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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五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原来在晚风中,突然传来一阵很清楚的丁丁之声,那是金属碰触在木材上的声音。
在这深山僻间,何来伐木声?
虽然山林的樵子出没是很寻常的事,可是此地离出山有两三天的路程,天下有这么辛苦的采樵人吗?
再者普通樵子都是朝出暮归,这人却在黄昏之际才开始伐木,不也透着太离奇一点吗?
几个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齐朝发声之处疾奔而去。
山深而静,声音传得很远,所以那伐木之声听起来虽很清楚,却也赶行了很久,才而达临近。
正当他们准备梭巡入林时,忽地斧伐声一歇,代之以一阵响亮的歌咏之声:“横磨一剑常在手,半生坎坷飘零久,胸中热血如汤沸,不平时作狮子吼……客舍似家家似寄,欲消块垒杯中酒,莫问心中何所事,恨不杀人如屠狗……”
多么雄浑的歌声,多么奇怪的思想!
把林外的五个人都听得呆了。
顾清芝首先将眉一皱道:
“这樵夫歌中语气不凡,而且好像怀着什么不平之愤,假若此人真与魏兄所述的二人有关,我们倒是鲁莽不得!”
魏搏生连忙笑笑道:“兄弟与许贤弟对于文墨之事,一向欠学,顾兄既然能闻歌知人,一切应对,自然唯顾兄马首是瞻。”
顾清芝想了一下,才慎重地披林而入,其余四人跟在后面,一迳朝前行去,走了一阵,遂见一片地方,零零星星布着许多断树根,显见根上的树干已被人砍去了,由于树荫较稀,隐透天光,景色约略可见。
一个中年樵子,身材高大,正挥动一柄巨斧,对准一株巨树,一下下着实地斫着,木屑飞舞。
这几个人落脚虽轻,却并不想掩住行迹,因此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声音的,可是那樵夫如同未觉,砍伐如旧。
顾清芝走到他的身后,正待开言说话,那樵夫突地猛然将斧重重地朝树上挥去,口中还喝道:“断!这下子看你还顽固……”
紧接着他的喝声,那株巨树发出一声暴响,然后平空倒了下来,樵夫抽身躲开了,他身后五人却大吃一惊。
盖以这棵巨树粗围约有五尺许,再加上浓密的枝叶,高逾十丈,重量何止千钧,倒下来的方向,恰好就在五人的头上,许明非与魏搏生不敢怠慢,双双抢进伸手就朝树干上推过去。
这一推两人都用上了全力,总算将树身推歪,连枝挟叶,倒向另一棵树上,才没有伤到人。
许明非心头还在扑扑地跳着,不禁怒声道:“台端这是什么意思?”
那樵夫一言不发,只是把精光闪闪的眼睛瞪着他们,由于现在是正面相对,大家也可以看清他的长相了,只见他绕颔虬髯,巨口大鼻,生相也十分盛猛,一直等了半天,他才以低沉的声音吼道:
“你们是谁?到这儿来干吗?”
语气极为不礼貌,许明非不禁有气,可是顾清芝已经和颜悦色地过来,朝樵子作了一揖道:“借问兄台……”
那樵子不待他说完,连连摆手道:
“没什么好问的,此地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顾清芝微微一怔道:
“兄台怎知我们是来找人的?”
樵子冷冷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知的,此地无景可赏,无胜可访,你们也不像赏景访胜的样子,当然是要找人……”
顾清芝接着问道:“那兄台怎么知我们是找谁呢?”
樵子不耐烦地道:
“我不知道你们要找谁,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我不认识你们,当然不会是找我的,所以我才那样回答你们!”
顾清芝微微一顿道:
“兄台当真是一个人独居此地?”
樵子瞪大了眼睛怒道:“我骗你干嘛?”
顾清芝微微一笑道:
“兄弟正是为此事不解,我们与兄台素未相识,更无仇隙可言,兄台却不该蓄意相欺,更不该存心谋害……”
樵子有点发急地道:
“你们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招呼,树倒得太突然,怎么能说我存心害人呢?再者你说我骗人有何根据……”
顾清芝继续微笑道:
“断树之事,你我彼此心照,是否蓄意,也不必多说,至于兄台存意相欺,兄弟倒可以提出个证明,兄台说是一人居此地,纵是坐拥华厦千间,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香料,但不知兄台对此作何解释?”
樵子干咳了两声,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你说些什么?”
顾清芝用手朝四下一指道:
“兄台一直装糊涂,兄弟不得不说得明白一点了,这附近的树桩断痕犹新,砍伐的时间俱未超出一月,兄台纵然是开着香料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用去这么多的金刚香木……”
樵子将眼一瞪大声道:“什么香料不香料,我砍树是拿来当柴烧!”
顾清芝笑道:“兄台此言益发欺人了,这金刚木质虽具异香,却最是难燃,必需要锯成粉末,才可以慢慢发火,兄台若真是靠它来举炊,恐怕一年也煮不熟一锅饭,再者此木时价约值五两银子一钱,燃香为炊,即使是富甲王侯,恐怕也没有这等气派……”
樵子不禁语为之塞,半晌之后,才怒冲冲地道:“你这个人真噜苏,老子在此地砍柴,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跟你有什么相干……”
顾清芝继续微笑道:
“自然兄台有充分的自由不回答兄弟的问话,可是兄台总不能够禁止我们在这儿等待下去!”
樵子紧张地问道:“你们等什么?”
顾清芝笑着道:
“兄弟听说过金刚木在砍下之后,必需立刻加以锯碎成末以竹筒密封藏好,否则香气失散,全无用处,因此兄弟想等下去看看,一会儿是否有人会来帮同兄台处理……”
樵子有点着急着地道:“不行!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顾清芝笑笑道:
“假若附近只有兄台一人独居,兄台大可不必紧张。”
樵子顿了一顿,才无可奈何地道:
“好吧!就算我骗你们了,不过此地的居人跟外界从来不发生关系,绝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顾清芝眼中一亮道:“兄台怎么知道呢?”
樵子怒声道:
“我当然知道,我在这儿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主……主人接待过外客,而且主人严禁外人前来窥探,你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否则被巡山使者发现了,对你们对我都有不便之处。”
其余的人闻言精神也为之一振,魏搏生抢着问道:
“贵主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那樵子变得真正地暴躁起来怒声道:
“好话都说过了,你们要是再赖在这儿,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一挥手中的钢斧,颇有动手驱逐之意,许明非忍不下气,拔出长剑欲待迎敌,还是顾清芝伸手拦住,反身对樵子道:
“兄台不必动气,方才听兄台歌中豪意,知道兄台曾经有过一段叱吒风云的经历,不知兄台何以甘心屈居下人……”
樵子脸色倏变,大声道:
“废话!废话!你们再不走,我可真的要得罪了!”
许明非忍无可忍,猛地挥剑前刺,口中也怒喝道:
“混帐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要叫我走开!”
樵子将钢斧一举,“当”的一声,架开了长剑,许明非只觉腕下一震,暗惊于樵子的手劲之强,然而他心中的怒意更深,一挽剑花,剑尖若无数流星,仍然飞洒过去……
樵子怒笑一声道:
“就凭着这点玩意,也敢在此地来撒野!”
钢斧连挥,斧影如山,剑斧相触,叮当之声不绝,许明非的凌厉攻击,俱都被他挡了开去。
顾清芝见他们已动起手来,倒也不再拦阻,负手退过一边,冷静地观战,脸上微有异色。
盖以这樵子手中虽持着沉重的钢斧,使来却十分轻松,而且他的架势,仿佛也是用的剑诀。
因为斧是重兵器,利于砍劈,只有剑法才有拧刺削扫的路数,这樵子一斧在手,或削或刺,动作十分娴熟,显见他也是使惯了剑的。
许明非名列神州五剑,在剑上的造诣自然非同小可,这一放手抢攻,剑风飕飕,全是毒辣的招式。
樵子却从容挥舞钢斧,攻守兼具,不仅守得稳,攻得也狠,而且他兵器长,分量重,逼得许明非有许多精招剑式无法发挥,不过他此刻的神态也较前认真多了,因为许明非毕竟不是一个庸俗的对手。
交手近三十招,许明非略居下风,怒气更炽,剑下所用的招式也更形凌厉,樵子一面挥架,一面笑道:
“你这几手剑使得算不错,就是气度上还差一点,剑为兵中之王,使时应该具有王者之风,浑厚博大,雍容平实,真可惜我此刻剑不在手,否则也可以叫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剑。”
许明非怒不可遏,愤然叫道:
“放屁,老夫学剑数十年,还要你来指教我剑理不成?”
樵子哼哼笑道:
“几十年来练到这种程度,你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许明非怒叱一声,手起处挽出七点剑花,罩向对方身上七处大穴,樵子笑着平斧一封,将那一招七式完全挡了回去,而且还反削了他一斧,应招回招,十分迅速。
许明非抽身避开了,心下微觉骇然,他已经使尽自己的一切攻招了,却依然无法奈何得了对方……
顾清芝突然道:
“许大侠求胜之心太切了,以剑对斧,轻重长短上都吃了大亏,自然不能以常情而测度之……”
樵子不以为然地道:“胡说!我手中若换了剑,他早就落败了!”
顾清芝不理他,继续对许明非道:
“人长我短,人重我轻,决胜之策,惟取长而补短,避重而就轻,就大侠的独门剑法,应该不至于此。”
许明非究竟是个成名的老剑手,听见顾清芝的话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由于这樵子手中使的是重兵器,所以他一上来就使出稳扎稳打的剑招,原是打算以逸待劳,以轻取巧寻对方之隙的,谁知对方也是一个剑中高手,使的长斧,用的是剑式,难怪他会处处受制于人了。
心念一变,手中的剑势也随之变化,放弃了取巧的打算,使出了他秋枫剑法中的精招,着着都指向对方意料不到之处。
许明非的成名并非幸致,尤其是他的秋枫剑法,独家秘研,经过数十年的苦练,更由于丰富的战斗经验,剑下果有秋风秋雨满山城之势。
这一来虽然并未将对方击败,却已从劣势中扳回到平手。
那樵子也不像刚才那般轻松,嘿嘿地豪笑道:
“这才像话!比先前可看多了!”
斧下风雷俱发,一方面严密地保护自己,一方面也展开身法,在迅速的换招中,跟许明非抢先手猛攻,热烈地缠斗成一团。
剑斧交融,叮当之声不绝,而且不时有火光激射而出。
落梅风魏搏生不禁动容地道:
“想不到这山林之中,还隐着如此高手,这人若放之江湖,怕不是位名重一方的武林健雄,不知他何以竟甘心埋身于采樵……”
顾清芝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交手的两个人身上,口中却道:
“刚才听他的口气,好像他在此地只是个从人的身分,那么他的主人一定更为了得,也许就是魏兄所遇到的屠龙英雄……”
他的话来不及讲完,因为场中的情势更为紧张了。
那樵子由于久战不下,一时性发,横斧格开许明非的长剑斜削,然后点斧直刺许明非的前胸。
以招式而言,这一着的确精巧透辟,无懈可击。
可是他忘记了自己所使的是长斧,斧上只有一点地方是锋刃,万不能像剑一般地使用,而他却使的是一招剑式。
许明非看看无法躲过那一刺,干脆腾出另一只空手,一把握住了斧前突出的钢柄,朝外一推,右手的剑兜转转来,削向他握斧的手指。
那樵子再也无法握斧了,逼得放弃武器,后退出五六步,瞪大了眼精喘气。
许明非将夺来的钢斧丢在地下哼了一声道:“现在你该没话说了吧?”
那樵子犹自不服气,怒声道:
“胡说!你这样也能算胜了,若我手中用的是剑,你也敢用手去抓不成?”
许明非冷笑一声道:
“我们现在不是在比武,我可不能管你用什么武器。”
那樵子一瞪眼道:“那我们算是什么?”
这一问可把许明非问怔住了,武林交手,不是比武就是拚命,这一场打斗可实在毫无来由,说比武谈不上,说拚命也不像,因此他只好把眼睛望住顾清芝,希望他出来说几句话。
顾清芝干咳了几声,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许秋英挺身上前道:
“你既然败在我爹的手中,便应该听从我们的处置。”
樵子将双手一摊道:“对!你们要如何处置我呢?”
许秋英想了一下道:“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
樵子将头一偏道:“假如我拒绝呢?”
许秋英沉声道:“那除非你不想活了……”
樵子呵呵大笑道:“你是说要杀死我?”
许秋英被他笑得十分生气,怒声道:“我们有权这样做……”
樵子仍是大笑道:
“当然你们有权做,而且我也绝对接受,请动手吧!”
这一来可把许秋英也难住了,蹙着眉道:“难道你不怕死?”
那樵子毫无惧怯地笑道:
“好生而恶死乃人之常情,不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