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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湔傲然道:“老夫一言九鼎,岂会口出逛语?”台下群雄中大多未听说“六十四经堂”这个古怪名称,见江南四老与苍雪长老神情如此郑重,皆是惑然不解。
看到此情景,苏探晴心中更无怀疑,铁湔必是以六十四经堂的武林秘籍相诱,方才令苍雪长老对他敬若上宾。他虽有把握令明镜先生瞧不出自己的武功,但这六十四本武林秘籍皆是中原武林千年遗留的宝典,又岂能一直流落在塞外蒙古人之手,自己是否应该故意露出濯泉指让明镜先生赢得这一场赌约呢?可那样一来,只怕又会横生波折,一时心中摇摆拿不定主意。
俞千山虽不知六十四经堂之事,却看出苏探晴的心意波动,上前握住苏探晴的手,低声道:“此人诡计多端,极善利用对方的心理弱点,二弟可须得谨慎。”
苏探晴心头一凛清醒过来。铁湔此举正是要自己患得患失,自己岂可中他奸计。微微一笑:“铁先生不用出言相激,中原武林必会用堂堂正正的法子夺回那六十四本秘籍,晚辈亦绝不会袖手旁观。”听他如此说,江南四老、苍雪长老与铁湔皆是一呆,六十四经堂之事极为机密,想不到苏探晴竟也知道,不由对他刮目相看,知他必有非常来历。
铁湔大笑:“原来秦少侠亦有把握让明镜先生走眼么?”
苏探晴道:“正好前几日明镜先生约晚辈去江南一叙,届时倒可与铁先生同行而往。”言下之意料定明镜先生赢不了这场赌约。
明镜先生本看到铁湔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有些犹豫,但他听铁湔与苏探晴如此说,好胜之心大起,决然道:“好,老夫便与铁先生赌这一把。”苏探晴只得暗暗摇头苦笑,他本想提醒明镜先生提防,不料这老人虽是一大把年纪,却是性格纯朴毫无机心,反而激起了倔强的性子,当真是始料不及。
铁湔凝视苏探晴,捻须笑而不语,心中亦生出了一丝感叹。其实他此次来中原诸事缠身,如何有空去江南一行,刚才这般说仅为了绕乱苏探晴的心神,不料竟被苏探晴反是邀请他同往江南,显是已看破了他的计策。两人到了此刻表面上虽还未正面冲突,但言谈中针锋相对斗智斗勇,却是一时瑜亮,谁也占不了上风。
苏探晴打定主意隐瞒武功,缓缓抽出玉笛,面对梅红袖欠身一礼:“请梅女侠多多指点。”他这套玉笛剑法一半是杯承丈从失传已久的剑法悟来,一半是自己所创,出道以来从未正式用过,这一场赌斗明镜先生必输无疑。
苏探晴与明镜先生、铁湔对话时,梅红袖只是静立一边,微蹙眉头,似是对什么事犹豫难决,此刻见苏探晴谈笑自若,不敢怠慢,抽出长剑:“秦少侠请出招。”
苏探晴面露微笑,淡然道:“莲花九剑名动江湖,小弟何敢僭越,还请梅女侠先亮招。”
梅红袖看苏探晴原本略显漠然的面孔因这一笑而破云见日,怔了一下,抬头苏探晴四目相对,脸上莫名生起一朵红晕,微微一点头,忽然挺剑左右各刺出一剑。剑光疾闪,刹那间已刺到苏探晴面门半寸之处。而苏探晴面露诧异之色,竟是气定神闲纹丝不动,对这划面而来的两剑视若不见。群雄都不禁失声惊呼,他们看不出铁湔与苏探晴似友似敌的关系,甚至以为苏探晴为了让铁湔赢得赌约,不惜以身犯险。
谁知梅红袖这两剑看似势道凶猛,却都是恰恰从苏探晴鬓边贴面削过,几根头发随剑而断,在空中轻轻飞舞,当真是险到毫厘。
原来梅红袖这两剑并非真要刺伤苏探晴,皆是使得虚招。但宝剑速度如此之快,仅断发而不错手伤人谈何容易?显然梅红袖剑底已有相当火候,而苏探晴瞧破虚招宁任对方宝剑近距离划面而过,这份镇定的功夫,更是惊人。
梅红袖一抖手,长剑中分而断:“秦少侠武功惊人,小妹自知不敌,就此认输。”她掌中的长剑虽薄,但能在抖手间震断长剑,这份功夫绝非一流好手不能做到。
苏探晴怎料到梅红袖会如此,目中射出尊敬之色:“姑娘盛情,小弟铭记于心。”
梅红袖低低一笑:“请鉴微意,愿效驱驰。”转头朗声道:“第三阵亦不用比了,我淡莲谷全力支持俞少侠登上振武大会盟主之位!”对着四面一抱拳,转身跳下高台。
台下先是寂静了片刻,旋即发出轰然掌声。淡莲谷这一手漂亮至极,既卖个人情,又显示了有足有一战的实力。苏探晴心头雪亮,铁湔或是拿住了柳淡莲的把柄,所以才能令勃哈台假扮淡莲谷手下争夺盟主,又挑动柳淡莲出手除去钱楚秀,但柳淡莲重伤之下,淡莲谷手下岂肯甘心为铁湔所用,所以方有梅红袖让招之举。
明镜先生哈哈大笑:“想不到秦少侠竟是用如此方法令老夫赌输了,不过能看到武林中有这等推贤禅位的雅事,老夫输得心甘情愿!”又对梅红袖的离去背影深掬一躬:“淡莲谷此举必是日后江湖美谈,如此大智大勇方是侠之正道,请受老夫一礼。”
群雄虽未见到比武夺魁的连台好戏,但已被明镜先生的话激起心头的热血豪情,有人忍不住放声大叫道:“请俞少侠就位盟主……”顿时引起无数和应。俞千山出面争夺盟主本是苏探晴定下的权宜之计,想不到事情发展至此,几乎已成定局,当真令人始料不及。
铁湔怎料到梅红袖如此,眼看事态顿时急转而下,纵是涵养再好亦按捺不住,翟然起身,一声长啸压住全场吼叫,一字一句道:“铁某领教秦少侠高招。”
苏探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目光锁住铁湔似是突然高大起来的身影,只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请!”
铁湔心中怒极,只想一掌将苏探晴毙于掌下,也不多说场面话,昂然跨出一步。这一步看似并不费力,一晃身间却已跨过双方七八步宽的距离,提起右掌往苏探晴当头拍下。
明镜先生脸露悸容:“铁先生此步法缩地成寸,瞬息而至,应该是武林失传已久的‘划沙步’,而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力重如山,乃是少林绝学‘大须弥掌法’,这两种绝学皆非朝夕可成,铁先生如何可以……”他的话虽未说完,众人都知道铁湔这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旁人穷极一生亦难练成的两种不世武学。想不到铁湔声名不著,竟是这等可怕的绝顶高手。
苏探晴处变不乱,眼见铁湔掌击至头顶三寸,方才脚下一滑,斜斜从铁湔掌底跃出。铁湔看似力道已然用老的一掌竟仍有变招余地,微一拧身,右掌划道弧线紧追苏探晴后心;苏探晴虽是背对铁湔,却似脑后生目般将他的一举一动了然于胸,斜退开的身形蓦然一顿,右脚尖点地,左足反踢,身体如一个陀螺般旋转起来,恰好将铁湔这一招化于无形。铁湔轻喝一声,左掌忽从右肘底反穿而出,拍向苏探晴胁下,这一招出手极为隐蔽,苏探晴身体旋转重心不稳,眼看已是避无可避,刹那间苏探晴右手忽然一沉,玉笛垂至腰侧,笛尖朝外正对着铁湔袭来的左掌,铁湔若不收掌,便会将自己将掌心的劳宫大穴凑在玉笛上去,掌风纵能击中苏探晴,但劳宫要穴被刺,左手必废……
铁湔左掌堪堪碰到苏探晴腰间衣衫,兀然收掌屈指一弹,使得竟是峨眉正宗“飞花指法”,这一指正弹在玉笛上,发出一记“叮咚”脆响。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几步,暗暗调息化开对方的内劲。
这一下交手不过眨眼时光,其中变化却难以用笔墨形容,铁湔的出招纵然是迅若星火,苏探晴的防御亦是无懈可击,只不过苏探晴比铁湔多退出四步,显是内力比起对方稍逊一筹。铁湔本可借此良机占得上风,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自重身份,刚才含忿出手实与偷袭无异,心气稍平后已然恢复了高手的磊落风范,站稳身形,目光锁住苏探晴。
苏探晴心神震惊,铁湔出手浑若天成,仓促间发招亦不露半分破绽,若非他早对铁湔的出手有所预防,只怕已然中掌。
铁湔出手实是迅捷至极,苍雪长老这才惊呼出声:“铁先生何故如此?”群雄本要跟着起哄,但被铁湔凌厉的眼神在全场一逼,均觉心口一窒,诸般言语皆堵在喉头讲不出来。
铁湔淡淡道:“老夫既然与明镜先生订下赌约,又岂能胜之不武?之所以要突然出手相试,无非只是盼明镜先生能借此瞧出秦少侠的武功来历。”也亏得他反应敏捷,刹那间竟想到这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倒显得自己光明正大,不愿取巧赢得赌约。
苍雪长老一时语塞。林纯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好不要脸,偷偷摸摸出手算什么好汉?”
听林纯如此指责,铁湔纵是早就练至喜怒不形于色的心境,脸上亦不由微微泛红,故作镇定道:“老夫刚才仅是试试秦少侠的应变能力,又岂会真的伤了他?”
林纯啐道:“若是我二哥应变能力稍差伤在你手下,就顺理成章了么?”
铁湔虽能言善辨,又怎可与林纯这样一个小姑娘做口齿之争,一笑转头问道:“明镜先生从秦少侠的出手中可瞧出什么名目么?”
明镜先生眼露沉思之色:“秦少侠这一招以静制动,深得武学妙谛,虽以无锋之玉笛迎敌,却似暗含点刺之剑诀……咳,恕老夫眼拙,仅从此一招实未能看出是何门派。”
苏探晴朗然一笑:“这一套以笛代剑的武功乃是晚辈自创,唤做‘一曲梅落吹裂云’,还请明镜先生指点。”
明镜先生回想两人过招的情景,喃喃道:“刚才秦少侠看似已陷绝路,却能仗着绝妙身法从铁先生的刚猛掌力中脱身而出,淋漓洒脱,临机而动,似有种鸟翔天空鱼游大海悠然自得的意境,却不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苏探晴恭敬道:“晚辈自己起个名字唤做:‘万里蓬莱归无路,一醉瑶台风露轻’。”原来他自幼喜读书,这套笛中藏剑又是他十分得意的自创武功,所以特地将四十九招的名称皆以诗句联成。不过刚才旋身发招仅是此招的前半式‘万里蓬莱归无路’,后一式‘一醉瑶台风露轻’本应趁势追击敌人,但与铁湔硬碰一招后胸口血气翻涌,竟无力使出后着,这原因却是不便说出口了。
明镜先生低声念了几遍,欣然大笑道:“此招姿态逍遥,秀拙相生,果有浅醉扶风之意,招式固然精妙,名字更有新意。只听这一招的名目,已可见其不俗,秦少侠果是文武双全啊。”他生性好文,所以那日听苏探晴论起诸葛武侯才会动容称许,甘拜于地,苏探晴连忙谦逊几句。
铁湔目光闪动,忽对苏探晴道:“想不到秦少侠年纪轻轻,竟已能自创一派,实是难得可贵。老夫亦动了爱材之念,只怕误伤了秦少侠,令这一套神妙武功失传,不若就此罢手如何?”苏探晴讶然想望,此举大出他意料之外,不明白铁湔打得什么主意。
明镜先生急道:“那我们的赌约如何作数?”
铁湔一笑:“明镜先生能瞧出秦少侠笛中暗藏剑招,已属难得,老夫认输便是,一月后便将六十四经堂中的诸卷秘籍交予明镜先生!”江南四老与苍雪长老闻言皆是一愣,自从百年前蒙古人将中原武林的六十四卷武学秘籍夺去后,双方为之死伤无数,想不到铁湔这么随随便便就允诺交还,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明镜先生迟疑一下,沉吟道:“输赢岂可这般儿戏,铁先生不若再试几招。”他生性磊落,虽知那六十四卷武学秘籍乃是中原武林必得之物,却不愿平空占此便宜。
铁湔道:“既然如此,不如以十招为限,如果明镜先生能在十招内认出秦少侠的门派,或是秦少侠能安然敌过老夫十招,赌约便算是老夫输了。”他这番话自信满满,暗示苏探晴绝非他十招之敌。众人见铁湔刚才一招之间信手使出划沙步、大须弥掌、飞花指等各项武林绝学,也不知他还另有什么神奇武功,口气虽大也觉得理所当然。何况他如此泱然大度,亦令人心中佩服。
林纯忍不住道:“就会胡吹大气。”
铁湔淡然道:“老夫是否胡吹大气,总要试过才知。”
明镜先生抚掌道:“此法最妙,既不伤和气,又可令铁先生与秦少侠一展身手。”群雄巴不得一睹两人的上乘武功,亦是拍手叫好。
苏探晴百思不解,刚才与铁湔交手一招已略知对方虚实,自己虽是武功稍逊,但无论如何亦不会敌不过他十招,实是想不透他如此做法到底有何居心,莫非果真愿意将六十四经堂的武功交还中原武林么?此人心计深沉,行事蕴含深意,恐怕已不知不觉被他利用而不自知。不过事至此已势成骑虎,扬眉一笑:“既然如此,晚辈便请教铁先生的武功绝学。”
两人相隔七步而立,运功待战。一时全场都静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在他二人的身上。
铁湔凝立台中,右手单掌提至胸前,中指上一枚黑色的铁指环熠熠发光,全身衣衫无风自动,目光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