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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神仙不是还执掌地府吗?他们不是还能控制众生的寿命和转世轮回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转世这回事。据说前世的记忆都会被洗掉,但我真的有前世吗?又真的有来生吗?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便不信。”
“不,我要去……我要去把他们的灵魂都找回来。”
大海边,猴子呆呆地坐着。罗刹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任风吹动她的衣袖。
“你在看什么?”她问。
“这海,我始终也看不厌。”猴子说。
“它永远在这儿,你用不着天天看着。”
“不,我怕随时会有一天,我就再也看不见它了。”
“东海是不会消失。”
“不,据说十亿万年前没有东海,连大地也没有。十亿万年后也不会再有东海,也许这个世界也早就消失。但长生不老者却还活着,还要永远地活下去,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你寻求仙法不就是为了长生吗?”
猴子怔怔地望着海面:“你说……死亡和永远活着,哪一个更可怕?”
罗刹也沉默了,许久,她才说:“我不知道……假如我的亲人朋友都能一直与我相伴,我会愿意活着。”
“永远活着,意味着你要看着所有你喜欢的、你爱的,在你面前一点点变老,枯萎,消逝。你从见到它的第一天起就知道终有一天会失去它,这是怎样一种痛苦。”孙悟空抬起头,“需要多么强韧而冷酷的心,才能承受。”
他看着海面,太阳正一点点沉入海底,赤红的海面上一层层金色奔涌不息,如此绚烂,但它们终会消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海寻仙?”
“你想学得长生之法。”
“许多年前,我还是花果山的一只小猴子,无忧无虑。我有很多朋友,松鼠小鹿、一片叶子、翔鸟阿笨……我们天天在一起,很快乐。我们没有什么渴求,不想当天地的王者,只想永远这样下去。但有一天……我突然知道,原来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全是泡影。不论你多么想留住的东西,最终都会从你手上流走。”
猴子用尽力气握拳,收紧:“什么也抓不住,都是虚空。”
他转回头望着罗刹:“我听人说:晚霞的绚丽是不会久的。灿烂过后,就是漫漫的黑暗了。”
“是谁说的?”
猴子忽然愣住了,他好像在竭力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啊,是谁说的?”
很多年前,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因为失去而忧伤,为什么为了时光短暂而愁虑。我要去找到那力量,让所有的生命都超越界限,让所有的花同时在大地上开放。让想飞的就能自由飞翔,让所有人和他们喜欢的永远地在一起。”
她说:“可是,我喜欢的现在却要离开我。”
那一天她在山顶上望着他出海远去,他却没有回头。
因为他不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见到她,永远见不到。一万年一亿年,都不会再有她。
他为了不失去,失去了所有。
那一晚,孙悟空沉睡了。他睡了很久,长梦中只有一片黑色,这让他疑心自己永远不能醒来。但他的担心印证了。
他觉得自己在黑暗中飘啊飘,暗中似乎有一些线条若隐若现,勾画出城墙楼台,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当他的视野终于清晰,他看见的是面前有一座巨大的殿宇,仿佛随时要倾倒下来。
“石猴甲,天产石猴,阳寿三百四十二年。已到。收押地府。一生所积功德分为:零。按无光无天大黑暗律,判于十八层地狱受火刑一年,再转世还是石头。”暗中一个声音喊着。
“等一等。”孙悟空问,“我的阳寿是谁定的?”
“这儿都写着呢:孙悟空,石属、猴科。石属默认寿命三万年。因是猴科除以系数一百二十三点零八,故为三百五十三年……”
“不是三百四十二年吗?”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三百四十二年!就十来年你较个什么劲儿,让你活了三百多年了你还不乐意?看看你这成绩,三百多岁了功德分为零,你在世上真是白活了。”
“这功德分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个猴子当然不懂。要想修来世,修福分,还有成仙,就得靠功德分。要行善积德、敬神礼天。”
“我虽不曾行什么善事,但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能不能来生别把我变成一块石头?”
“呸,这事你说了算吗?还敢讨价还价,让你变什么你就变什么。你是没做恶事,但你这一辈子,拜过一座庙吗?进过一炷香吗?念过一遍经吗?”
“做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拜一座神仙庙积分五十,上一炷香积分八十,念经一遍积分为一,积满一千分,就可以长阳寿两秒钟。”
“太累了,有什么快的法子么?”
“有啊。你捐一千两香火钱,直接换功德分十万点。要是捐金为神佛塑巨像一座,得功德分一百万点。我们这儿前天还来了一位,这辈子贪赃枉法,杀人放火,可人家捐了一座寺庙,怎么着?转世下辈子还享荣华富贵。”
“原来如此。”孙悟空点点头,“我没钱,也不想跪拜。但有件事我想求你们。”
“到了阎王殿,还敢谈条件?快滚去地狱服刑。”
“我以前的朋友,他们全死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转世,但我知道,即使转世,他们也早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不会再记得我,我也认不出他们来。所以,我想你们能不能让他们重新回来,我愿意用一切来换……”
“不行不行不行!你一分功德分没有,自己都要受刑,还换别人重生?来人啊,把这石猴甲给我拉下去。”
鬼卒们上来拉孙悟空,却拉不动。
孙悟空望着那黑暗处问:“石猴甲是谁?”
“是你!”那声音尖叫着。
“我有个名字,我师父起的。你们想不想知道?”
“不想。管你狗屁名字。快画了押去服刑转世,别在这儿浪费我们的时间。”
孙悟空摇摇头。
“不想怕是不行了。因为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这个名字。”
“你找死吗?”
“死?”孙悟空冷笑,“老子今天要看看,阎王会不会死!”
他大吼一声,跳了起来。
孙悟空做了一件事情。他砸烂了地府,销毁了生死簿,从此千幽万类,天下生灵,皆不用死。罗刹知道他还是不想忍耐,他知道黑暗不可抗拒地要来临,但他却宁愿用手撑住天空,也不愿意在沉默中等待。
生死簿被撕碎的那一刻。每个生灵都感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奇异的变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你的躯壳中粉碎了,那是你灵魂上的枷锁。从此再没有人可以用寿命和来世要挟众生,众生再也不用向神跪拜供奉。因为生命本来就是属于万物自己的,而不属于神。所有的一切本来就该还给众生,而神,本就是没必要存在的东西。
于是,战争开始了。
这是世上最宏大的战争,所有生命为一件事而战斗:自我的灵魂。无数的灵魂在战争中被消灭,再也不能超生。但他们宁愿永堕黑暗,也不愿再重新过从前的日子。
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消逝而恨孙悟空。
但孙悟空不这么想。
许多年后。
焦土一片的花果山。
罗刹在荒芜的山顶回忆,而回忆已变得渺茫。她想自己已经忘记了太多事,这些事注定她再也记不起来,就像她身边死去族人的面容。而她若不再记得了,还有谁会记得?有一天她若是也死了,谁又来记得她?
山下,牛魔王正蹲在地上,慢慢地画圈。他的身边,还摆出他反刍出来的水果。
也许她不该对他那么凶。毕竟,现在这世上,只有这头牛还对她好,拼死救过她。若不是他天天喊着她,她几乎会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
也许,她若死了,至少还有他记着自己的名字。
她不禁心里泛起些柔软,有了些内疚。
“牛。”她轻轻地说。
那牛嗖一下就出现在她面前:“吃水果。”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
“怎么?又不吃?上回你说你不爱吃有皮的。这次我特意把皮啃掉了。”
罗刹看了看水果上的牙印,牛咧嘴一笑,齿缝里还残留有果皮。
牛是头好牛,真好,可有时候这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孙悟空从来不这么讨好她,他有时侯走过她身边,顺手抛一个果子过来。她会接住,笑呵呵地咬一口。他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走开。
她知道那猴子满心都是怎么打败众神,重整他的花果山。他把天下生灵都看做朋友,这之中,没有特别。
他会这样抛果子给她,也会这样抛给白骨,或是青丝,或是任何一个妖怪。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没注意他是从谁身边走过去了。
在他眼中她们没有区别,都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会为了救她而不惜去死,但那和这头牛为了救她而不惜去死是不一样的。
“这年头,水果已经不好找了,这是我从几万里外的东海岛上找来的。舍不得消化了,吐出来给你。”牛很委屈,“白骨青丝要抢,我都拼命护着不给她们。”
“给她们吧。”罗刹一挥手,“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牛郁闷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白骨青丝每天唧唧喳喳的,可你成天成天地不说话,你怎么总有那么多事可想。”
罗刹不想回答,为什么这种男人总是连搭讪都找不着点?
“你还在想着报仇吗?”
还提别人的伤心事,罗刹更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山去。
“我答应了,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罗刹叹了口气:“算了,我们都做不到。”
“真的。”牛鼓起脖子上的筋,“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们就杀去西天,把那个什么大鸟铲平。他也没啥了不起,我和他交过手,虽然我一个人未必能打过他,但是要是我们加孙悟空一起去,一定把他打得牙都找不着啊。”
“迦罗楼并不是不能打败的,但他背后却是整座灵山。”
“那又怎么样?玉皇大帝我们不也照打了。”
“可我们赢了吗?”罗刹站了起来,走向崖边,看着毫无生机的大地,“有些事,也许真的永远都做不到。”
黑暗天空中,突然有星辰亮了起来。
东南西北,四方各出现了一颗,缓缓下沉。
“那是什么?”罗刹警觉站起,四周的风仿佛都停了。
四颗亮点慢慢向花果山会聚而来,越来越大,直撞向顶峰。
“什么人?”罗刹握紧了剑。
“我,东方持国天王——多罗吒!”
“我,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天!”
“我,南方增长天王——毗琉璃!”
“我,西方广目天王——毗留博叉!”
“原来是熟人。”罗刹冷笑,“你们不镇守灵山大雄宝殿,来这里做什么?”
“妖魔作乱,奉佛祖之命,玉帝之邀,前来诛灭。”
“妖魔?”罗刹想起往事,“当年罗刹一族被屠灭之时,也说我们是妖魔。我们血流成河,你们四天王不闻不问,现在倒来了。”
“你……原来便是罗刹族余孽。正好,此时一并灭了。”
“此时的我,不同往日了。”罗刹握紧剑,“既不辨是非,那就也是我的仇人了,今天,我也要一并灭了。”
大笑声中,四个巨大身影在天空显出来。
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天举起他的大伞,光影缩小凝成实体降下。
“你们罗刹族也算与我毗沙门天有渊源,那么便让我来了断了你吧。”
他举起伞来,那伞中有无限雷霆,若被罩在伞下,将粉身碎骨。
罗刹看看天空:“并不是什么天气带伞,都是好主意。”
多闻天王刚打开他的伞,罗刹就一扇子扇了过去。
狂风大作,多闻天王撑伞顶着,被吹得踉踉跄跄,终于顶不住,伞向后倒,啪的一下翻了过来,多闻天王被倒拉向后拖了几十丈,只好撒了手,伞脱手飞去。
“我的伞,我的伞,快回来。”他一路跳着追着,最后一纵抓住那伞,被一起带向高空成一小黑点不见了。
狂风过后,四下安静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罗刹意犹未尽。
她一转身,持国天王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你们从老君那儿偷来的芭蕉扇,不过一会儿,你就用不上它了。”
持国天王慢慢扬起手,在他身后的黑暗天际,突然有一道道火流淌了下来。
那是长达千里的火焰,它们在地上形成赤红的河流,在花果山的荒野上流淌。
“这是三昧真火,被它烧过的土地再也不可能长出任何生命。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用风,来助长一下火势?”
“你们真是无耻至极。”罗刹咬牙。
“对付妖精还需要讲道义吗?”持国天王冷笑,弹起了手中琵琶,“你不用扇子,我可要奏曲了。”
他拨动钢弦,念念有词,花果山上空回荡着他的咒声。
罗刹眉头皱紧,觉得头和身体要被撕裂开,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