有礼貌呢,他可不知道这小子在发愣,见他叩拜,心里喜欢,便笑道:“小小年纪倒很守规矩,不错。”
向南道:“爹爹夸你呢,还不谢谢?”
陆崖心里不太服气,比那赵?m皇帝的架子还大呢,但此时也别无办法,只得说道:“谢谢伯伯。”
伯颜“嗯”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陆丫,”向南抢着说道:“丫头的丫。”
陆崖暗暗叫苦,这叫什么名字啊?
伯颜笑道:“真是乡下的土名字。听小南说昨夜在海边遇到你,见你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甚是可怜,打算收在身边当个丫鬟,你愿意吗?”
陆崖略一沉吟,心想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向南道:“别问了,爹,她可愿意了呢。”
伯颜见女儿很喜欢这个丫头,也就不再问些什么,“好吧,不过你是汉人,回到大都以后不可在内宅服侍小姐,记住了吗?”
向南替陆崖回答:“好了,好了,记住了。”向南知道蒙古等级森严,想和陆崖一直朝夕相处绝无可能,不过这一路上有他陪伴也已经很不错了。
陆崖心中则叫苦不迭,本来不像去大都,但那伯颜已经发话,怎么好反驳,惹恼了他,自己的小命不保。
二人辞别伯颜,刚要迈步出门,就听伯颜在房内喊道:“你是皇帝赵?m!”
陆崖吓了一跳,正在想要怎么回答,向南却道:“爹,说什么呢?她是陆丫,是个女的,怎是皇帝?”
伯颜将信将疑,看着陆崖,陆崖道:“我不知道皇帝赵?m是谁,我真是个丫头,不信我脱了裤子给你看。”说罢就要脱裤子。
向南也凑过来道:“快脱,快脱,我来帮你。”说完伸手去解陆崖的裙带。
伯颜又道:“算了,算了,快下去,这小南真不知道害臊。”他哪里想到两个孩童,看似顽劣的举动,实是在故弄玄虚,一个八岁的顽童居然敢在他堂堂千户大人的面前说谎。
二人出了前殿之后,陆崖对向南道:“不好,你先在这等我,刚才被你爹吓出屎来了。”说完向后院跑去见邓剡。
向南在原地跺着脚,“我的衣服全要被你弄脏了,快点回来。”
邓剡在后院等候多时,见陆崖来,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带着他到庙中一僻静处,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拉着陆崖坐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道:“孩子,原来你还没死。可担心死我了。丞相可好?”
陆崖叹息道:“爹爹已经死了吧,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便在这寺院中。昨晚我还见过一个老僧,刚才偷偷听你们说话,那老僧似乎已经被李恒杀了,是吗?”
邓剡面有愤恨之色,道:“不错。本来昨天半夜我们来时是要暗查小皇上的下落,他找不到,便恼羞成怒,将这一庙的僧人全都丢到海中去了。奇怪的是怎么你却没事。”
陆崖道:“想必搜查到后院的时候,我刚好在那个叫向南的小姐房间里面,外面的事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呢。”
“原来如此,”邓剡道:“李恒手下有两个人,一个叫黑塔,一个黑山,既是保镖又是杀手,他们杀人时哪里会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