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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上,祖师祠堂。
武当掌教灵玄手持拂尘,腰悬长剑,肃立堂上,身前摆着块蒲团,却是跪着一名青年男子,头发披散,直垂肩上,样貌甚是俊秀,虽一身粗布衣裳,但仍是顾盼神飞,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灵玄默立半晌,开口道:“乐晓晨啊,你练纯阳功几年了?”乐晓晨低首道:“回师父的话,四年。”灵玄叹道:“自开派祖师张真人之后,我武当便再无人练成纯阳功这一无上绝学,你昨日终于大成了,可谓是三百年来第一人。”乐晓晨道:“弟子惶恐。”灵玄摇头道:“不必如此。你天纵奇才,必成武当中兴之士,我今日命你来这里,便是要你决定一件事。”乐晓晨道:“请师父吩咐。”灵玄目视乐晓晨,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决定,当不当……武当掌门。”乐晓晨霍然抬头,惊道:“师父,您的意思是……”灵玄道:“武当掌门,必为出家道士,你若要执掌门户,便得专心于武学、门派,不能分心女色,你必须和那无色庵的女子一刀两断。”乐晓晨听得此话,将头慢慢低了下去,终于咬牙道:“弟子……不愿做武当掌门!”
灵玄长叹道:“你天资过人,若能潜心修炼,可成一代宗师,千万莫要一时意气,误了自己啊!”乐晓晨伏在地上,并不答话,想来是心意已决了。灵玄道:“也罢,你是俗家弟子,娶妻生子也是应当,可那无色庵的女孩是落发为尼的,眼下她或许蓄了发,但无色庵的师太会答允这桩婚事吗?”乐晓晨低声道:“弟子和王姑娘已有婚约在身,盼师父成全。弟子成亲后,绝不会荒废武艺,他日武当若生变故,弟子定当为师门出力。”灵玄大有憾色,但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性子倔强,认定一事,便绝无更改,便道:“往日你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山上修行,行走江湖不多,名头不响,眼下你纯阳功大成,天下无人可制,盼你日后行侠仗义,造福武林,成为武当之骄傲。”乐晓晨伏地道:“弟子谨记!”灵玄道:“那你去吧,泰山武林大会在即,你可莫要错过。”乐晓晨道:“弟子拜谢恩师。”磕了个头,起身取了佩剑,再无片刻停留,大步下山去了。灵玄眼望他背影,心中既感惋惜,又觉骄傲,还夹杂着几分离别的不舍,鼻子竟有些微微发酸,眼眶倏而红了。
香山
魏忠贤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阴魔后头,身旁有五名东厂厂卫,以及四名黑衣人,却是阴魔的部属。此时的魏忠贤已是东厂厂公,宫中的秉笔太监,权势熏天,但现下却毫无半点架子,一脸畏缩,随着众人行走。其实这东厂厂公之位,本轮不到魏忠贤来做,但皇上的乳娘客氏对他甚是赏识,**丽妃也得了阴魔送的一条天下无双的白狐裘,这两女人一开口,皇上便认定了魏忠贤,力排众议,将他扶上大位。
走了半晌,魏忠贤不会武功,疲累不堪,呻吟道:“阴魔大人,咱们站在香山后等了大半夜,眼看刑部密探救走陈谦卫,然后才进了来,在山中瞎晃悠,到底是为了什么?”
阴魔手中持着张图纸,道:“我在寻一把剑。”魏忠贤哀声道:“什么剑啊!我东厂许多宝剑,大人想要,尽管拿去好了,来这找什么啊!”阴魔淡淡道:“这把剑同别的剑不同,它叫心魔剑。”魏忠贤仍是云里雾里,旁人却都已动容,一名矮小黑衣人似乎身份较高,事先已知道了所寻之剑,并未有吃惊之色,冲着魏忠贤解释道:“当世有两把神异无比的宝剑,便是天意、心魔,天意剑存于天意剑派中,我们此次找的,便是心魔剑。心魔剑,又名圆梦剑,据说任何人一旦握上剑柄,便会生出无穷气力,甚至产生幻觉,在虚幻中得到自己最渴望的物事,若是心有杀念,更是意与气和,心生无边胆气,妇孺亦可屠熊搏虎,莫说武林高手了。”阴魔点头道:“不错,只是你少说了一样。持剑之人倘若定力不够,便要走火入魔,舞剑不休,直至脱力而死,最是凶险不过。”魏忠贤“哦”了一声,听这把剑竟有这许多玄机,都是将信将疑,但也多了几分期待。
说话间,一行人按图索骥,到了一座巨大石柱前。阴魔道:“这图纸画得也不甚详尽,不知魔剑是否在此处,石柱太高,黑暗中瞧不真切,还是得上去寻觅一番。”魏忠贤听得此话,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石柱笔直笔直的,光溜溜的,又有十丈左右高度,怎么上去?”东厂人众也纷纷道:“是啊,太高了,不可能上去!”“咱们要是有绳子,攀上去倒也可能,可徒手怎么能行?”一时间叽叽喳喳,均是以为此事不可。
阴魔微笑道:“图纸未标清高度,未携绳索而来,确是我失策。文辛雨,还要劳烦你大驾了。”先前说话的那矮小黑衣汉点了点头,抬起头来,似乎要寻条容易的道路。魏忠贤及东厂众人见那人竟是文辛雨,都惊骇失色,魏忠贤更是腿脚发软,连退数步,若非有人扶着,几乎便要坐到了地上。东厂虽有五名好手在此,但“天下第一巨寇”名头何等响亮,东厂几次参与围剿,都损兵折将,此刻亲身面对,叫他们怎能不惧?阴魔看在眼里,笑道:“几位不需害怕,文辛雨乃是我的朋友,现下大家只管寻剑,莫问旧仇。”东厂众人慌不迭地点头,文辛雨冷眼旁观,张口骂道:要不是看在陈谦卫的份上,老子把你们几个全都砍成肉泥,拿去喂狗。“魏忠贤听他说到陈谦卫,不知所指,但见文兴宇一脸凶相,如何敢开口询问?
魏忠贤不知,当日文兴宇得王雯琴报讯,闻陈谦卫遭难,便即飞鸽传书,邀柯衷麒来援,阴魔这命人在山东调集了数匹千里名驹助柯衷麒在迅速到达。若非阴魔卖了老大人情,以文辛雨的声威,又怎会陪阴魔来取剑?又若非如此,东厂几番与他为难,策反了不少他的心腹,文辛雨怎会对魏忠贤手下留情?
阴魔看出场面尴尬,打圆场道:“文兄,这便上去吧,切记,若见了魔剑,万不可随意伸手去取。”文兴宇笑道:“这点老子晓得。他娘的,老子就是来给你做苦力的。”说罢足尖一点,猱身而上,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人见这石柱笔直朝天,极难攀援,文辛雨却如履平地,都是咂舌不已。魏忠贤喃喃道:“这家伙,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众人正自惊异,却不料过了片刻,忽听上空传来一声“啊”的惊呼,之后便见一个黑点飞速而落,过得一会,众人看出,正是文文辛雨失足落下,都是大吃一惊。阴魔几名部属面露忧色,东厂人中见大敌遇险,都是窃喜不已,只有阴魔一人负手而立,似乎毫不忧心。
文辛雨处境凶险,却并不慌乱,只见他大喝一声,足尖在石壁上重重一点,下落之势便缓了几分,而后双掌凌空虚按,双腿不断在石柱上借力,眨眼工夫,已稳稳站在了地上。众人又惊又佩,齐齐“啊”了一声,魏忠贤颤声道:“这……这……这还是人吗……”
一片惊叹声中,文辛雨拍手走了过来,面上容情甚是沮丧,远不比适才身法的潇洒。阴魔问道:“怎么?可是碰了魔剑吗?”文辛雨点头道:“不错。其实那把剑他娘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石柱顶峰太小,只能单足而立,魔剑插在石缝中,拔剑时我只不过稍有些晕眩,立足不稳,就掉下来了。”阴魔沉吟道:“如此说来,非得有一名定力极高的人物,拔剑时毫不为剑中幻境所惑,方可带下剑来。”
文辛雨摇头道:“反正我是不成了,当世怕也没几人有这本事,你可要试试吗?”阴魔笑道:“我哪有这般本事?不过此间倒有一人,或可成事。”文辛雨大奇,环视四周,问道:“是哪位高人?”阴魔抬手一指魏忠贤,道:“便是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愕,魏忠贤慌道:“什么什么,我不成的!”文辛雨也哈哈大笑道:“这东西就是猪都不如的废物,没练过轻功,笨手笨脚,能抵个屁用?”东厂众人听他出言侮辱,敢怒不敢言,有的在思忖阴魔话中含意,有的则认定阴魔在讽刺东厂,暗暗恚怒。
阴魔淡淡道:“我并非说笑。魏忠贤取剑,有两大优势。其一,魏忠贤从未练过武杀过人,不易被魔剑引动杀欲;其二,魏忠贤是太监,不会被魔剑引动**。此两点,足矣。”文辛雨接口道:“就算如此吧,你要他这蠢猪怎么爬上去?”阴魔道:“我自有法子。诸位,请将外衫解下。”说着率先脱下了外衣。
此举没头没脑,众人都是大觉奇怪,但阴魔御下甚严,几名部属毫不犹豫,立即随他脱下了袍子,文辛雨也随之解衣。东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有的问魏忠贤道:“督主,咱们真要脱吗?”有的则问阴魔:“脱衣服……脱衣服有什么用处?”
文辛雨看得不耐,骂道:“操你娘的,让你脱就脱,哪来这么多废话?马上脱,那个不脱老子叫他好看!”众人见文辛雨发怒,都是心惊肉跳,慌不迭除下外衣,放在地上。阴魔道:“魏忠贤,你是东厂厂公,我岂会让你犯险?莫要担心,此事甚是安全。”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力灌入自己衣衫里,只见那件衣衫渐渐挺起,有若活物。过了片刻,更有如旗杆般地高高立起。众人见阴魔内力如此深厚,都是脸上变色,连文辛雨也是暗自赞许。阴魔道:“各位都练过内家功夫,这手凝绳为棍的本事,不难办到吧。快去把衣服结成绳索,缚到魏忠贤腰上去。”至此,众人才明白,原来阴魔是要凭借此间十多名好手的内力,将柔软的衣衫化为旗杆,送魏忠贤上山。
眼见大秒,东厂众人纷纷叫好,依言做了,一行人站成一排,手掌搭在前方人的背心,传递真气,只是内力灌入,那绳索如同风帆般鼓胀起来,魏忠贤却分毫不动。
文辛雨一把推开东厂人马,骂道:“废物!”说着手一抬,将内力源源不绝地传了过去,霎时那绳索忽地一动,慢慢地离地而起,一直举起了丈余。万事开头难,文辛雨这般打了头阵,之后便容易了许多。东厂众人当下又如适才一般,一个加上一个,内劲传了过去,魏忠贤在半空中缓缓上升,只是这些人虽也算是好手,功力却远逊文兴宇了,绳索只上升了两尺不到。阴魔使个眼色,四名部属走了过去,伸掌按在前方人的肩上,这几人功力加上,那绳索慢慢地上升,只见升到了约莫三丈长短,便自不动。魏忠贤心道:“阴魔大人手下恁多奇人异士,这四个人可比我东厂的人武功高多了。”眼见绳索只举起了不到三分之一,文兴宇眉头微皱,一声大喝,吸气吐声,将功力催逼到了极致,魏忠贤在绳端飞速上升,势头久久不止,竟而又上两丈,心头大骇:“我东厂十几人联手,绳索只上升两尺,阴魔大人手下四人,绳子便上了一丈多,而算来这文兴宇一个人,竟举起了三丈多的绳索,这等功夫,也太惊世骇俗了……”
眼见地上还有五丈绳索未起,魏忠贤皱起眉头,摇头道:“怎么办?咱们好手出尽,文兴宇潜力也已耗竭,举起的绳索还不过一半。”正自无奈,却见阴魔走到文兴宇背后,轻轻搭上他的肩头,吐气扬声,喝道:“起!”
霎时那绳索如同昂首神龙,又如旱地拔葱,陡地向上直起,只见一丈、两丈、三丈,原本垂下的绳索不住向上升去,未有多久,众人耳中猛听“啪”地一声响,十丈绳索竟然全数立起,直挺挺的有若旗杆。众人震于阴魔的绝世内力,脸上忍不住变色,便是文辛雨,脸色也不自然了。
大事已成,只等魏忠贤取剑下来。却听云端魏忠贤“啊”一声怪叫,石柱顶端竟而现出了一抹红光,如同浓稠的血液流出,映红了黑沉沉的天际。
陈谦卫自香山地底脱困,便与王雯琴一同去找了尚在挖路的刑部众密探。田海旺本忧心忡忡,见陈谦卫竟自行从山后走了来,不由大为惊喜。陈谦卫草草解释几句,只说是一位朋友援手,此刻已经离去。田海旺疑心那人为何如此来去匆匆,但此刻月颖生死才是第一大事,眼见月颖气息奄奄,连骑马也嫌太慢,不顾她衣上泥土,将她平抱怀中,施展身法,直奔京城而去。
陈谦卫在地底一番苦练,内力颇有精进,此时精神奕奕,远非月颖可比,但毕竟七日未食,浑身乏力,取了干粮大嚼一通后,吩咐众密探回京城各归其位,自己则在原地打坐歇息。
堪堪过得半个时辰,却听得王雯琴大呼道:“陈大哥,你快看,快看!那边是什么?”陈谦卫睁目站起,只见远方天空亮起了一片血色光芒,望来十分诡异。王雯琴问道:“陈大哥,那是什么?”
陈谦卫面沉如水,盯着那片红光望了许久,缓缓道:“如果我未记错,当是心魔剑出世了。奇怪,何人有这般能耐寻得心魔剑?”
王雯琴见他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