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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仙君一般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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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未去,猗苏未死,死局尚未开场,我只需当好白云窟大弟子。
这么一厮混便不知是多久。
有一日,雨师作法,孽摇狂风骤雨,我清醒过来时正立在窗口,被斜雨溅得衣衫湿透,窗外的一株半开梅花映在窗纸上如鬼魅爪牙。我恍恍然的记起来,方才我才和离冶联袂从梵墟的细雨里散步归来,可他……
是了,我同他已无关系了。方才的不过是幻觉,竟叫我痴迷至此。
我伸手接了雨水泼在脸上,痛苦地捂住眼。这样下去终成心魔,我难免发狂。趁着这片刻的清醒我冲出房间,去叩偃笳的房门。
他皱着眉开门,显然弄不清我在发什么神经。话说回来,我的确是不大正常。
“我精神上出了点问题,麻烦你把我拖到医生那里去……”我顿了顿,死死捏住九连环,“就算我抵抗也不要理我。”
偃笳鲜见地好说话:“知道了。”
得了他一句保证,我放松下来,被雨淋湿的冷意开始抽离。我强自憋出最后一句话:“别让红线知道……”
我也不清楚对方答应了与否,自顾自陷下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偃笳正拎着一壶水往我头上浇。
“谢谢。”我言简意赅地道谢。偃笳耸耸肩,无所谓的模样。
偃笳的自我中心也有好处,比如他不会刨根问底,追究我的异常的前因后果。当然与之相对地,把我送到医生那里,他大约会甩手而去,不再管我的死活。
“这是哪?”我在迷蒙的夜色里试图分辨出所处之处的模样。
“梵墟。”
我默了片刻,踌躇道:“那么晚有人吗……”
偃笳扫了我一眼:“我已经知会过他们。”
话说到这分上,我逃避也是自作孽。施法术将全身烘干,我抖抖衣裳,又将容貌稍作修改防止遇见什么旧识,便怀着觉悟向梵墟山谷中行去。
梵墟仍是遍处遮天菩提,云气聚散间深夜的天空如洗,雨已停了许久。
来迎接的门人一脸司空见惯的神气。我这才想起,梵墟本就以医术闻名,半夜来求医想来并不稀奇。这么说来,我要面对的医师非常可能不是尊贵无比的掌门君上。我顿时轻松许多。
偃笳送我进了山谷就飘飘然地转身,扔下一句:“我会和红线说你回白云窟小住。”
留下我默默向天叹了口气。那梵墟门人盯着我看了片刻,直叫我毛骨悚然,最后他却什么话都没说,径自领了我到一个院子。那门人领到这里却不走了,只道:“还请仙友自行入内。”
我只以为是梵墟的怪习惯,并未多加留意,向他道了谢便迈步前行。
院中陈设极尽简洁素淡,连花木都是谷中随处可见的菩提之属。木制回廊尽头挂了两只象牙色的灯笼,幽幽地发着微光。我走到主室门前,尚未通报姓名,两扇门已倏然开启,露出一张男人的面孔来。
离冶。
作者有话要说:白剪:我!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
众:……老规矩,交给男主处理。
离冶:你可以选择治疗的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须接受治疗,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
众:……有病就要治啊二位。
新坑继续求收,是猗苏师妹的故事

、我有病,你有药?

微弱灯火下,离冶的五官如同玉石铸就,莹莹而冷淡,眼眸却含了熔金似的热度。
我失语,挥挥手将易容法术除了,别开脸道:“我是来看病的。”
他轻轻应了声,侧身让我进屋。我经过他身侧时,感官瞬间灵醒百倍,他的气息直入脑海,我有一瞬的晕眩。稳住步子,我只作打量陈设状,可房内实在无甚可看,过了半晌,我只得将眼神调回离冶身上。
他作家常打扮,米白直裾外罩了藏青鹤氅,颇有些水墨风流的意蕴。他随手倒了杯茶给我:“入夜谷里地气阴寒,先去去寒气。”
我才喝了两口,目光落在茶几上,再无第二个杯子。再看手中的青瓷茶碗,润润的如玉,不像是生疏不用的物件,喝下去的茶水便滚烫了三分。
离冶神情自如地在一旁坐下,看着我将茶水饮尽,才慢吞吞地道:“你瞧着并无何病症。”
我将茶碗放回几上,抬眼向他笑了笑:“癔症。”
离冶的眉便蹙起来。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现在我是真的和你面对面,还是又是我发作了。”我摸了摸茶几光滑的表面,很努力地判断眼前状况的真实性。如果是我以为自己找了偃笳帮忙,其实仍在自己房内发病,就有点好笑了。
离冶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我身后,声音冰冷:“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便是如此,不过是这半年来愈来愈严重。”我回过头和他对上眼神,滞了片刻低下头,很没底气地说,“给我一句话,治不治得好。”
离冶沉默着给自己沏了杯茶,拿在手里却不喝,许久才看着我缓缓说:“癔症不比别的病症,是心病。治不治得好,却要看你。”
我盯着他玉样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我要怎么做。”
“已经夜了,明日再说。”
这话也有点道理,可我站了半晌,也不见离冶叫人来带我找地方住下:“这里不是你的屋子?”
他闻言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第一抹笑来:“怎么不是。”
我有些窘迫地咳了一声,他很从容地撩我一眼:“癔症多噩梦,我总要知道你梦见了些什么。”顿了顿,他若无其事地别开头继续,“你睡里间,我在外头榻上歇着。”
虽觉得不妥,但我实在没心情再和他计较这些,便就他所言在里间歇下。
为了庆祝我同离冶的重逢,这夜各色噩梦无间断回放,严密程度堪比天衣中缝接口。我能想的只有快些熬过去,可不知不觉便又以为自己身在其中:天雷,水草,业火,毒药,利剑……
我恐惧得难以自抑,我想要活下去。
煎熬中有人来探我的额头,手背温热。我不假思索地抓住那只手,只希望那人能带着我离开这连锁的痛苦。似乎有轻而柔软的叹息,我被一片暖意包围,森冷的寒意渐渐远去。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并非揪着心口惊醒,而是在冬日的晨光里悠悠醒转。
我愣了一会儿才弄明白状况,起身环视了一圈内室,没有人。
在内室连通的浴室里草草洗漱,我才出正屋房门,便瞧见离冶坐在廊下,单手支颐,盯着虚空一点发愣。他这副模样倒是罕见,带了点迷茫的神情,动作偏又懒散,好看得骇人。我在原地正踟蹰,离冶一句话抛过来:“傻站着干什么。”
那你傻坐着干什么……
我审时度势了一番,猜测他这是叫我过去的意思,便缓缓在他身侧坐下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望见一片阴翳的菩提林子,在冬日仍旧绿荫盖天。
纠结了片刻,我没问他昨晚为何我没做太多噩梦。
离冶从身边拾起本医术翻起来:“我找些资料,你自便。”
我于是从储物袋子里翻出本传奇志怪集子,瞥了离冶一眼,按他所言自己寻事情做。能够专注地坐同一件事也是久违,我自然极力享受难得时光。其间离冶似乎几次起身或出门或入屋,最终都坐回我身侧。我将集子看完时已是下午,略有些食欲,便问离冶:“你吃饭了么?”
他怔了怔,答道:“平日里不吃也无妨。”
是了,同孽摇一般因为口腹之欲天天开灶的的确不多。
离冶眼角弯了弯,搁下手中的书册:“饿了?”
我老实地点点头,又觉得有点丢脸,于是弱声道:“其实也不是特别饿。”
离冶加深了唇边的笑弧,起身到门外走了一遭,不久便有门人提了食盒送点心进来。我掀开盖子:绿豆糕,豆沙团子,奶黄包,都是我吃惯的几样。
我不由得看了离冶一眼,对方拈了块糕,扬扬眉毛。我便将话咽回去,低头消灭食物。
“阿徽。”
自昨日,这是离冶第一次叫我名字。不曾想一开口还是原来的称谓。
我抬头看他,等他说下去。
离冶却只是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唇角,目光落在我脸上,平静而温和。我窘迫起来,忙将碎屑拭去,心里却由衷觉得惊讶。若是以前,他定然是直接凑上来帮我解决仪容问题的,不过那也是以前了。可能的缘由有二:离冶终于把性子又改回了最初的模样,或是他对我情意已淡。
默默觉得第二个揣测更为靠谱,我善解人意地提出搬出去住,不然影响不佳云云。离冶看都不看我,一句话将我噎住:
“昨晚若不是我,你能安眠么。”
这厮本性难移啊!
至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用猜都知道……无非是我在意识不清时抓住了离冶将他当了大半夜人肉枕。
我别开脸,不说话。
一只团子凑到我嘴边,我下意识地咬住了,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离冶显然很享受我吃瘪的表情,喂我吃完团子笑盈盈地盯着我看,半晌才道:“这点心里有安神的药材,你今天试试效果。”
我应了声,目光却在他脸上凝住了,凝睇之间就有些迷惘了:“你不怪我?”
离冶的眼眸幽沉下来,他只发出意味深长的单音:“嗯?”
“我是为报复猗苏才同你那般亲近,你不怪我?”
是啊,猗苏莫名其妙地记恨我,甚至险些置我于死地,我原本就是存着阴暗的心思与离冶交好的。猗苏忍不住将窗户纸捅破了,离冶竟然这番平静,着实叫我惊讶。
“你好好想想,你在何处。”离冶按住我的肩,神情莫辨。
我困惑地答:“梵墟啊。”
他皱眉,凑得更近,字字低沉:“你再想想。”
我乖顺地依他所言将来龙去脉捋了一遍,猛然便如冰水当头浇下。
刚才不知不觉癔症又发作得厉害而不自知。现实与虚幻只在一念间,兴许下一刻我便会偏执地认定眼前才是假象。然后……心魔难去,终有一日非入魔即神魂俱灭。
为这想法颤栗了一下,我在袖子里摸索着去寻九连环,离冶却将我的手按住了:“这是现实。我在这里。”
这话语里头好似含了沉甸甸的分量,压垮了幻觉,却也驱走了我的气力。我反抓住离冶的手,开口才发觉声音也在发抖:“离冶,我好不了了。”
“医生还没发话,你担心什么。”他沉稳地安抚我,却别开眼。
我的喉头梗死了,再发不出一丝声响。我无声地重复:“我好怕。”
离冶的神情便愈加复杂起来,好似挣扎了许久,才用力将我拉到怀里,贴着我的耳畔悄声说:“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我想问他是不是已经对我情淡;想说若是如此,他无需再作态只为安抚我的不安,话却卡在半途无法化作声响。大约我终究舍不得这么一丝温情脉脉。
待我平静下来,离冶松开我时,气氛便有些尴尬。
我悄悄离他远了些,正预备在储物袋里再翻点什么打发时间,离冶蓦地抛来一句话:“你这么一病,性子倒软了不少。”
这般评价我怎么回应都显得怪异。
“毕竟再没精力同人较真。”半晌,我艰难地憋出一句,离冶眉峰隐约紧了紧。我一时也懒得去计较他细微动作里的情感变化,自顾自低头翻看起话本。
这么一消磨便入了夜,我借口没胃口早早歇下,只裹着衾被盯着屏风另一侧的灯光。书页徐徐翻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叫人安定,男人拉长的剪影在我眼里便渐渐模糊起来。
随后我又一次入梦。
一个陌生的男子,英俊却邪佞的面孔,血色凤目微微上挑,身后披散的长发如火,灼灼的宛如要将三界尽数吞噬殆尽。他盘坐半空,手握一把玄色长刀,将刀刃举至眉骨,阴狠地嗤笑。
与他相对打坐的人一身苍蓝大氅,水色衣裾,鬓边华发初生,面容却年轻。依稀是离冶的模样。他睁开眼,眼眸好似结了层琉璃色的霜,冷冽里带着从容。
红发男子的刀划出惊电,直向对面劈过去。
空气霎时变得稀薄脆弱,在这一刀的力道与戾气下燃起迸裂的火花。
这火星直落进蓝衣青年的眼睛里去,他却不避不闪,任由致命的这一刀落下来……
我便在这时候睁开眼,转头看着屏风的另一端全身发冷。
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不曾出现的事。我本能地感到不安,却又对自己的直觉充满怀疑:毕竟我现在已经算不得什么清醒的正常人。就这么郁结了一阵,我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却梦见了更离奇的事:离冶那娇弱文静的师妹,目含泪光地求我把离冶让给她。
翌日我起床时,回味了片刻这梦深深的狗血味,宽心地认定昨晚应当都是看多话本传奇的恶果。这股轻松直接透在脸上,连带离冶好似也松了口气。
“今日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尽量呆这别动。”离冶确认我精神状况良好后下此定论,见我气闷的神情,便抿抿唇添上一句,“若闷了,到后山转转就回来。”他说着将院子禁制的解法教给我,沉默地看了我好几眼才出门去了。
我深觉务必要走动一番活动筋骨,便在日头初升时挑了梵墟偏僻的角落闲逛起来。然后一逛就逛出事了……
我才在一株菩提下坐下,便见着离冶那师妹衣袂翩翩的向我过来。我瞬间就再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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