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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公主疑惑地打量了舒绿几眼,问游王妃:“是你家的姑娘?”
“不不,这是信安王爷的外孙女儿,她母亲是福慧郡主。”
“哦……”
长公主看了看正向自己福身行礼的舒绿,嘴角微微翘了翘。对她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笑容了。
“难怪看着有几分眼熟,原来这就是福慧在江南生的那个小女儿?”
舒绿心里苦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长了一张和亲娘相似度太高的脸是好还是坏了。
长公主当年与还是十七皇子的兴耀帝关系很好,对于常和兴耀帝来往的梁家兄妹也颇有印象。她虽然过着半隐居的日子,京城里的各种新闻,她还是很留心的。
“福慧那孩子也是命苦。”长公主不知被触动什么心事,微叹一声,不好再说下去。毕竟这牵涉到很敏感的政治问题,她身为公主,也不可能对先帝的决断有异议。
舒绿发现这位长公主乍一看像是挺不好相处的,但其实为人还不错。
果然不愧是能够让那个冷得像块万年玄冰的兴耀帝都敬爱有加的长公主殿下啊。
众人也知道长公主是不喜欢与人应酬的,不敢打扰她太久,招呼打过便都识趣地告辞走开了。
游王妃也带着舒绿出了大殿,叫了个知客僧过来,让他带她们去寺中玉簪花开得最好的院子赏一赏新发的玉簪。
舒绿一路上随口也对游王妃说些玉簪花的药用或是典故,给游王妃解闷。她陪着游王妃的日子久了,两人间说话也是颇随意的,一般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真如亲姑侄也似。
“上回娘娘不是说嗓子眼有些干来着?也可让人摘些玉簪,和连翘花一块加水煎服,就能缓解这毛病。要是娘娘爱吃甜的,那就用玉簪加白糖拌匀了,浸渍半天,用沸水一冲就能喝。”
游王妃点头笑了笑,回头对丰露说:“待会去跟寺里要些新鲜玉簪。”
其实玉簪花的药用价值可也不止这么一点,它是全株都能入药的植物。以花入药,具有利湿、调经的功用;而以根入药,则具有清热消肿、解毒止痛的效果;连它的叶子,也有消炎的作用。
舒绿对医药的见识很广博,又懂得说话逗趣,往往随意几句话就能让游王妃听得津津有味。她也不光是自己说,又时常问游王妃一些小问题,比如“听说南兴的玉簪花种是咱们江南最好的,娘娘可曾听说”,引起了游王妃的谈兴。
牧家的大丫鬟丰露向来对这位凌小姐极为敬重,这会儿听得游王妃和舒绿说起笑来,一扫前些天的抑郁之色,心里对舒绿更是佩服。
还是凌小姐有办法啊,能让王妃娘娘这么开心的,也就只有凌小姐了。
事实上不止是外头,连牧王府里,下人们也都在偷偷传说王妃或许是中意了凌小姐当儿媳妇呢。
这一点很多人都赞同,不过大家争论的点只在于,不知凌小姐能不能当上正妃,因为这位凌小姐的身世是大家都很清楚的。但又有人说,听说信安老王爷很宠爱这外孙女儿的,肯不肯让她屈居侧室还是个问题。
丰露看着舒绿巧笑倩兮的俏脸,暗想若让凌小姐当世子的侧妃,真有些委屈她了……不过这种事,也轮不到她这下人说话。
“……我们老家那玉簪花,哎呀,真是开得像雪团似的,一树一树开得好极了……”
游王妃最爱和舒绿说江南旧事,一说起来笑容就比往时要多些。
也难怪,因为在江南的那些年,是游王妃人生中最美好的少女时光。那时她是游家的大小姐,是父母亲人捧在手心的宝,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自己的长相不够娇俏。
往事在回忆中会被当事人不自觉的美化。即使当时并不如何特别的事情,时隔多年想起来,也带着一种难言的美感。
舒绿含笑听着游王妃说她年轻时,和小姐妹一起采玉簪花描出新鲜的花样子,比赛着谁绣的玉簪最鲜活。
“咱们江南有传说,说是天上仙女的头发簪子不小心掉下人间,才化成了这洁白芳香的玉簪花儿,你可听过?”
舒绿笑道:“哪能没听过呢?我还记得我那干姐姐,就是欧阳家的婉儿姐姐教我念过一首诗‘王母娘娘瑶池会,众位仙女喝酒醉,头发簪子掉人间,落地生花叫玉簪’,说的就是玉簪的来历吧? ”
“对对对就是这一首哎呀,我们年轻的时候,还编成歌儿来唱的,这些年来都记不清了……难为你还记得……”
两人说说笑笑,随着知客僧绕过三座大殿,终于来到普化寺中玉簪开得最好的庭院。今儿来的香客多,过来赏花的也不止她们这一行人,不过也并不影响二人赏花的兴致。
舒绿从地上捡起些掉落的玉簪花瓣放在手心,轻轻一嗅,觉得那股清幽的香味真是沁人心脾。怪不得古人将玉簪和莲花相提并论,认为玉簪冰姿雪魄、高雅纯净,同是花中之君子。
“咦,娘娘,你看长公主殿下也过来赏花了。”
游王妃顺着舒绿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长公主也刚好踏入了这开满玉簪的院子。
“长公主殿下似乎也很喜欢花儿呢。”舒绿悄声说道。她远远看过去,发现长公主在赏花时的表情,比她刚才在中庭大殿那边应酬众人时温柔多了。
游王妃笑道:“好看的香花谁不喜欢呢。”
明德长公主并没注意到这庭院中还有什么人,她只顾着欣赏这些怒放的玉簪,嗅吸着空气中的阵阵幽香。
玉簪花的花期并不长,只在夏日盛放,不到一个月就会枯萎。每年这个时候,明德长公主都会到普化寺来赏玉簪,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固有的习惯。
其实最喜欢玉簪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那位早逝的驸马。驸马是江南人,文采风流,人品俊秀,当年与长公主的感情非常好。成亲的第一年七月里,他带她到普化寺来赏玉簪,并说这是他家乡最美的香花。
他还私下给她起了个昵称叫“玉儿”。那时,她风华正茂,容颜如玉,身边又有个知情识趣的良人,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可惜……她的幸福就像这枝头上的玉簪,刚刚盛开就要凋落。
长公主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忽然耳边听见一句“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
这句诗,是她夫君以前赏玉簪的时候常说的……
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叫凌舒绿的少女正笑靥如花,与游王妃谈笑说:“娘娘,我总觉得写玉簪的诗里,还是这句最好呢。”
游王妃含笑看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两人很亲昵的样子。
长公主收回视线,心想这小姑娘倒也是个妙人。
她回头对知客僧说:“为何去年你们派人替我种到府里的玉簪树,都没能养活?”
那知客僧顿时惶恐起来。得罪了长公主殿下,可不是好玩的
(长公主不是打酱油的……咳咳。后面慢慢就知道了……)
第二百七十章:献殷勤
(5月29日第二更)
那知客僧见明德长公主似乎甚为不悦,表情更加惶恐起来。
他忙向长公主致歉,又说让寺里种花的僧人再去公主府重新栽种玉簪。长公主像是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说“罢了”。
然而知客僧反倒愈加不安。他素来是服侍惯了贵人们的,知道这些贵人们都好体面,轻易不会动怒,但心里未必就放过了你。
他忙让身边的小沙弥去请管事的长老来,又一再对长公主保证,今年保证要替长公主将玉簪栽种成功。
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嘴角一撇,没有再理会身边的僧人。她并没有仗势压人的意思,可也懒得跟这些小人物解释什么,只觉得有些无趣。
本来,在公主府里栽种玉簪,也只是她一时兴起而已。
“长公主殿下安好”
长公主刚想转到庭院另一边去赏花,面前却突然走来一位华服贵妇,那笑容堆得满满的,一张圆盘脸儿都快装不下了。
这贵妇比长公主年纪略小些,梳着高高的大圆髻,满头都是金钗玉翠,一双金叶子耳坠随着她夸张的快步走动一晃一晃,甚是打眼。
认出了来者是谁,长公主不由得又再轻蹙眉尖。
但她还是很快舒展了双眉,朝那贵妇点了点头,应道:“于宜人也来了?真巧。”
“是呀,想不到能在这儿与长公主殿下碰上,怪不得早上起来,我呀就听见那枝头上喜鹊叫个不停呢”
于宜人呵呵直笑,嘴里一个劲儿奉承着长公主。
她的声音委实不小,连站得远远的舒绿把她这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舒绿心下诧异,这是哪家的夫人,拍起马屁来倒是挺溜的。刚才在大殿上,那些女眷围着长公主说话时似乎也没这么明显的讨好啊……
游王妃悄声对舒绿解释说,这是于阁老家的儿媳妇,于家三夫人章氏。因为于家老三在户部任郎中之职,所以她是位五品诰命宜人。
哦,原来是皇贵妃于氏娘家的嫂子啊?
舒绿明白过来。她们刚才在殿上遇到的那些女眷,正好都是勋爵宗室家里的妻女,虽然远不如长公主尊贵,却都还算矜持。
而于家……虽说现在于家在朝廷与后宫都权势日盛,可还是脱不了“新贵暴发户”的味儿。这位于家三夫人估计出身也就一般,所以行动起来才会有些失礼。
于家从兴耀帝登基以后水涨船高,家里的女眷也仗着皇贵妃在宫中得势,常常出入后宫。章氏听皇贵妃小姑子专门提起,明德长公主极得皇上敬重,最好和她打好关系,对于家也有好处。所以她一看到长公主在此,便忙不迭追着过来献殷勤。
章氏似乎没有注意到长公主不耐烦的神色,极力向长公主推荐她家的花匠。她说自家的花匠也是从江南请来的名匠人,栽种玉簪之类的南方花卉很有一手,又说不如改日她亲自带花匠到公主府去替长公主效劳……
这下连游王妃都觉得章氏太失礼了。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回过头来继续和舒绿聊天,却听得长公主叫了她一声。
“临川王妃。”
游王妃这才注意到,长公主已经走到自己这边来了。舒绿抬眼一看,那位章氏夫人被尴尬地晾在原地,估计是长公主托词要来和游王妃说话,才把她甩脱了吧?
这下可真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舒绿心中暗暗偷笑。所以说啊,拍马屁也是一门技术活
长公主确实被章氏给烦着了,只得找了个借口脱身。她对于家的人确实没好感。兴耀帝还只是十七皇子的时候,于氏作为侧妃,在府里的作为就有些过分。长公主虽说不会插手弟弟后院的事情,但看在眼里还是深感不满,只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
游王妃精明得很,哪会追问长公主为何过来,直接就和长公主闲聊起来。
在老百姓想象中,像长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生活一定非常的奢侈繁华,多姿多彩。但舒绿却明白事实绝非如此。
大梁朝又不是汉唐时候那种开化的风气,寡居的公主还能招来无数面首在府中寻欢作乐。像明德长公主这种无儿无女的寡妇,上无公婆需要服侍,下无家务等她料理。而她又不爱出门应酬,那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样的日子,舒绿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聊透顶。
估计就是像李清照词里写的那样“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吧?
“哦,用玉簪泡水还能解嗓子痒吗?”
在舒绿发呆的时候,两位长辈也聊得正欢。长公主无意中说起自己近来喉咙不太舒服,游王妃就顺口将舒绿方才告诉她的方子转述了一遍。
“呵呵,我也没试过,都是舒绿告诉我的……”游王妃指了指舒绿,笑道:“这孩子却是个有心的。”
“是吗?” 长公主看着舒绿,眼中的神色也柔和下来。“你怎么懂得这些?”
舒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微微笑着,游王妃倒替她说了:“她祖父懂得些歧黄之术,从小教她来着。她自个也爱看些医书,时不时跟我说几个养生调理的方子,倒是比太医开的方子简单好使呢……”
等游王妃说完,舒绿忙笑道:“娘娘您别夸我了,再夸我我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哈哈哈……”游王妃被舒绿一逗,又笑了起来。连长公主的脸上,也有了笑影儿。
她记得福慧最是斯文秀气,生的这女儿倒或活泼泼的。不过女孩儿家活泼些也不是坏事
想起自己那夭折的孩儿,若是养下来了,这会儿都有二十岁了呢。长公主压下心中的难过,随手从腰上解下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舒绿,说是补上方才的见面礼。
舒绿惊讶地看着长公主,又看看游王妃,不知自己该不该接。
“你这孩子,既然是长辈赏下的,好好接过就是了。”
游王妃其实也挺惊讶的,长公主是个什么脾性,她还能不知道?难得她对个小辈这样客气。
舒绿只得恭恭敬敬接了荷包,又重新给长公主行了大礼。
长公主嘴角微微一扬,对游王妃说:“临川王妃,我都有些羡慕你了。身边有这么个乖巧的侄女儿跟着说笑,可比什么都强”
“长公主说的是。”游王妃笑得很真心,她也觉得有舒绿陪她出来走走,心情都好得多了。虽然她名义上也有一堆“女儿”,可那些个庶女全是在她们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