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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衣悟出‘刀劫神功’,隐居刀帝谷,自成‘刀帝谷’一派刀法武学。唉,从方白衣到现在,也无数年过去了。这三代刀帝谷主,第一代是‘刀舟渔隐’方抱残,第二代是‘天刀’方残生,现下第三代刀帝谷主是有‘刀魔’之称的方生死,据说他练刀已至入魔之境,完全被刀中之玄迷住了心性。”
小杨笑:“这刀帝谷一脉的谷主名字,后代接前代名字用字,如老鼠衔尾一样。”
蓝衫人神情肃然:“后辈不得妄语前辈高明。这刀帝谷主是世家相传,谷主的名字含大衍之数,以五十为一循环,正含了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之意。历代刀帝谷主,根据当年方白衣带回的‘刀帝殿’双刀图所悟创的‘刀劫神功’,也在最末一招上,创出十九个变化来。那一刀,竟也是无人可破的。因此,‘刀帝谷’虽然低调行事,不太过问江湖之事,但‘刀弟谷’弟子凡有行走江湖的,都会闯出不小的名头,令天下为之侧目。”
蓝衫人说至此,一顿:“若不是乌衣道长说及你身世,老夫知道你的刀术大多是自己悟出的,无师无门,我差点把你当作刀帝谷子弟了。”
小杨说:“这次,若不是前辈把我匿藏于这寺墙夹壁,又自著蓝衫,瞒过严府侍卫,这证果寺,就要为在下所累了。”
蓝衫人笑:“这一切,你其实应该感谢乌衣道长安排有方。若不是他居中安排,我又怎会这么巧能接应你摆脱严府尾追之累?”
小杨说:“据晚辈所知,一代‘捕王’韦不凡归隐而去,早已辞世了。敢问前辈名讳?”
蓝衫人沉默片刻,道:“名声为世所累。我已改过三次名,死过三次了。韦不凡之‘死’是第三次。我现隐居京师,易容化名入刑部作事。刑部六扇门中有个新来的捕头,时隐时现,四海追踪巨寇大盗,名叫做柳虎侯的,便是我了。但你只须记在心上,切莫对世人说起。”
蓝衫人一笑,续道:“但那柳虎侯易容擒凶,所易容的面具,都是精于面具制作的蜀中‘变脸坊’‘巧手纪’会为我制的,时时在变。下次见面时生的什么模样,我也不知‘巧手纪’会给我什么样的面具,让我变成什么模样了。”
小杨说:“前辈是怎样知道这寺里有夹壁的?我想,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蓝衫人说:“我在寺里十四年参悟刀帝殿之秘。一次无意中得知这个秘密。因缘巧合,不想为你解了一困。”
小杨望向蓝衫人:“原来前辈原来也是用刀的。”
蓝衫人摇头:“我初行走江湖,用剑。在江湖上有微名。后从军,用枪,对枪术一道,颇有所得,人也升到了参将之职,因厌恶兵部官场之腐败,辞官而去。再改名入刑部,从刽子手一直做到‘捕王’。那段时间用的兵器,是斧与飞斧。飞斧术,是参考了浙省刑衙总捕巴炼石的铁链功而有所创设的。对刀道,近十四年,才来这里参悟的。”
小杨说:“前辈于十四年即悟无上刀道,真所谓神人!晚辈习刀近二十年,才粗识刀术入门。”
蓝衫人大笑:“若是‘快刀’小杨说粗识刀术入门,那天下刀术名家,大都要羞杀了。”
蓝衫人笑声一收,望着小杨,脸转严肃:“不过,你的刀术,要入刀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为了使你知道天外有天,刀道最高境界是什么样子,我要破我四十年艺不外露之例了!”
小杨说:“能睹前辈神功。晚辈算是三生有幸了!”
蓝衫人说:“话说了几箩筐了,而给你看的刀道,还没演示。这不成了天桥把式了?好,你看着,我开始演示刀道……”
听蓝衫人如此说,小杨顿脸色郑重起来,一眼不眨地看着蓝衫人取过刀,立门户,吸气,缓缓举刀,演刀……
八
蓝衫人与小杨站在秘魔岩最高处。
蓝衫人看着西北方向正推上的一块乌云,淡淡道:“一个时辰内,这云推到岩头时,必有一场雷暴大风。到时,你便会看到我那一刀之威。”
小杨嗯了一声,心中不无失望:蓝衫人的刀道,并不为奇:既无刀风劲烈,也无刀罡迫体,更无刀啸之声。每招都极从容,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说是纤尘不惊。这样的刀法,有什么威力?
一个时辰后,一切如蓝衫人所算,这团老大的乌云真推到了岩头上空。
这时,蓝衫人脸色严峻,拔刀向天,身上蓝衫无风自动起来。
不一刻儿,只见岩上风渐凛烈,云低天黑,那云似欲要湿人面了。
饶是小杨胆大,面对如此奇绝的天象,也不由心下穆然肃然,垂手而立,环顾四方,心中顿起顺从天命之意。
天风雷雨,山处高而云凛烈,似有无数雷电,藏在黑乎乎的一大朵一大朵巨云中。
蓦地,风贴地一卷,一阵大雨,从天而降,白渗渗的雨条斜织,似有龙影在云雨中升腾翻舞。
而就在这时,雷,一个接一个,从远而近,真有所谓雷车,隆隆作响,推过来。成串惊雷,接连响起,霹雳交加,雷轰电闪。天更黑,更低,欲与地面相合……而雨更狂,如数条白龙,在黑天下乱窜,狂舞。
秘魔岩下,证果寺里,群树乱舞,像一群被雷声唤起的巨魔,正从地下升起,在天空下乱摆着它们的长发,与天地风雷抗争。
忽听蓝衫人大声念了句什么,将刀用力一挥。
似是被刀引起,一声极其巨大的雷声炸响,一道电光,从长天当空劈下!
蓝衫人怒喝一声,那一声怒喝,竟盖过了天雷之声!声震八方!
蓝衫人怒喝声中,将手中刀飞掷出去!
那刀,如有灵性一般,化为一道龙影,奔向天空。
轰轰烈烈。
仿佛天找到了发泄愤怒的对象,把一串雷电俱向飞在空中的刀打来劈来!似要把这把在天地间飞舞的刀给劈落凡尘去,劈落山下去。
蓝衫人将手一牵一引,喝声“疾!”
那把飞在空中的刀,在空中一个盘旋,倏地向证果寺刀帝殿方向射去。
霹雳连连!一串霹雳竟追随飞刀,而下,无数道闪电电光,劈在刀上,使刀在电光中化为一道蓝碧之光!
那蓝碧之光在飞凌刀帝殿上空时,蓦地一盛,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团极其耀目的巨大火光一闪,七八个火珠在空中狂舞,乱飞!
就在这时,奇事陡现:
整个刀帝殿,如被一柄无形的巨刀从空中劈下,一劈为二,向两旁倒开!整齐地倒开!
当整个刀帝殿顶在缓缓向两边倒下时,忽然又同时裂出八个块面来。
每个块面,都有数道“刀痕”划过,切开!
每一块面的“刀痕”所切裂开,都不相同。
小杨看了三块,不由心中猛地一凛,似有无数个雷在心房中炸响:
那每一裂开的块面,再裂开时,竟呈八卦卦象:
乾三连,坤三断,离中虚,坎中满……
那一道道长长短短的“刀痕”,不正是一个时辰前,蓝衫人演刀时所划的刀的轨迹?
再接着,随着电光明灭,空中竟出现龙腾,虎跃,凤舞,熊咆,百鸟朝凤,九龙戏珠,金刚降魔,仙人度海……种种若真若幻的幻景,每一景出现都极短,一明一灭,旋生旋灭!
在明灭中,壁画中的种种情景也纷至沓来:九色鹿,马头王,白莲花,金翅鸟,神佛菩萨,十六诸天,天、人、龙,修罗等八部……僧帝释从高空中一刀劈下,大地为之分裂、刀灵仙拔刀起舞,舞上天庭……
小杨如入山阴道上,得睹八宝楼台,众景明灭缤纷,千变万化,目接不暇!
“啊!”小杨只感各种景象纷生,不知怎的,似有无数压力,应景而生,向自己压来,如泰山压顶,竟无法阻挡!随着景象愈见愈多,愈现愈快,小杨只觉身上所负,越来越重,以致心跳气促,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进来!
情不自禁地,小杨发出一声长叫,仰天倒下!
随这长叫声,小杨喷出一口血来!
随即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就是刀帝殿?”
小杨望着满地废墟,不由呆住。
陪着小杨的老僧人叹气,道:“昨天你和那位施主离寺后一个时辰后,骤来一场狂暴奇特的雷雨,贫僧等缩在屋内不敢出去,只见天上,唉诸天神佛都现身了,还有神刀飞舞,那刀御雷电而行,生生把一座刀帝殿给摧成这样了。也就在昨日那个时辰,挂单驻锡敝寺的神僧长眉罗汉圆寂了!留下偈子说:‘二百年来守一殿,且欣刀帝世有传。天下无极终太平,何必长眉作罗汉?’那意思,竟是他作了两百年守殿之人,现在大功告成了!”
“那,那与我一起离寺的那位……”
“这位施主昨天把你送到寺门口,嘱老僧照看,说你会次晨醒来,他有事先走,留了一柬给你,你可自己看。”
小杨接过老僧颤巍巍递来的纸柬,见上面写道:
“字示杨君:
刀道至境,天下无极,本应无阴无阳,无形无相,本乎自然,如道之存,包罗万象。吾虽明此理,然犹存竞胜之念,道心不纯。昨日违逆天意,强示无极之境,功亏一篑。本人亦为天雷所伤,需觅地静修。
刀帝殿刀帝神圣,藉图传法,而心诀为《刀气合一心诀》,为两圣生前所抄录存世。据某所知,传至本朝,原为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所收藏。然白氏已嫁御封刀帝令狐西笑,是否肯示外人,不可知矣。
某以十四年悟刀道之‘刀帝之心’,理虽得之,而行尚不足。始知知易行难,千古至理矣。人生参商,世事星转。日后相见,自有因缘。以某估衡,尔醒来半个时辰后,严贼当遣众来寺追查,尔应速离寺他往。
此纸并白氏收刀帝心诀之事,不可外泄,以免生祸患,累害他人。切切。”
小杨望下看落款,落款却是四字:
“知名不具。”
那蓝衫人,端的如神龙天外,见首不见尾了!
小杨弯腰,从废超墟里捡起一块稍大的碎砖,希望能再看一眼壁画之残存,却见画有壁画的一面,画彩俱已脱去,只偶余几块极薄的白石灰附在砖上,手指略一捻,不但石灰,连砖俱成粉末,从指缝漏下。
小杨连捡四五块断碎之砖,见都是如此,砖间堆塞彩色粉末,五色混杂,已不可分。至此,小杨再彻底相信:这刀帝殿,算是彻底从人间消失了!
想不到自己竟是最后一个得睹壁画全豹之人!
想到蓝衫人所嘱,小杨将双手一合,把蓝衫人留的纸柬,运功化为纸粉,然后低头一拜老僧,扬长而去。
“善哉,善哉!”看着那青年刀客施展绝高明的轻功身法,离寺而去,那蓝衫之影闪了几闪,已然不见,老僧见怪不怪,只是轻轻地念佛。
这老僧霜眉如雪,显然已见过太多的世间奇事了。
第四章 红花毒尊
一
“武林老大房典当”。
七个金字在夕阳中闪闪发光。
典当华屋连云、高楼重门,若没有这招牌匾额,准以为是哪位致仕隐居林泉的高官府邸。
门为铜门,暗青的铜门。
门两旁是铁狮子,拴马石,旗杆座。
还有一副兵器架。
铁铸的兵器架。
兵器架上每逢一、三、五、七、九,插的是一对短戟。
重五十七斤的短戟。
短戟旁边则插一根竹竿。
高一丈七尺的竹竿。
这就告诉前来的武林朋友,典当值日护卫柜头是张重龙与虞立。
“短戟”张重龙。
“竹神”虞立。
逢二、四、六、八、十,兵器架上是一件独足铜人。
重八十三斤的独足铜人。
与独足铜人同时摆出来的,是十三口柳叶飞刀。
——这就是说,今日的值日护卫柜头是“大力鬼帅”张盖和“秋风扫落叶”章铁钦。
——暗器名家、飞刀圣手“秋风扫落叶,不亦悲夫客”章铁钦的“秋风扫落叶”十三口飞刀,是江湖黑白两道俱望而生畏的兵器之一。
张重龙、虞立、张盖、章铁钦。
有这四人做柜头护卫,放在这典当的珍宝,就像喝在酒鬼肚子中的佳酿、花雕一样稳妥。——没有一个人能把酒鬼肚中的酒拿出来。
——即使把酒鬼的肚腹剖开也不能。
因此,武林老大房典当的生意一向很兴隆,兴隆到即使见一个人拿来一只癞蛤蟆也可典当三十两白花花的纹银,也没人见怪。
——他敢当,当然能赎,不赎的话,他至少有值三十两白银的东西抵押。
譬如人命。
人命岂非很值钱?
一间高大宽敞的铁房被一道铁栅中分为二。
铁栅里边是一排铁柜。
铁柜上有一只只铁抽屉。
铁抽屉上用朱笔写着“天”“地”“玄”“黄”等字样。
每一字下有个锁孔。
每一个锁孔都插着花。
花有富丽的牡丹,也有寻常的鼓子花,有山茶、豆蔻、百合、菟丝,还有来自天竺的优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