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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红露凝香,众人仍在睡梦中。
我心乱如麻,此地,是不宜久留了。
人,是最不可思议的,不可与之为伍。像大姐,嫁作人妇便弃几百年姐妹情不顾,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像林绍印,有妻有女,却还花前月下,与我这初识女子情意绵绵,人间的情,是这样地不可靠,枉我苦盼苦练一场!
一念至此,只觉再无可留恋的地方,我重又回到青龙山下。
夜还是那样静。
我站在一旁,看着我的原身,是那样地熟悉又是如此地陌生。
曾经的疤痕,都已随着旧壳脱落,而重创后被扭曲的树干仍是在月光下映出狰狞了的影子。
整个山谷,除了那似被削开一般的青龙山依然能够记载着一场多年前的巨变,其他的树木等早已在枯枯荣荣之际,长变了模样,郁郁葱葱的一派景象,全然掩盖了往日的惨状。可那些都深深地铭记在我心头,这一山草木,几番春秋后,谁又能知解我心内沉沉的痛?
我原来是如此寂寞!
从前山头的种种欢快回忆又现眼前。大姐现在是幸福的吗?一院的桃花伴她,还有心爱的人,至少,她不似我这般孤独。
唉,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居然有这样多的俗世纠葛心态。其实还是不要想的好,山中岁月易过,转眼便是百年千年,又何必去没完没了、哀哀怨怨地想那些凡尘俗事?
然而时光却难捱起来,再难有过去的平静。
就像一片宁静的湖泊,沉寂而安祥,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丢了一个石块过来,平静的水面掀起一片水花、漾起一片涟漪,水纹一圈一圈地荡开、荡开,越散越大……石块穿透湖面,穿透水域,一直一直沉到湖心深处。而湖泊,再不是从前的一汪水了,虽然涟漪会慢慢平息,可是那石块却永远地留在了湖底。
闲愁暗恨重重起。半月后,我再次来到了景泰楼。
我早已从若思处得知,景泰楼亦是白云山庄的产业,只是诸事交由文清打理。
城中依旧一派盛景,景泰楼也一切如昔。拣了个靠窗的空位,我对着一壶清茗,思绪万端。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谈笑声传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是谁的声音。心头忽地万分紧张起来,我来此,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人?而他就近在自咫尺,我却没了勇气!
谈笑声戛然而止。
我感到,有人走近我的身旁。
慢慢地抬起眼,我看到,他在我跟前,微微地蹙着眉,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太多含义的混合。
来不及思考,我也没有思想了。
“仙儿,你可来了。我终于又再见到了你。”我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喉间干涩,我轻轻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什么言语都不重要了。再一次看到他,再一次看着他的眼神逐渐缠绵,我也开始糊涂起来。管他什么过去和将来,我已没有更多的理智。所有的感情如野火一样,星星点点地一些火花,此时突然燃起熊熊烈焰,谁也无法去控制那一种不顾一切的蔓延,一任这火轻轻地燃烧。
和他谈笑风生的是文清与朱剑虹。当年同去青龙山的少年男女,如今十个春秋过去,都在岁月中有了风霜的痕迹。文清是愈来愈重的商人气,朱剑虹成熟的风韵中仍不失当年的娇俏。
我不忘当年的幕幕,而他们,也许谁也不会再记得了,即使不曾忘却,也不可能想到,我就是那时花开满枝的一棵树。
他们与林绍印交情颇深,因而待我也极为友善。
林绍印每年都会有一部分时间待在景泰楼,他只当我真是如若思所言,孤身一人行踪不定,因而安排一间房作为我暂时的居所。
景泰楼承袭了白云山庄精巧的风格,我尤其喜欢的是屋后花园内的一个池塘,虽然面积不大,但有亭有桥,神韵俱备。
时常,林绍印与文清在亭中对弈,我与朱剑虹作陪。我很愿意和他一起,即使只是看着他,看到他在我视线范围内,都是一种快乐与安心。
他也不避及文、朱二人,言语神情间对我常露关切。因与文清甚熟,有时干脆戏谑地道:“红袖添香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是像仙儿这样温婉的性情。”或者是说:“我觉得一生中至少应要有四个女子相陪,到仙儿我才有三个,看来得要继续努力!”文清等便附随着他笑,因是随口说来,并当不得真,我也不放心上,亦一笑了之。
虽道是小弈怡情,几个回合下来,便看得出,林绍印落子表面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机关暗藏,不可轻心。他轻锁的眉尖让人看起来觉得有种凛然的风范,与平时的温文形成一种反差。
或许每一个人都具有两面性吧。一般的时候不会看出什么,只在某一特定的时刻,才会有所显露。棋局似无烟的战场,不见硝烟却着着俱是撕杀。也像是人生,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可是哪里有一个不小心,错失一着,便会导致处处受制的被动局面,甚至严重时命也不保。
想到此,我便觉心寒。
可我也渐耽于这样了。
有时候没有过多的思想是比较容易快乐的。
我们都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渴望在蠢蠢欲动,彼此也这样日渐胶著地沉缅。静夜里,我也常倚窗遥想,想过去、现在,还有在桃居的大姐。
我并不能明白这是出于怎么样的一支手暗中的无形安排,才致我们今日此种局面。
唯一不敢想的,是将来。会有将来吗?我并不知。或许有时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已是永远了,景泰楼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他有他不思蜀的原因,我也似乎找到了我不归山的理由。
春雨侵窗而来。
无眠。
轻轻带上门,我信步檐下。
曾听林绍印说,他最怕雨夜,常常会吓得睡不着,不觉失笑。
那么现在呢?
到他门前,正举手要叩门棂,却听得里面隐隐传出对话声。
夜下擅自来访本已失礼,窍人私语更加不当,我转身要离开,不意一句话传进耳里:“你既能娶陶雪莹,现在又恋着木慧之,为什么偏偏就不肯理我?”
这声音太耳熟。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是谁。
我本不想做窍听之人,但所说之事似乎牵涉到我,我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当年,若不是因为你要娶陶雪莹,我又何苦自我放逐?难道,你真以为万水千山走遍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吗?”
“这都不一样。你是世雄的亲妹妹,我自问我不能照顾好你。”
“可是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太接近木慧之!”说到此一句,若思的声音,已透着杀气。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一失神,碰到了窗棂。
屋内的两人同时都出来,面面相觑。
我轻轻一笑。也真是,难道这林绍印天生异禀?大姐喜欢他,甚至不惜放弃近千年修行甘愿终年独守桃居;我也倾慕他,人回深山心却难回,终致愿冒不义之名追随他;可是他金兰兄弟的妹子,也在口口声声以言相挟。我自嘲地再一笑,转身。
“仙儿……”林绍印在身后叫,我兀自不睬,心却一阵痛!我是当事人,却不合时宜留下来将这事情讨论个明白。
回到房内,若思也随后跟了进来。
她盯住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以为,你本是可以认得出我来,可是没有,看来我是高估了你的修行。”
我大惊。
她继续说道:“桃居内住着的陶雪莹,就是大姐,九百九十年修为毁于一旦,到头终仍是一个平常的世间女子,为人妻为人母。”
她到底是谁?我看着她精致得没有道理的面容,初见时,她就给我一种异样感觉,可是,我仍是无从知道,她究竟是谁?
“我带你到白云山庄,本是想让你见到大姐,我们姐妹终可一聚,不料弄巧反成拙,你却是先见到了大姐夫。”若思一番嘲弄,我几欲无地自容。
“我们姐妹?那么你是?”我真糊涂了,她会是哪一个妹妹?我亲见四妹已横尸谷底,难道,她就是那不见踪迹的三妹?
“说来我其实应该称你为二姐。青龙山上共有四株修行的桃花树,我的年岁功力居第三。十年前,南极仙翁的鹤、鹿二童为争一棵千年灵芝大打出手,不料鹤童失手一剑劈掉了青龙山半个山头,我们姐妹四人因此而受难。飞来横祸无从避,仅二百三十余年功力的我,本已是无法自保,偏巧祸至福亦随,那株千年灵芝落在我嘴边,我就势吞下肚。仙翁年岁已高,为人极是仁厚,况且我们姐妹遇难是由他门人而起,灵芝既已为我所吞食,他也就顺水一个人情,我也因而幸得活命并得人身,虽尚存浅显功力,只是再无继续修炼的可能。我急欲向仙翁打探我们姐妹的生死与下落,他只道天机不可泄露,说我们各有自己的造化,亦有相遇之时,只是尘缘未了,必得来红尘再遭励炼。”若思慢慢地讲述着十年前的突变,往事一幕幕地在我脑海中翻腾。
“我因在青龙山头时听到白云山庄与流花岛的过节,心下好奇,便一路打听到了流花岛。就在流花岛,我遇到了大姐。关于韦若思大闹流花岛一事,原来只是因为流花岛大****心怀不轨,意欲挑起白云山庄与流花岛的争端,韦若思已成替罪羊惨遭不幸。大姐恋着林绍印,当然不能袖手不管。凑巧的是我幻形后与韦若思几乎是一模一样,于是我与大姐联合起来,揭穿了这场阴谋,算是解了白云山庄一个大难。而我千不该万不该,我居然也爱上了林绍印。”若思的声线低了下来。
“本来,我是想与大姐一争的,但我身份尴尬。谁都以为,我就是韦若思。而我又不能够站出来说明,我其实不是,难道要我干脆说出,我与大姐都是异类,我们其实只是两棵桃花妖?我与大姐明争暗斗,互相紧逼几至反目。就在我们互不相让时,大姐珠胎暗结,我争无可争。”若思凄笑,那段往事,依然是她心底不敢轻易触摸的痛。
“当时流花岛因是内讧自起,失尽了颜面,而且欧阳岛主的掌上明珠烟儿也被恶人利用之后又毫无人道地灭口,欧阳岛主伤痛欲绝。老庄主义气为重,说是念在烟儿生前与我交好,让欧阳岛主将我收为养女,以缓失去爱女之痛。我一气之时索性搬去流花岛,并随欧阳之姓,从此天涯海角天下为家。而大姐也如愿与林绍印结为夫妇。但是世间男子多薄幸,婚后虽然大姐温柔贤惠不差于任何一个女子,林绍印却不复从前热情。”若思的声线低了下来,也不知是为自己伤神,还是为着大姐叹息。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当年在一片狼藉的谷底为着生存挣扎,大姐与三妹在尘间为着情感挣扎,我们都活得不轻松。
“十年来,我也曾去青龙山看过你,只是记着仙翁的告诫,并不敢现身。若不是因为有千年灵芝在我体内,我也早魂飞魄散。我知道你有一日必会来到人间,却无论如何没有料到我们会是这样相见!难道仙翁当年所言,我们都尘缘未了,便是一早就指明了我等必有此一劫?”是在问我?问仙翁?或是自问?若思神色凄苦之极。我亦心乱如麻。
“可是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不要步大姐的后尘,大姐已功力全消,林绍印却用情不专。世间男子哪有一个不是自私又自利?为了一己私欲,就阴谋嫁祸他人且手段毒辣的有之;为了所谓的江湖义气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送给别人的有之;朝三暮四家有娇妻却还不自律的亦有之……你说,哪一个值得我们为他舍生忘死,白白丢掉数百年的修行?”若思的话虽似在理,却不免偏激。我与林绍印认识时日虽不算久远,却也在日日相处中,感知他并非是一个浪荡之人,当下在心里便更偏向于林绍印一边。
、第 7 章
在青龙山谷底的十年,我日日夜夜都不曾停过思念姐妹,可是在我千百遍的预想之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幕。
我亦不止一次地想知道,那场改变我们命运的奇祸巨变是受着什么力量的主使与安排?原来却不过是因一件小小的个人争端!而世间事哪一样不是如此?总是为着一些人的愿望,而扼杀另一些人的愿望甚至生命。想到林绍印与文清的棋局,兵来将往,一着着,一步步,都是为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吃掉对方的棋子。
我不同。我并不想要扼杀掉谁。我有着千年万年甚至更长更久远的生命,可我只想要林绍印相伴左右的一世。这又有什么不可呢?我暗想,我已并不介意名份,比之草木,我胜万倍又何止?虚名求得都无用。
我固执地认为,在我今后漫漫无边际的生命中,只用这一段小小的凡人一生的时间来取悦于一个心仪的男人,并不是不可以。如果终其一生,除了修炼,再无其他,那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如大姐所说,一生不曾知道平凡男女的快乐,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是想,像一个平凡普通的世间女子一样,陪心爱的男子过上一世。
三妹是知解我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