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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把你心中的痛苦、忧伤和苦闷,统统倒出来,别让它们再伤害你。”阿四循循善诱。“说吧,我喜欢听你说话,尤其像现在这样,偎在你身边听你说话,我觉得非常快乐。”
他叹息一声,理着她的短发,说:“往事不堪回首啊1”
“我理解,背负着它一定很沉重很痛苦。阿飞,勇敢些,把你的痛苦和愤怒,委屈和不幸,统统驱赶出来。”
“我渴望爱情,渴望去爱人,渴望得到爱,渴望得到幸福,可是,爱情和幸福,总对我不屑一顾……”
他踌躇再三,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心扉:“我太丑陋,在人们眼中,我是一个非人非猴的怪物,一个异类,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做我的妻子。。30岁那年,几个同事对我说,有个女人愿意做我的妻子。她不算很美,但绝对不丑,热情、大方、开朗,对我没有半点嫌弃。我很感激,很快便和她结婚了。”
“后来呢?阿飞,说下去。”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火苗,脸上也布满了怒色。不过,火苗很快便熄灭了,怒容也变成了苦笑。
“我们结婚三年,真正的夫妻生活,只有一次半。”
“什么?”阿四愕然,似乎没有听懂。
他没有解释,继续说:“第一次是新婚之夜,很完美、很和谐。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并且憧憬着更加美好、更加幸福的未来。可是,我的美梦第二天就被彻底粉碎了……”
他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激动、不要痛苦、不要愤怒,就像讲故事一样,轻描淡地往下说,但是,说着说着,他便脸色发青,呼吸急促起来。
阿四立刻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慌忙搂住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按摩着他的胸口,柔声说:“别生气,阿飞,别生气,慢慢说,把一切都说出来,你才能摆脱自我封闭的桎梏,才能摆脱不幸经历的折磨,轻轻松松地活下去。说吧,阿飞,我是你忠实的朋友,我会分担你的所有痛苦……”
“第二次,起初也很和谐,可是,几分钟后,她突然歇斯底里大发作,又抓又咬,破口大骂,差点抠出我的眼珠子……”
“怎么会这样?”阿四骇然变色。
“我尽管很丑陋,但我也是个男人,也希望能有正常的夫妻生活。而且,娶妻生子,也是人类繁衍后代的必然方式,没有夫妻生活,哪有孩子?”
“对呀,这很正常。”
“可是,从此以后,每当我有所表示,她便破口大骂,抓得我遍体鳞伤。有时,她也会主动投怀送抱,可是,事后她上会变成一只发狂的野猫。我怕极了,再也不敢招惹她。但是,你越是躲她,她越是缠着你不放。你若迎合了她,又会遭到谩骂厮打,无一例外。如次折腾了半年,搞得我心神俱疲,还患上了阳痿症。”
“哦,原来如此,后来呢?”
“我不能人事,她却缠得更紧了,一边到处宣扬我的无能,一边继续和我胡搅蛮缠。一想起那个家,一看到她,我的心就会发抖。我想离婚,她不肯,没完没了地闹。无奈,我只有躲,争取一切野外考察的机会,躲得远远的。如此年余,有一次考察回来,我发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住在我家里。接着,我发现,我的银行存款,连户头都被销了,还有我的房子,也被过户在她的名下。”
“真可恶!后来呢?”
“我们离婚了。”
“房子要回来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通过法律维护你的权益?”阿四忿忿不平。“你们的飞船可以跨越9000万年时空隧道,法治应该很健全呀。”
“她说,如果我坚持要房子,她就一辈子不离婚。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决定破财消灾。离婚以后,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的情夫,他们买不起房子,于是就设了这样一个局。她欺骗了我,我不恨她,其实,这些人都很可怜。可恨的是我那些同事和那几个撮合者。他们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但却没有一个告诉我,反而竭力起哄撮合。”
“可恶
!”阿四满面怒容,拍案而起。“这简直是谋财害命!作为同事,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忽然一怔,失声说:“哎呀!我怎么发起脾气来了?我们克隆人一般不发脾气呀。”
他苦笑说:“遇上这种事,泥人也会发脾气。”
阿四说“你那些同事,为什么这样做?他们图什么?”
吴良斐说:“他们活得很乏味很无聊,想找个乐子解解闷。直到我离开地球的时候,我还是他们饭后茶余,津津乐道的笑料。更糟的是,离婚不久,债主就找上门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还背着我,依我的名义借贷了200万巨款。我的年薪只有10万,不吃不喝,30年才能还请这笔债。一夜之间,我从小康之家,变得赤贫如洗,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阿四说:“钱财不过是银行账户上的几组数字,再早一些,也就是几张小纸片,对你们就那么重要?值得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去攫取?”
“你们不是用货币?”他很诧异。
阿四说:“钱财会使人迷失本性,我们是各取所需,不需要它。”
吴良斐说:“所以,你们并不了解金钱的重要。在金钱社会,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甚至不配做人。”
“不可思议。”阿四直是摇头。
吴良斐说:“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精神崩溃,尤其这一次,我认定自己是在劫难逃,结果却活得好好的,真是个奇迹。”
阿四说:“这是说,除了这件事,你还经历过很多苦难,是吗?”
吴良斐默然无语。过去种种,,如毒蛇一般,盘踞心头数十年,不断地吞噬着他的心、他的灵魂,使他痛苦、使他悲哀、使他痛不欲生。他渴望着有个真心真意地同情他、安慰他,愿意聆听他倾诉的人,把一切都吐诉出来。
阿四是个很不错的听众,她的同情,她的安慰,她那适时的鼓励和巧妙的督促提示,还有那温柔的肢体动作,都使他感到十分温暖。
阿四以为她不肯说,便适可而止,站起身来说:“那我们改日再谈吧,饭菜都凉了,快去吃吧……”
“不!”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别走,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你得陪我一起吃饭,今后的每一顿,都要一起吃。”
“好!我答应你。来,我们一起吃,吃完了我陪你去散步。”阿四满脸欢笑,拉着他走向餐桌。
吴良斐住在中央半球内,他的活动空间,也被限制在半球内。为了扩大空间,铁架被拆除了大半,收拾得像座小花园。他和阿四随时可以出来散步,若有兴趣,还可以当当园丁,管管那些种在营养液里的蔬菜。农场的工人们,只有在夜深人静之后,才来收获那些成熟的蔬菜。为了不影响他的健康,天一亮,半球内的温度和湿度,就会随之降低。克隆人对他,可谓关怀至备,无微不至。他很感激他们,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和阿四手拉着手,坐在那张平时常坐的长椅上,阿四依偎着他,静静地听他讲述他的过去。
“……一直以来,这些陈年往事,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头。在地球上的时候,我一直在竭力隐瞒它、回避它,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他讲得很慢,竭力不使自己激动。
“……我的父母都是艺术家,可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属。也许,他们的婚姻太美满了,老天爷让他们生了一个怪物。起初,他们以为,刚出生的婴儿,大概都很丑,长大些就会变漂亮。但是,几年过去了,孩子越长越没有人样,各种流言蜚语接踵而至。最恶毒的一种说,母亲和动物园里的猴子或者猩猩私通,才生了这么个怪物。母亲原是很有名气的舞蹈演员,过去,每次演出结束以后,都有鲜花和掌声簇拥着她。自从生了这个怪物之后,她一出台,便会招来一片倒彩之声。她的艺术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更不幸的是,父亲怀疑儿子不是他的种,甚至有些相信猴子和猩猩的流言。母亲有口难言,悄悄给儿子做了亲子鉴定,然后拿着鉴定书去找父亲理论。结果,父亲不承认她做的鉴定,两口子终日吵闹,甚至大打出手。后来,他们同时出面,为我做了第二次亲子鉴定,尽管两次结果完全相同,我100%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是,他们之间,已经相互伤害得太深,积怨太深了,这个家,已经无法维持了。”
“他们分手了吗?”
吴良斐点了点头:“他们都不肯要我,母亲觉得,是我毁了她的艺术生命,还使她受尽了屈辱。尽管不能说恨我入骨,但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怨恨。而父亲却认为,是我断送了他一生的幸福,对我极其厌恶。最终,他们遗弃了我。那年,我才四岁。”
“遗弃?扔了?”阿四骇然。
“我被送进了孤儿院。”
“哦,我听长官们说,这是由于基因突变引起的返祖现象,他们还说,正因为如此,尽管你的外表与众不同,你却有着最优秀的原始基因。这这种人,大多都是聪明绝顶。你也一定非常聪明,是不是?”
“也许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那天,天刚刚亮,母亲把我留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在我额前亲了一口,说了句‘小飞,原谅妈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从她的泪眼里,看到了深深的自责、歉疚和无奈。我从小就非常胆小,特别爱哭,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啼哭不已。可是那天,我没有哭,一直注视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对他们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唯独那双含泪的眼睛和渐渐远去的背影,仍然非常清晰……”
说到此处,吴良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阿四替他擦着眼泪,温言安慰。
几分钟后,吴良斐慢慢止住了眼泪。阿四问道:“你后来见过他们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丑陋、懦弱、爱哭,使我在孤儿院受尽了苦难。在家时,父母一生呵斥一瞪眼,我都会哇哇大哭,到了孤儿院,依然如故。老师一瞪眼,别的孩子杵一下、撞一下,扔个纸团儿,我都会哭,常常一天要哭好几回,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搞得连课都没法上。老师们很生气、很厌恶,都说我是窝囊废,把我塞在了最远的角落。我成了孩子们围攻起哄取乐对象,常常几十个人把我围在墙角,指着我齐声高喊:‘丑八怪,窝囊废,有事没事哭起来!’或者你一拳我一脚地打我。成年以后,我常常梦见那个墙角,梦见那些喊声和拳脚落在身上的痛楚,常常梦见自己儿时的哭声。”
“太可恶了,那些教师为什么不管?”阿四忿忿不平。
吴良斐摇摇头,说:“我小时候没有名字,不知哪位老师叫我窝囊废之后,老老少少,老师学生,都叫我窝囊废,从小学叫到中学,直到上大学以后,才没人叫了。”
他从阿四手中接过水壶喝了几口,继续说:“小时候,我特别笨,小学都快上完了,我连1+1都搞不懂。”
“不会吧?”阿四叫了起来。“这两根指头加起来是几,你都不懂?”
“真的不懂,那时候,我的脑子浑浑噩噩,老师讲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从来不做作业,老师也不敢要,一要我就哭,哭起来便没完没了。”
阿四笑了,说:“我要是你的教师,也一定不敢要。”
“小学的最后一学期,我忽然开窍了,老师讲什么,我一听就懂,没讲的,一看就懂。上了中学,我决定给自己取个名字,可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记得母亲叫我小飞。我就用窝囊废的谐音,取名叫吴良斐。也是从这时候起,我突然不哭了,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屈辱和挫折,我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到了中学,我仍然经常遭到孩子们的围攻起哄拳脚,常常被打的鼻青眼肿,浑身是伤。后来,这种围攻少了,那种鄙夷、轻蔑、憎恶、嘲笑的目光,被敬畏和嫉妒取代了。”
“嫉妒什么?”阿四插言。
“作为学生,强者的标志是是么?是成绩!从一年级开始,我一直是全校第一,第一就是强者!他们都是懦夫!他们一年只升一级,而我一年能升二级。他们要六年才能读完中学,而我三年就上了大学。我把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他们嫉妒,是觉得自己永远赶不上我这个丑陋的窝囊废……”
他脸色通红,双眼发光,不住地挥舞着拳头,尽情地发泄着压心头数十年的郁闷、愤怒、悲酸和哀痛。
“我参加过一次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结果,第一被别的孩子拿走了。后来,我发现,那篇获奖作文,竟然是我的参赛作文,一字不差。显然,别人剽窃了我的成果。但我不在乎,只要能证明我是最棒的,署谁的名我都不在乎。在大学,我仍然是最棒的,并因此而获得了全额奖学金。环境也很轻松,没有人再叫我丑八怪、窝囊废。人们对我的尊容,惊讶之后便视若无睹。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轻松、最怀念的时光。”
阿四说:“大家都成年了,应该不像小孩子那样无知任性了。”
吴良斐摇头苦笑:“孩子们是出于无知的胡闹,大人的伤害则完全是恶毒的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