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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车子,看见那位被成为“莱恩将军”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
虽然看上去年纪很轻,但他的目光却带有一种可怕的威压感,丹见过许多位君王,却少有此刻这种被轻易看透的感觉。
“为什么来?”莱恩问道。
丹没有回答。
“真可悲啊,丹先生……”青年淡淡一笑,“他在花园里。”
脚步是沉重的,每一步向前,空气都像是在一点点凝结起来,变成绝望的黏液。丹看到马修斯坐在一个精致的雕花长凳上,脚边卧着一只懒洋洋的猎豹,正张着嘴打哈欠。橘黄色的暖光映在男人脸上,十几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却是与先前全然不同的纹路,眉间的皱褶展开了,眼角和唇角,却多了深深浅浅的笑纹。他看上去比先前更瘦了一点,在盛夏之中也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马修斯在猎豹警戒的咕哝声中发现了丹,站起身来,微笑道:“好久不见,丹。”
猎豹一骨碌站起身来,警惕地盯着丹。
“……马修斯。”他看着他,贪婪的,绝望的,“你……真的还活着。”
男人摊开双手:“如你所见。”
无数问题堵在他的喉咙里,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修斯又说:“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不过大部分你能够自己想到答案,所以,就不必问我了。”
“就像我想的那样?”丹低声说道。
“我想我并不欠你解释。”
“当然,”丹抿起嘴角,冷笑道,“你又何必向一个玩具解释呢?”
马修斯面色未变,温和地纠正他道:“一个暗杀者。”
丹的愤怒一下子被浇灭了,刺骨的寒冷从骨头的缝隙里往外渗,他突然明白——马修斯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并不能改变自己曾经试图杀死他的过往。
马修斯的目光很平静,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气,也从未像此时一般深切地明白,自己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连愤怒与仇恨都没有,就像是见到一个路人。
真可悲……
翻涌的情绪,让他身体微微打颤,但他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他拥有的唯一正义,就是为了海黛。
“如果只是我,这没有什么。”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为什么要瞒海黛?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
那个场景几乎就在眼前,丹无法把它说出口。
马修斯没有回答,而是撑住扶手,缓缓坐下。过了一会,他伸出手抚弄着猎豹的后颈,大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温柔的呼噜声。
“我给了她很多机会……她却看不到。”马修斯说道,“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她留在那里,不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抬起头,黑眸里黯淡无光:“然后我知道,如果我带她回来,她会更加恨我。”
丹狠狠道:“你从来都不了解她,她崇拜你如同崇拜神袛。”
“对于一个死去的战神来说,她是崇拜的。”马修斯苦笑着摇摇头,“可你不知道我们是如何相处的……算了,不管怎样,我要谢谢你照顾她。”
或许是因为他手上力气重了一点,猎豹猛然龇牙,凶狠地跳了起来。
“坐下。”马修斯不客气地说道。
大猫悻悻然转了一圈,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趴下来,毛茸茸的长尾巴扫过马修斯的腿。沉默是难耐的,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可怕的冰冷。
“为什么现在见我?”
马修斯声音依旧平和:“我不希望你查诺曼的事情,现在不能出现变数。”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人微笑:“你猜不到?”
“大陆好不容易才恢复和平!”
马修斯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双手抱胸:“这只是兰西人的和平。”
丹提高了声调:“这不只是……”
“好了,”马修斯打断他,“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我要你来的原因很简单,我不相信你能保守秘密。”
丹心中一凉。
“但是为了海黛的事情,我还是要见一见你,告诉你我是感激你的。”马修斯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语气柔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有太多事情要告诉他。
这些年来他对着暗藏在心底的那个幽灵,不知说了多少话,流过多少次泪,又在多少个寂寞的长夜之中被噩梦纠缠,但面对活生生的马修斯,他却无话可说。
“别忘掉我——”他说。
枪声湮没在消音器里,只能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丹晃了晃,终于倒下去,拼命地挣扎着仰起头,看着男人的脸。
“马修斯……记住我……”这个名字连同血腥一起,从喉咙里滚落。
马修斯走到濒死的人身边,俯下身子,握住他依然温热的手:“我会的,丹。”
离开花园,马修斯独自走向别墅,他的脚步极为缓慢,失去灯光润色的脸上,竟没有一丁点血色。
“父亲,你还好吗?”一个瘦高的身影挡住了昏暗的光线。
听到莱恩关切的声音,他勉强笑了笑:“晚上还是有点凉,没一会就不舒服。”
莱恩道:“你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在外面吹风。”
两人一同走进门廊,马修斯接过莱恩递过来温水和药片,又在一旁坐了一会,脸色才好了些。
“不要告诉希雅我出来了。”他对莱恩说道。
“当然。”青年冷峻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妈妈真是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关在屋子里,茉莉都不管。”
“每年总要病上几场……”马修斯精神好了一些,语气中才带了一丝责备,“你倒是聪明,知道用茉莉当挡箭牌去传信。”
“这位丹先生毕竟是姐姐的朋友——而且是你当着茉莉说要杀人,她才闹着去看,不要来怪我。”莱恩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马修斯微微顿了一下,才说:“不说他了——南特那边还顺利吗?”
“我明天过去,目前一切顺利。”
“嗯。”马修斯点点头,“我早说过,军队的调度我没有力气管,你自己要有分寸。”
“知道。”
马修斯略微咳嗽了几声,又把手拢在暖炉边暖了一会:“你真的不需要我出面?如果我去对兰西宣战,或许效果会更好。”
“那样一来,你就要解释这些年去了哪里,还要牵扯到妈妈。”
马修斯微微皱了眉:“这倒是,她那里就更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在于其次,我更担心你的身体。”莱恩说道,“医生说你不宜多虑,你真的站出去,事情就无论如何躲不开了。”
长者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啊。”
“你对我没有信心吗,父亲?”
马修斯看着这个年轻的继子,他的身上流淌着朝气与希望。
于是他缓缓说道:“在我病倒的时候,我曾经想,圣灵终究站在了兰西人一边,而我的心血注定付诸东流。直到我发现你的天才,莱恩。”
被夸奖的年轻人一点都没有害羞,而是直视着长者的眼睛:“那你就好好养病,我还得靠你去打经济战呢。”
马修斯无奈地看着这个孩子:“我是不是应该回答‘是,将军’?”
“父亲……”莱恩终于脸红了,带着一点局促不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马修斯拍了拍他的手臂。
莱恩松了一口气,笑起来:“赶紧进去吧,茉莉在等着你说晚安呢。”
马修斯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花园,脸上升起一团温暖的笑意:“好。”
新的风暴
茉莉的房间便是丹曾经住的那一间,在一层的拐角处,一家人从圣城搬来之前,马修斯让人重新整顿过。粉红色的少女蕾丝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按希雅的话说,茉莉不单黏人的性子像马修斯,连对于装饰与精致事物的热爱都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房间里充满了甜腻的香气,希雅见马修斯来了,先连打了两个喷嚏,才开口说道:“你去哪里了?”
马修斯却不答话,而是把眼风扫到茉莉身上,已经换上睡衣的小家伙立刻张开双臂:“爸爸抱——”
马修斯微微一笑,走过去把她抱到小床上:“小甜心,该睡觉了。”
茉莉却腻着他不肯撒手:“不要,人家要听爸爸讲故事。”
“可是妈妈也要去睡了。”马修斯说。
茉莉撇下嘴角:“爸爸只喜欢妈妈,不喜欢茉莉了……”
她白净的小脸鼓着,一对又大又黑的圆眼睛哀怨地盯着马修斯,男人只看了一眼,就连骨头都软了,连忙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面颊:“怎么会,爸爸当然喜欢茉莉。”
“茉莉要听故事。”她可怜巴巴地用小手抓着他的衣袖。
马修斯只得充满歉意地看着希雅。
希雅又打了个喷嚏,摆摆手:“你就给她讲吧,我先上楼了。”
马修斯知道她对这屋里的味道过敏,赶忙说:“好,亲爱的,我来哄她睡。”
待茉莉睡着,马修斯才从房中悄然起身。他没有直接上楼,却独自走到客厅里。莱恩已经离开,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这会是极为忙碌的一个夜晚。房间里漆黑一片,仆人都在屋外,只有掩藏在树丛中的昏黄光晕从窗口透进来。因是夏天,窗户并未关严,微凉的风卷着干燥的气味,让他觉得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他走到窗前,抬起头看着星空。
再次见到丹,让马修斯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那些艰难痛苦的时光终于远去,而新的风暴即将到来。
他可以嗅到空气中似曾相识的味道,在那些最惨烈的巨震之前,安静的温柔之夜,总会飘散着这样格外香甜的气息。这只是这一次,他不再依靠上天赐予的预知力,像个木偶一般被命运的浪花拍得晕头转向——这一次,世界改变只因他自己布下的棋局,他便是主宰一切的圣灵!
窗户的玻璃映出他的面孔,在黑暗之中,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不复美貌,但时间却给了他另一种优美和力量,坚毅的目光中藏着只有年长者才会有的睿智,以及一丝丝,因为兴奋而焕发的年轻光彩。
他不再年轻,不再健康,但他依然野心勃勃。
十几年的等待与沉寂,仿佛是他多年烹制的一顿盛宴,终于到了摆上餐桌的时刻。
马修斯闭上眼睛,压抑着心中的愉悦与兴奋。
猛然间,肩膀的一阵疼痛把他拉回了现实。
“宝贝……”马修斯呻吟着抽气。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吹风,你还嫌自己命长!”希雅一面说着,一面把他拽到侧旁,关上窗户。
马修斯可怜巴巴看着他:“亲爱的,你打得我很痛。”
他这表情在希雅看来,简直和茉莉一模一样。她低头在他肩膀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了,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再撒娇。”
马修斯把希雅拥在怀里,把脑袋埋在她的头发之中,深深呼吸着她沐浴之后的香气。
“宝贝……”
希雅打了个哈欠:“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没有。”
“少骗我,你只有肚子里坏水沸腾的时候,才会这么高兴。”
马修斯微微一顿,停了一会儿才说:“明天,莱恩会对兰西宣战。”
希雅挣开他的手,转过身皱眉道:“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也是临时决定。”马修斯正色道,“神父今天说服了他的幕僚。”
希雅眼中闪过惊喜的亮光:“这么说来……”
马修斯微微扬起下巴,微笑道:“明天神父会宣布兰西为异端,我们的军队也不再是幽灵军,而是教皇的神圣军队。”
希雅惊喜地捂住嘴,然后摊开双手,狠狠给了马修斯一个拥抱:“这真是太棒了,亲爱的!这样我们就名正言顺了!”
“是的,宝贝。圣灵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的?”希雅又问道,“你之前费了那么大力气,都没能收买他们。”
“是莱恩。”马修斯想了想,把血腥的内容吞回肚子里,“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一旦提起这个儿子,希雅便是一脸骄傲:“真好。”她顿了一顿,又问道,“你真的把一切都交给他了?”
马修斯淡淡一笑:“我总要给茉莉留一点的。”
希雅听了也微笑起来:“就算你不留,莱恩那孩子也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
马修斯点点头,没有答话。希雅沉溺在喜悦之中,一时间也没有出声。静谧的夜仿佛把世界都隔绝在外,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对于马修斯来说,这样安静的时刻极为难得,每每他生病,希雅总会紧张兮兮地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叨唠。要早点睡,要多穿衣服,要吃容易消化的食物,不要开窗,不要吹风,不要出门……就算是茉莉,一旦打扰了他的作息,也会立刻被丢出门外。这让马修斯在感动之余,也觉得有些辛苦。毕竟很多他在做的事情,还是不希望她知道。
因而这样难得的时刻,他只盼望能一直持续下去,什么都不要来打破。
他的手心有她的体温,只是这一点认知,就让幸福充满了他的心。
然而安宁必不能长久。一辆车的声响由远而近。马修斯微微皱了眉,走到窗边去看。
——终于来了。
希雅低声问:“那是什么?”
“一个礼物。”马修斯回答道,“我晚上一直在等,特意为你和茉莉准备的。”
希雅松开他的手,转头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