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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已近,将身一转,一记勾拳重重打在左玉春手腕之上,痛得左玉春闷哼一声。
伊愿高声叫道:“有恶贼杀人了,各位街坊邻居快出来抓坏人呀。”那左玉春见伊愿如此滑头,惊慌道:“你这小贼,若不快将书信交予我,我定在你身上捅个大窟窿。”伊愿高声道:“各位叔叔婶子,快快出来,这七仙门的左玉春又要杀人了,他刚刚才杀了一个。”四下里顿时灯火亮起,只听得门板声响,一人举着门扛,从店里跑了出来,叫道:“大伙儿快快出来,这七仙门的狗杂种又来杀人放火了。”顿时四下里人声沸腾,一人叫道:“会武功的先上房顶,把这狗杂种的退路先给断了,年轻的快些前来助阵。”那左玉春见四下里人越围越多,不禁心头惊恐,狠狠道:“小杂种,你逃得了今日,须逃不过明天。”一纵身,跃上房顶,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
此时众人围上前来,见曹大放死在地上,一人问道:“小兄弟,发生何事?怎的有人死在这里?”伊愿道:“这杀人行凶者,正是刚才那跳上房顶的七仙门的左玉春,各位叔伯婶娘,麻烦通报官府,前来料理。”另一老者道:“这位小兄弟言之有理,七仙门狗贼勾结倭寇,在我江浙两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是万恶不赦,现下又闯到咱们杭州府里杀人,这还了得,此事关系重大,咱们快去知会官府,早做准备,以防贼人里应外合,攻打杭州。”众人齐声称是,伊愿见事情有人善后,当下道:“如此有劳各位,在下先行告退。”那老者道:“也罢,你少年人临事也帮不了什么忙,先回家去,免得慌张。”伊愿施礼告退。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孔郁仍旧未睡,正在灯下等着伊愿,伊愿道:“娘亲,怎的还未安歇?”孔郁道:“等你回来,不知今日谢夫人意下如何?”伊愿道:“娘亲,谢夫人说与玉贞先商议一下,然后再作回复,娘亲不必挂怀。”孔郁叹息一声,幽幽道:“愿儿啊,咱们孤儿寡母,无钱无势,那谢家是云南大户,富甲一方,谢夫人若是瞧不起咱们,不承认这桩婚事,咱们虽然人穷,也不要丢了志气,就当没有婚约之事罢。”
伊愿闻言心头一酸,强笑道:“娘亲,谢夫人并未拒绝,此事或许还有转机。”孔郁道:“哎,愿儿啊,谢夫人说是与她女儿商议,一闻便知是托词,你年纪尚轻,不谙世道艰难,哪里知道这些机巧,这从古至今,笑贫不笑娼,贫穷之人,见面便矮人三分,也怨不得谢家瞧不起咱们,你从今后专心攻读,希望他日成就大器,全当没婚约这回事罢。”伊愿心下酸楚,忆起那谢玉贞的花容月貌,如花笑魇,不禁心上愁苦。
次日入学,在佳木阁中找到文荆川,把昨夜曹大放所托之信交了出来。文荆川拆开蜡封,取出书信看了一遍,神情凝重,良久无语,伊愿不敢多问,文荆川又不让他退下,不禁心头纳闷,不知发生何事。文荆川长叹一声,道:“伊愿,你可知道曹大放这封信里,所说何事?”伊愿道:“学生不知。”文荆川道:“你可记得三年前我让你找蒋杨要的那三千两银子?”伊愿道:“学生记得。”
文荆川道:“你甚是机智,居然要了四千两白银,这银子啊,并非先生我所私用。”伊愿道:“这个学生早就相信先生。”文荆川黯然道:“你确是聪明,这银钱啊,先生是给了咱们浙江的抗倭领袖、宁波卫参将唐玉,朝庭三令五申要求浙江巡抚募兵抗倭,拔发款银也是不少,但贪官太多,大都尸位素餐,所拔款银真正用到抗倭上面的,不足一成,而矢志抗倭的部队因作战频繁,就更加缺饷少银,我才不得不四处筹措,这三年来,我也没有向你解释这银钱用于何处,你也没有多问,现下我便告知于你。”
伊愿道:“学生素来景仰先生,深信先生人品高贵,非常人可比。”文荆川道:“你我师徒,心意相通,话不多讲,这曹大放的信,便是唐玉将军向我求助饷银的急函,唐将军在信上说,抗倭部队由于伤患众多,而浙江巡抚又不拔银救济,并且五峰教这几日又连续抢掠村镇,唐将军部队缺银少粮,情势危急。以前派来向我求援的书信又被七仙门杀手在中途截获,所以才派来偏将曹大放,不想这曹大放也死于途中,所幸你将书信交于我手中,若被七仙门得到,唐将军情势定会岌岌可危啊。”
伊愿道:“先生,现下怎办?”文荆川道:“虽然我能够筹得一些银钱,但数目甚少,这次才艺大赛,我思忖良久,不派你参赛,便是想找几个富家子弟参加,增加一些收入,以略解唐将军之困。”伊愿道:“若是我们输给六合书院,您不好向杭州士林交待啊。”文荆川苦笑道:“我个人又算得了什么,若要办成一件大事,作出少许牺牲是必然的。此事你不用多虑。只是我对你素来寄予厚望,希望他日你能振臂一呼,为天下弱者多做一些真真正正的实事,因此平日里对你管教严格,前次不让你过早结识陈鸿图大人,这次又不能让你参赛,有点老怀甚痛,颇对不起你啊。”
伊愿听得文荆川如此一说,脑中忆起文荆川平日里对自己的千百般好来,眼角一酸,含泪道:“先生,学生不才,能得您如此关照,学生不知如何感谢。”文荆川道:“伊愿,你不须感谢我,若是有心,日后便为天下百姓尽份心力罢。”伊愿道:“是,先生。”文荆川道:“这次才艺大会,你虽然不参加,但也要和我同去苏州观摩,增长见识。”伊愿道:“是。”文荆川道:“你回艺馆吧。”伊愿施礼别过。
不觉间苏州才艺大会佳期临近,大观书院准备妥当,文荆川派出:李胜、张亮、王河川、蒋杨、谢回五人参赛,这五人都是杭州富商子弟,彼此相熟,多为世交,除了蒋杨和谢回学业实在糟糕外,其余三人虽算不得优秀,都还过得去。这一日天尚未明,便由文荆川带队,莫高声随行,大观书院一行人乘坐蒋杨父亲特意租来的三挂马车,浩浩荡荡向苏州驶去。
蒋杨和伊愿同坐一车,见伊愿此次并不参加比试,不禁纳闷道:“伊学兄素来为我院翘楚,文院长得意门生,此次竟然不代表我院参赛,真是让人费解啊。”伊愿道:“院长说前次比赛,已经赢过,这次比试,机会就让给诸位还没有赢过的学兄罢。”
蒋杨道:“文院长果然不愧为我杭州文坛的文胆,运筹帷幄明显高人一等,他此次派我和几位世兄出马,那是颇有先见之明,兵法云‘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几位世兄和我从小长大,情深意重,咱们一齐上阵,让那苏州乡巴佬,见识一番咱们杭州名门的风采。”伊愿道:“是,有蒋学兄出马,那是一个顶俩,胜利手到擒来。不过还望学兄抬高姿态,不要赢得那六合书院太过,以免苏州人说我们杭州太不给他们面子。”蒋杨道:“伊学兄所虑极是,这个倒是提醒了我。”
苏杭两府间相隔不远,那马匹脚力甚好,不过半日,已到了苏州城中,六合书院在小新港巷内,书院四面环水,一座小桥可通院内。
六合书院始建于北宋,此后历朝都有扩建,院内风景秀丽,假山池塘,馆阁亭榭,杨柳翠竹,真是一步一景,尤其院内的风雨亭,系江南建筑大师雷正盘雷老先生主持设计建造。整亭皆使用缕空雕柱技法,看上去华贵优美,巧夺天工。这雷正盘外号“馆阁雷”,其家族世代为皇室主持土木建筑,风雨亭便是雷正盘老先生回乡养老,为家乡贡献的杰作。
大观书院众人在六合书院讲书许题的带领下,来到比赛场地:风云台。这风云台外早被苏杭两地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杭州人一见大观书院众人,齐声高叫伊愿,伊愿闻言低头径走,不作回答。
苏州学政和六合院长陈夏言等早在台上恭候,双方寒喧已毕,各各归位。由苏州学政宣布比试项目,统共五项,分为:赋艺:比试文章,诗艺:借物言志,策问:评论时事。兵法:比试兵书,射艺:比试箭术。这五项,实是苏州学子的专长,苏州学政当然心知肚明,他出这样的题目,那是有意把上次输的要扳回来。
第一场,六合书院钟连秋对大观书院李胜,苏州学政出的题目是:咏风雨亭。李胜虽然此前有来苏州,在六合书院见过风雨亭,但若要说到熟悉,那是差钟连秋太多。苏州学政一读完题目,台下杭州人大为不满,高声叫嚷,大发嘘声,苏州人却热烈鼓掌,连声叫好。钟李二人不到片刻功夫,各自完成,交由台上评判评点。第二场诗艺,苏州学政出的题目是:咏柳,六合书院赵宪对大观书院张亮,那赵宪自来学业优异,这一回会,不消说又是大观书院败北。
第三场策问,苏州学政的题目是:论当今漕运之利弊。六合书院莫拙云对大观书院王河川,莫拙云道:“当今漕运,利在南北。江南乃国之粮仓,北方为我京师国本所在,京杭大运河漕运通畅,则京师粮米充足,人心安定,长城边防稳固,本朝心学祖师王阳明言:大明虽大,最为紧要之地只有四处,他讲的这四处是指宣府、大同、蓟州、辽东,都在北方。只要漕运通畅,钱米不缺,北方戍边将士英勇作战,则国家便稳如泰山。”
莫拙云这一说完,台下掌声如雷,王河川但觉说与不说,都是输了,只得一揖道:“王河川甘拜下风。”苏州人见已方连赢三阵,不禁齐声叫道:“杭州不行,大观无能,杭州不行,大观无能……”杭州人见已方连输三场,不禁暗骂大观学子太不争气,把杭州人的脸面丢个精光,但若五场都输了,以后见着苏州人,那便要绕道而行。
杭州人见形势不妙,齐声叫道:“伊愿上场,伊愿上场。”六合书院早闻见台下呼声,讲书许题见已方已然胜定,就算伊愿连赢两场,但仍输已方一场,何况苏杭本是邻居,加之同在士林,实不好赢得太多,当下高声道:“各位杭州仁兄,你方已输了三场,还有两场未曾比过,也罢,就让你们要求的伊愿选手上场比试,我方并无异议。”文荆川此时如坐针毡,闻言道:“多谢许兄,”转首道:“伊愿,你就上场好了。”伊愿应声,大踏步走向场中。
这一场比兵法,苏州学政出的题目是:与倭寇海战,以何武器为先。六合书院李景田道:“倭寇擅长海战,精于船舶技术,且单兵作战能力奇强,因此我等与倭寇海战,当以弓箭为先。不待敌方靠近,我方用诸葛连弩、床子弩等连射利箭,倭寇不及靠近,已被消灭于舟船之上。”伊愿道:“李兄言之不妥,倭寇武功高强,加之多驾驶快艇,战之速来,来之速战,若只用弓箭御敌,则伤敌不重,而待倭贼靠近我方大船,上船决战,则我方必定大败。若是海战,当以火器为先。距离太远,则以五雷神机铳射之,再近一点,则以飞云霹雳炮掷之船上,连炸带烧,待到近前,先用狼筅阻止敌人冲锋,再用长枪剌杀。倭寇到了船上,则可列队多人围他一人,如此纵然倭寇勇猛,也必定逃不出这四道屏障。”
他这一分析,众人都觉透彻明了,若将此法推广军中,与倭寇作敌,倭寇必然无计可施,大败而逃。当下杭州人率先鼓掌喝彩,苏州人也鼓掌应和。苏州学政笑道:“伊愿之名,果然不愧为杭州才子,大观俊彦。这一场,大观书院胜。”杭州人齐声高呼:“伊愿伊愿,一人出马,六合无颜。”苏州人听得杭州人这般喊叫,心下忿恨,叫道:“伊愿休走,有本事的再比一场。”杭州人叫道:“伊愿不走,比就比,还怕你不成。”他们竟不顾大赛规则,把自己当成伊愿闻声应战。
苏州学政为难道:“文院长,这大赛规则如此,一人只限一场,你方还是另派一人罢。”文荆川道:“遵从学政大人。”他正要叫蒋杨上台,杭州人在台下不依不饶,叫道:“文荆川,你若叫他人上场,输了比赛,我等不待你回到杭州,定叫你走不出苏州城门。”陈夏言道:“荆川兄不必烦恼,你让伊愿再比一场便是,我方无异议。”文荆川道:“多谢陈兄。”陈夏言当下向苏州学政禀明六合书院无异议,当下苏州学政高声道:“我方本是主人,既然客人不便,就依你们,让伊愿再比一场。”
伊愿闻言便留在场中,场外杭州人高声道:“伊愿,咱们杭州人的脸面,今日就全系在你的身上了,你千万不要让我等失望啊。”伊愿笑道:“学生尽力便是。”杭州人道:“尽力不行,要打赢才行。”伊愿不禁啼笑皆非,心道此事可不由我说了算。
这一场比箭法,箭靶设在二百米外,由六合书院周南山先射,周南山手起一箭,正中靶心,那箭尾簌簌作抖,周南山膂力之强,可见一般。伊愿引弓一射,也中靶心,二人打平。由周南山再射,周南山背过身子,不看箭靶,一松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