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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骨-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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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头这样说着,可是有天晚上,她失踪了。
第二天早上她回来时,他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手上脏脏的,头上还有许多杨花柳絮绵绵的挂着。
他抬手想帮她拈掉那些杨花,她却心虚的闪躲到一边,后来回觉出自己是误解了,望了望他,又是颦眉不语。
紫霄一摊手,声音温和:“小玉,我并没有说什么。”
白尔玉只觉胃中一阵翻腾,强咬腮帮子哽咽道:“本来也没什么,我只是烧掉了那箱皮影。”
望着紫霄那张露出难以置信表情的脸,白尔玉拍拍手上的黑灰,将头拧向了一侧:“再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淡红的阳映得窗户积雪闪闪发光,许多淡黄的小花却在屋旁那条小河内静静游走,春天已经到了,又是万物复苏的日子,逝者已矣,人们只会为新生而欢呼,却不会记得在那冰冷的地底埋葬着多少冰冷的灵魂。
他明白她有多累,接连两次失去同一个人。对于白紫京今后的去处,他只能想到宣淮,毕竟是为了白尔玉,上次一个司望溪的死,就能给她带来那么多的变化,这次“司望溪”又死,他实在不敢想象。
况且,他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照顾她多久。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她,心口的伤因呼吸的大力而拉扯般的疼痛:“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要他能转世,他应该会在某个地方。”
白尔玉却执拗道:“即便知道他这辈子在哪,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他还是一样要死。”
“小玉,只要能活,就有希望。”
他总是这样说,竟然疏忽大意的忘记换台词。
白尔玉说是不在乎,却还是跟着紫霄偷偷遣进了地府,宣淮一见两人,差点没暴跳如雷。
“来之间也不说一声,要是被人抓住了怎么办?”
紫霄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后,宣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后,目光落到了白尔玉身上。
“小玉,回去吧,”宣淮声音压的很低:“白紫京已经转世投胎了,他转世前拜托过阎王,希望下辈子不会再遇见你。”
白尔玉本来强装的毫不在意一瞬间被打成了碎片,她的心中生出寒意来,看着宣淮的目光里充满了攻击性。
“他说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
“是。”
她冲上前去拉住了宣淮的衣领又扯又拽,几乎要跳起来。
“你根本不认识他,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胡说!”
紫霄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小玉,别胡闹!”
白尔玉她挣扎着拳打脚踢,宣淮也并不闪避,她重重一脚踢在宣淮膝盖上,又一把抓掉了宣淮的面具,她似发了狂一般大叫:“他才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们说好,一定会再见面的,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我们说好的。”
宣淮顶着那肿胀的半边脸,麻木的回答她:“鬼差,是不能说谎的。”
紫霄发现怀中白尔玉的身体逐渐僵硬,慢慢的失去了抵抗,她轻轻挣脱了紫霄的怀抱,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的坐在地上,声音低而微:“不可能,不可能,你说的都是不可能的!”
紫霄心中一搐,最深处有一种绝望样的害怕,他甚至不敢再去抱她。
这时宣淮绕到一边,拉扯了一下紫霄的:“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可是小玉…”
“让她自己独处一下吧,你在这里她反而难受。”
于是宣淮领着犹豫不决的紫霄出了房间。
白尔玉一个人在这间奇怪的红屋子里哭了很久,哭的累了就趴在地上睡了一觉,睡醒以后空空的房间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她揉揉红肿的眼睛,趴起身来在这间红屋子里晃荡,在屋子内室发现一面造型古怪的镜子。
镜子的顶端有三个苍劲而醒目的红字:轮转镜。
白尔玉突然就笑了。
她从腰间取下银质小刀,拿出来,割破两只手的手心,将手紧贴在镜面,然后闭上眼睛一直想着那个人的模样。
镜面受了白尔玉的血,闪耀出莹莹亮光,很快,原本漆黑一片的镜子出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再然后,她深切思念着的那个风姿隽雅,潇洒翩翩,笑意朗朗的公子,在朦胧雾气中,他对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只是与她仅一尺之遥,纵然他的目光,并不是望着她的,她亦感觉到满足。
她只是听说过地府里有面镜子,以血为祭,诚心祈祷,就一定能看到那个人的前世今生。当她还是龙三公主的时候,就听说过,地府里一直有这样一面镜子。
是的,龙三公主,她不过是在又一次自杀后,机缘巧合的回忆起了龙三的过往。那样的机缘巧合,着实有些讽刺,有时候她也会分不清楚现实与以往,特别是当她看到紫霄的时候,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心酸。
白尔玉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龙三与白尔玉两种身份的选择中,选择做了白尔玉。理由很简单,龙三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龙三已是过去,代表着一个曾经的存在,如果选择做龙三,她该以哪种心情去面对紫霄,她不要他们之间连师徒都做不了,选择了做白尔玉她便只是白尔玉,不会再去纠结龙三的恩怨情仇。
她会将得到龙三记忆这件事死咬到底,没有任何人知道。
在镜子里,白尔玉竟看到一幅熟悉又令人惊愕的画面,即便她是那样的想与过去斩断的清清楚楚,但镜子里张灯结彩人潮涌动的画面,却告诉她,白尔玉与龙三始终是密不可分的。
她抱着双臂,身子和手都在发抖,她紧紧咬着唇,几乎就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眼里只有绝望的恨意:“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自然没有龙三,就不会有司望溪,没有司望溪,更不会有白紫京。
此时镜子里那株鲜艳欲滴的珊瑚簪落进紫衣少年的手中,也深深刺进了白尔玉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的滑坐在地上,伸出手去抚摸那光滑的镜面,心里很难过像千把刀子在刮心,全身上下都在痛,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
她明白了,可是她缺再也哭不出来,她所犯下的错误,荒诞而可怜。
原来,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是司望溪,那个拿着珊瑚钗的人,那个夜闯府邸的人,那个被紫宵以刺客的理由杀死,让她念念不忘的人……
“我想你,我真的想你,“她大叫出声:“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要再见我,你出来啊,你告诉我!”
怨白紫京太残忍,他把所有的退路全都断绝,他说他不要再见到她,便让她连再找到他的勇气都化作了泡影。
想哭时眼睛已如干涸的泉,连恨老天不开眼都恨不起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紫霄也知道司望溪究竟是谁了。
“我觉得,小玉她也许。。”宣淮话说了一半,不肯再说下去。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就当我不知道吧。”紫霄淡淡的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她以后来找你帮什么忙,你都满足她。”
“你还真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便没有多说。
紫霄回屋子里去接白尔玉时,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外面黑色深重,只听见鬼哭狼吼,红色的鸢尾嘶嘶的从天空飘下,好不凄美。
他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带了回去。
之后白尔玉又再去了一趟白府,在以前的房间里转转悠悠走了一圈,摸白紫京看过的书,转到书桌前,又拿起砚上搁着的狼毫笔。
明明那是不久前的事,却像是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想象中他还坐在软塌上看书的样子,当他看到她凝神望向自己,眼中露出了宠溺目光。然后她笑的奸邪,蹦哒过去凑在他身边死皮赖脸的缠着问他。
你说我漂亮吗?
漂亮啊!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你还傻楞着干嘛,赶紧亲亲我啊?

白尔玉双手支撑着桌边,脸上堆起幸福的笑,两行清泪又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浸透了上好的洛阳纸。
砚中墨汁早已成冰,她看到后又不悦的皱了皱眉,是那些下人偷懒了,居然这么久没把砚台那去清洗。
又想起他是多爱干净的人啊,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就因为他的爱干净,她的懒,以前还挺闹了些小摩擦。
脑中顿时浮现出他当时有些气急败坏的脸,他厉声说:“白尔玉,你个妇道人家怎么老把肚兜到处乱扔,要是不穿了就拿给下人洗去。”
然后她气定神闲走到他身边,食指将那素白肚兜勾起,看了才半天回想起来:“你还怪我呢?这还不是昨天你的功劳,你倒是图你高兴了,心底舒坦了,扯掉就算完事,到处扔了我找半天都找不到,还好意思怪我!”
这屋子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是她明白,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会渐渐忘记他,他的容颜会被人无情的抹杀,人们谈论他时,只会以“兴隆号米店那死的早的白三公子”来替代。
日复一日,这屋子里他的味道也会消失,然后,时光无情的掩埋掉所有存在的一切,然后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不,不是再也找不到他,她就连自己,也在逐渐忘记他,不是么?那么多的刻骨铭心,就在这短短几个月,越发的无足轻重了。
白尔玉将纸揉成一团,顺着桌子缩了下来,麻木的抱着双膝坐在地上。
她又想起镜子里那一副副画面,诧异的她脸发白,心底生出寒意来,浑身的血液也好似在逆流。她咬紧牙关反反复复的看那个人,看的心都在滴血,后来回想一切前尘往事,原来不过烟云尔尔。
白府出来后,她不由分说的立即赶回了地府,当她站在宣淮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我想
“你可想清楚了?”
白尔玉紧蹙了眉头,激动的把手握成拳:“我忘不了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忘不了,我天天想,天天想,想的都是那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一开始没有遇到就好了,我只是想一开始,要是没遇到,就好了。”
“龙三公主,”宣淮看到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话,情绪几乎失控,叹了口气:“我不该多嘴,紫霄一定会怪我。”
“不会的,师父他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了,”白尔玉咬住嘴唇,却依然在微微颤抖:“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况且我跟他从来就没有相处过,我们也都没有精力再去学习与对方重新开始。”
“那你也不用回到过去,你知道改变了过去,现在的白尔玉,是会消失的。”
“我只是希望她,能有个新的选择,这次,不要再认错人了。”白尔玉自嘲的笑了笑:“况且你说过,六十年开镜一次,机会并不多。”
她也不是万分确定能不能回到那天,能不能再见到他,也许白尔玉就会这样,什么也还没来得及做上,就消失掉了,一切都没改变,龙三最后还是会嫁给紫霄师父,而他依旧会死。
她拥有的永生不死,值得她去做这样的一次赌,即便她消失了,而龙三依旧嫁给了紫霄,但他们还是可以相遇与重逢,那样,就不算是输。
宣淮呆了一呆,没再说话,静静的看了她很久,然后说:“你来的很凑巧,我相信你是早计算好了的,跟我来吧。”
她在还是龙三公主的时候,就听说过这面镜子六十年一次的开镜,可以回到过去,她问宣淮可有此事时,宣淮也没有否认。
她相信他的话,因为鬼差,是不可以说谎的。
白尔玉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她背负的东西成倍的增长,就快把她压垮了,她好希望自己不是龙三,好希望自己没有爱过,没爱过司望溪,没错过白紫京,没错嫁紫霄…是,她都想起来了,她的记忆,她的遗失,她欠他的或者他欠她的。
可是这又怎样呢?白尔玉已经下定决心,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有谁的记忆也不重要,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爱的只是那个人而已,从赠钗开始就爱上了!
她想回到过去,回到第一次遇到那个人的那天,也是第一次遇到紫霄的那天,她想和那个人重新开始,没有更多的等待,也没有更多的错过。
这次,她一定要牢牢抓住他的手,要她牢牢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要放开了。
她跟着他回到了那间红屋子,当金鸡叫了第七声时,那光滑的镜面上腾起一层雾气,白尔玉看到一道亮光一闪而过,回望了一眼宣淮,在宣淮点头示意后,她单手一撑,毫不犹豫的纵身跳进镜子里。
他走到她躺过的地方一摸,也不知道是产生了错觉,还是怎么了,总觉得那软软的被子,尚带余温。
于是四下环顾了一圈,坐在床沿边,抽出挂在腰间的洞箫,放进口中缓缓而起鸣。
断断续续的音律纯粹而清远,婉转承吟,如诉如泣,九曲回肠之间夹杂着无数的无可奈何,隐隐透着一股压抑。
在夜空下自由伸展,轻盈灵动的云挽着妩媚柔润的风从清冷的月前飘摇,惟有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在这一凝固的时间里,他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故事是说从前有个书生; 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 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一游方僧人,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僧人到他床前; 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奄奄一息的书生便从镜子里看到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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