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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晋王还算懂道理的,出手不管多少好歹也给了一万两,比某些人惠而不实的一张字条强太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妈还捏在自己手里,区区一万两银子就想摆平?钱沛不说话云妃都会不乐意——她有这么不值钱吗?
念及云妃还在蟠龙吐珠宝戒里待着,钱沛也不怕晋王赖帐,他派出亲兵召集部下,结果折腾到天大亮之后,这帮外出打秋风的兄弟们才陆续归营报到。
钱沛往人群一瞅,效率很高嘛,一宿的工夫三千忠义军人人鸟枪换炮装备升级,还搞出了一千三百多人的骑兵部队来,眼看星夜北上是不可能了,那就埋锅造饭,吃饱了再上路。
日上三竿时,大家伙儿终于吃饱歇足,拖拖拉拉的拔营起程,向断龙岗进发。
断龙岗属于回燕十八关里最不起眼的几处关隘之一,一来它的规模比较小,骑着马一不小心就会冲出国界走向世界;二来它的左右有青峰岭和北门关,有这两大边塞罩着,基本上只是个当小弟的命。
因为种种理由,罗刹人并没有把它太当回事,只留了不到一千人驻守,里头还有不少是大楚的降卒,丢了都不心疼。
大楚方面也差不多,只派出了由庄奎统领的横山营,外加三千忠义军在后头摇摇旗挖挖土,等着大获全胜后打扫战场捡捡装备。
以上种种推断,都是纸上谈兵拍脑袋搞预算惹的祸。
庄奎很快就明白了,断龙岗为什么叫断龙岗,整座山岗犹如一只硕大的龙首掉落边界在线,要塞就建筑在龙头上面,四周是五六丈高的陡坡,怪石嶙峋无处攀爬,面朝大楚的这边,原本有一条早年修筑的山道可供通行,如今也教罗刹人用乱石全线封锁。
换言之,庄奎要想攻占断龙岗,就得先攀上五六丈高的陡坡,再架起云梯爬进要塞,结果他强攻了两次,丢下三百多具尸体,连爬墙的资格都没争取到。
他的威山营也算是大楚山地营中的精锐,配有十门小型火炮,便用马拉上来一通猛轰,等到浓烟散去,庄奎心中只能佩服,这要塞是哪个家伙造出来的,墙体又厚又牢,连条裂纹都没有。
南边攻不进,就换到西边吧。
庄奎接着派出一支部队迂回到要塞侧翼发动突袭,结果上去八百人,回来六百多,剩下的全丢那儿了。
这下庄奎挠头了,按照这种惊人的消耗速度,七八次冲锋一打,武山营也就光了。
正在他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当口上,钱沛来了。
钱沛不来还好,来了庄奎更火大,三千来人的忠义军在他们的主官率领下,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说说笑笑慢慢吞吞,庄奎统兵打仗半辈子,再懒散的兵都碰过,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们哪儿是来打仗的,倒跟一支业余登山队差不多。
更可恼的是,这伙儿人没到断龙岗下,便远远停下来就地休息,开始野餐了。
气到半死之际,庄奎也顾不得许多了,带了几个亲兵恶狠狠过来找钱沛,绷着脸训斥道:“钱统领,这是吃饭的时间吗?立即收拢你的部队,准备攻打断龙岗。”
气归气,他总算还记得钱沛是有靠山的人,不敢直接赏他吃马鞭子。
“老庄,别上火,饿不饿,坐下来吃点。”钱沛态度很好,仿佛早忘了从人家手上讹诈过东西的事情,从油纸包里拿出根鸡腿递给庄奎。
“少来这套!”一根鸡腿就想扯平千年雪山参的帐,庄奎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我现在限你一个时辰之内拿下断龙岗要塞,否则军法无情,休怪我唯你是问!”
呦呵,不给面子?
钱沛满不在乎的把鸡腿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道:“老庄,你这是在给我下命令?”
庄奎哼了声:“怎么,难不成庄某还请不动你这位无品无级的钱大统领吗?”
钱沛笑笑,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头擦了擦油手,递给庄奎,“恰好我这儿也有一道晋王殿下亲手签署的命令,你看看先。”
庄奎一瞧,呆住了。
他没想到短短一两天的工夫,钱沛已是晋王府正四品的参议官,跟自己品秩相同,可两个官职的分量却大不一样。
“晋王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会同你一起攻打断龙岗,我这人吧,吃亏就吃在读书不认真,搞不来文武双全,研究了半天,都没能搞懂啥叫会同。”皱着眉头,钱沛请教道:“老庄,你就帮我解释解释吧。”
庄奎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原本打算逼着钱沛和他那三千忠义军当炮灰,自己的武山营随后跟进,抢占断龙岗,如此既报了一箭之仇,又能立功受赏,可谓一箭双雕,实为升官发财整人害命的不二法门。
哪知钱沛手拿一道晋王签发的军令,立时将他的美好愿望轰成泡影。
“弟兄们,吃饱喝足该干活了。”钱沛拍拍屁股站起身,吆喝道:“带上家伙,全都给老子砍树割草去。”
忠义军轰然应命,拿了斧头镰刀满山遍野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难不成这时要盖木屋铺草席搭野营基地?
庄奎气急败坏道:“钱沛,你玩忽职守贻误军机,我要向黄将军和晋王殿下参你!”
“淡定,淡定。”钱沛笑嘻嘻拿油手拍拍庄奎肩膀,还顺手抹了抹,“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现在知道怕了?”庄奎拨开钱沛的手,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我立刻派人去找晋王。”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钱沛喟然长叹,“老庄,我是为你着想,你写了半天告状信,最后闹到灰头土脸的人还是你,看见断龙岗没?就一个大山包,猴子都懒得爬,不丢下两三千号兄弟,别想攻上去。”
庄奎嘿然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不攻了?等着上面的人渴死饿死?”
“这就外行了不是?”钱沛摇摇头,问道:“你有没有抓过兔子,要是它躲进洞里不肯出来,咱们该怎么办?”
“用火烧,用烟熏……”庄奎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大力拍打钱沛肩膀叫道:“好主意!”
“伐木割草的苦活累活我来干,你的人只管把断龙岗围起来,顺便晒晒太阳……”钱沛抬头望了眼天色,“嗯,晒月亮也行,老庄,这份功劳够赔你的雪山参吧?”
“我让人往关里不停射火箭,再用弹石机把草垛子投进去。”庄奎从善如流,一声狞笑,“再把火油装进瓦罐里密封起来,全他娘的往里丢。”
两位主将拿定主意,底下士兵闻风而动,武山营摆开架式,将断龙岗包围起来,忠义军战士则是把伐来的木头和捆成团的干草往坡上丢,围成一圈又一圈。
一时间断龙岗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高温烧烤外加烟熏,要塞内外像极了火焰山模拟现场。
这还不算完,庄奎唯恐里头的罗刹兵人人都是钢铁战士,又下令将火油罐、草垛子、木头桩子,用炮打,拿弹石机丢,反正全都往上倒腾,跟着火箭如雨,不管能不能射上城头,权当造个声势图个壮观。
断龙岗上人人鬼哭狼嚎,断龙岗下个个欢欣鼓舞,钱沛饶有兴致的陪着庄奎欣赏了一会儿,嗑睡来了,打了个哈欠,便打开自制的睡袋,蒙上黑布塞住耳朵,养精神去了。
睡了没多久,钱沛被人抓住肩膀狠命摇醒。
他迷迷糊糊取下眼罩,就见庄奎的大嘴巴在叽哩咕噜正说些什么,他拔出耳塞,就听庄奎扯起大嗓门,如雷贯耳的吼:“罗刹蛮子要投降。”
揉揉生疼的耳朵,钱沛爬起身向断龙岗眺望。
晨曦微露,冈上大火不息,黑烟弥漫,隐隐约约看到几面被烟熏得发黑的白旗在拼命摇晃,晃着晃着又烧起来了。
几十个大楚降卒躲在城关里带着哭腔叫道:“别烧啦,我们投降。”
底下的楚军没听见上面传令叫停,还在尽心尽职的添柴加火。
和钱沛对望一眼,庄奎道:“要不下令灭火,让他们下来投降?”
“这么大的火,我们的人上去也会有伤亡吧。”钱沛一向爱兵如子。
“那就等火自个儿熄了吧。”庄奎也很干脆。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冈上的火势渐渐熄灭,两百多个幸存的罗刹兵丢下武器,高举双手走出要塞投降。
庄奎吩咐副将安排受降事宜,自己和钱沛登上断龙岗视察战场情形。
要塞的石墙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喧嚣了多时的断龙岗现在变得一片死寂。
钱沛走入要塞,看到若干倒毙的尸体,手脚缠绕在一起,没有一具可以辨认,因为他们都烧成了焦炭。
这时有手下来报,发现的尸体约在五百具,大多数都是被烧死或者熏死的,余烟未尽,空气里飘散着刺鼻焦臭,宛若一座人间地狱。
这时候一名武山营的军官禀报道:“将军、钱参议,要塞南墙被大火烧塌了一段,底下露出个地穴,兄弟们正在查看。”
地穴,那是个好东西。
庄奎见多识广,晓得有钱人常喜欢把金银财宝埋在地底下。
他兴致勃勃拉着钱沛去看地穴,结果地穴里财宝没有,死人骨头多多。
数以百具的骷髅层层迭迭,横七竖八铺放在地穴里,身上的衣衫大多腐烂殆尽,倒是一些金银饰物还留了下来,从骨骸状况来看,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都有致命伤,显然是死后被挖坑埋在了这儿。
庄奎对死人不感兴趣,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坑?晦气。”
钱沛在地穴旁蹲下身,一言不发的打量许久,伸出手从一具骷髅的手指上小心翼翼褪下了一枚玛瑙戒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钱沛的手有些发抖,但庄奎可没注意到这些,大声嚷嚷道:“钱老弟,看来这些死鬼身上还有不少珠宝饰物,多半是大户人家,被这儿的守军给黑了偷偷埋在石墙下头,大伙儿辛苦一场,不如把他们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起分了吧。”
在他看来,自己答应跟钱沛均分所获,已经很够义气了,没想到钱沛霍然回首,眼放凶光的瞪视着他,那凶光里还蕴含着说不出的情绪,有伤痛有愤怒,半是凶恶半是狰狞,要是眼光可以杀人,那这就是了。
“这些遗骨大有来历,任何人不得擅动。”钱沛的语气如同结了冰,让庄奎意识到如果自己一摇头,断龙岗上立刻会烧起一把比昨夜更可怕的大火。
“老庄,帮我个忙。”钱沛取出一迭银票,少说也有上万两,“把坑小心填平,派一队兄弟看守,谁敢掘一块土,就砍了他脑袋,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尽快密报晋王殿下,在此之前,不要对外宣扬。”
“钱老弟,你这是……”庄奎怔怔接过银票,不晓得这事为何还要惊动晋王。
钱沛翻翻小眼睛,低低道:“别问了,有些事知道了没好处。”
庄奎和钱沛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人家又主动掏钱求自己办事,面子不能不给,于是他颔首道:“好,都听你的。”
“多谢。”钱沛点点头,珍而重之的将那枚玛瑙戒指纳入怀中,说道:“我先把忠义军留下,即刻回返宝安城求见晋王殿下,这里的事,麻烦你多照应了。”
庄奎慨然道:“好,不过我向晋王殿下报捷的奏章还没写好。”
钱沛当然明白庄奎的言下之意,笑了笑道:“你来写,我去送。”
第八章 新盟
大地飞逝,钱沛一鞭又一鞭凶狠抽击在马臀上,坐骑在痛苦的嘶鸣里拼命奔驰,而钱沛却丝毫没有疼惜之意。
他的心底发出一种超乎想象的痛楚,缠绕着,捆绑着自己的灵魂。
他没有欺骗庄奎,地穴里发现的那些尸体的确大有来历,如果埋尸的人不曾遗漏,没有失误,里面应该有三百八十七具遗骸。
那枚钱沛取下的玛瑙戒指,就是他二姐出嫁时的文定之物。
死了,真的死了,全都死了……
十年之后,钱沛再次被残酷的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夜,钱沛全家三百八十八口人,在发配途中路经宝安城,突遭蒙面黑衣杀手袭击,钱沛当时也在其中,幸运的他被菡叶拼死救出,从此送给老鬼当了徒弟。
所以他并未看到这场屠戮的最后结局,于是心底还保留着一丝丝微弱的奢望,希望还会有亲人活在人世。
然而当他看到那座百人坑时,即刻幻灭了希望,已经不可能还有其他的亲人幸存了,他们都死了,被悄悄埋在了断龙岗上,没有墓碑,没有陵墓,而他们之所以未曾暴尸荒野,也绝非是因为凶手仁慈,而是因为他们要掩盖这场屠杀的真相而已。
钱沛知道自己不用再质疑子虚真人供词的真伪了,这事白日寒一定有参与,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能耐,将数百具尸首神不知鬼不晓的葬在断龙岗石墙下,十年无人发觉。
钱沛几次想拨马改变方向,干干脆脆一刀了断十年血仇。
但他忍住了,因为他不但要报仇,还要为死难的亲人建起坟冢,昭雪沉冤,在经历了一场恶梦般的劫难后,没有人能比钱沛更懂得其中的含意。
不知死而死,是为无知;知死而死是为无畏。
突然间,马失前蹄,将钱沛的身子从马背上甩翻下来,钱沛神志恍惚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翻滚到道旁的蒿草丛里。
他趴在地上不动,头狠狠埋进泥土里,这样哭泣起来才没有声音。
旷野漆黑星辰黯淡,风吹动过蒿草,波浪般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