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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三娘大仇要报
场中诸人,此刻已是装满了鸟粪,俱各袖手楞在当场。
蓦地,忽听诸位中人也是有人桀桀而笑,那笑声竟与方才所听到的仿佛。
众人又是一怔,定眼看去,发出了笑声的不是别人,乃是玄冰美人桑龙姑。桑龙姑一笑而罢,仰天又打一个哈哈,叫道:“想不到我玄冰美人的梁子,了结在今天这荒岛之上!”
花妖长眉一斗,瞪着眼儿瞧她一下,问道:“和什么人了结梁子?”
桑龙姑犹未答话,葛衣人早已憬然大悟,不由接口叫道:“花前辈,我知道啦,刚才那阵笑是谁发出的了!”
花妖把怪眼移到葛衣人身上。瞪视半晌,忽地笑道:“别说啦,你不说我也知道,这般说来,塞外怪杰幸逃此一大劫了!”
原来这阵笑声,乃是史三娘发出的,适间舟行海上,史三娘不是在海船之旁,坐在木桶鼓气行驶吗?暴风来临,花妖等人自顾不暇,倒忘掉了史三娘身处险境,及至逐浪飘流,才忆起时,南星元已然舟沉沧海,史三娘也不知去向了。
因了这阵笑声,触发花妖心窍,料揣南史二拨人,必也如自己一般,给风送浪推,安抵斯岛,心中不由大喜,他自忖道:“何不如此如此,替南星元解下这场过节!”
要知南史二人,俱曾帮过紫府门及赤城派大忙,花妖岂会不知,对之甚为好感,且当年花妖自凶禽岛出发开抵蛇岛之时,所偕行的两蒙面男女,正是这对冤家。说起来倒有一段小小缘分,作书人不得不在此倒叙一笔。
话说当年南史二人装做贺客,下了蛇帮帮主俞公典迎妾海船,舟至半途,与赤城群雄所乘的船遭受同一命运,俱为风暴所毁,船破沉覆,葬身海底,是时,南史二人,与雪儿当也难逃此劫,皆给风暴卷落波涛之中,可惜不曾做成一路漂浮,相距颇远,尔后,雪儿先抵凶禽岛,和花妖相逢,了结一段缘法,而南史二人呢,则给风浪逐至离凶禽岛不过十余里远的一座海上浮山,因为舟楫已毁,那座浮山又尽是藻石所聚,并无林木,以兹造舟,无奈只好留下。
大约过月余光景,在这段时间内,南史所带干粮,俱已荡然无存,只好打些飞禽,捞些鱼获来充饥,渴时则乘下雨当儿,贮存雨水,苟延残喘,挣扎下去。
然而,南史并不失望,天天到浮山之上眺望,希望有蛇帮船只过往,或者在海上讨生活的渔舟过处,好呼援求救。
有一天,南史二人照例到浮山之巅眺望,但见青天碧海,烟笼远际,一片静寂,除遇有几只海鸥或猫鹰之属,翱翔天际海上,别无其他动静,两人大为失望,正看顾间,史三娘眼底陡然一亮,指向迷蒙远天,娇声叫道:“南哥哥,你瞧!天的尽头,那是什么?”
南星元哦地一声,展眼随着史三娘纤指指处眺去,但见烟笼波涛之中,有一小黑点,随流而下,载沉载浮。南星元揉了眼皮,加意细看,忽大呼道:“史妹妹,那是船啊,是一艘小独木舟,咦,那小舟太简单了,就只有一根大树干挖通而成,是什么人?”
这时,史三娘也已瞧得真切了,那小独木舟,去势如矢,舟中只坐一人,展眼间已摇至近处。
史三娘不看犹可,一看大惊,既指那独木舟,又指天空上大伙飞禽,叫道:“南哥哥,你也不瞧瞧,怎地霎忽之间来了这么多猫鹰?”
又咦了一声,说道:“舟中那人好怪道,似个深山大野人,那是谁,从来没有瞧过,看他鼓气行舟,倒是个武林高手呢!”
南星元并不答话,其实他早已瞧见,群鹰盘旋之处,不离独木小舟,和舟中人不无干系。又瞥见那怪人身披芦叶,并无衣饰遮体,心中益觉惊疑不迭。
有顷,南星元大惊道:“史妹,我想起来了,此人必是凶禽岛主人,花妖那魔头啦!”
此语一出,史三娘心头陡震,要知他俩,既出自长白山阴阳二怪之门,对花妖来历,自是耳闻能详,又因时时在渤海一带行走,知花妖巢穴便在东海之滨的凶禽岛上,那些凶禽,他俩几番上蛇岛找俞公典时,适遇蛇鹰大战,几番目睹,怎会认它不出,是以一经恍悟,都大惊失色起来了。
一惊过后,史三娘问道:“那魔头从来足不出凶禽岛半步,怎地忽伐木为舟,驱驶海上?”
南星元别有所思,口里漫应道:“我怎知道,也许那魔头又要到中原去闯祸啦,他当真的到了中原,又不知要多少武林高手,世间美女,丧生在他手上了!”
对花妖乖谬行迹,史三娘也是知之甚详,一提到花妖最嗜滥杀女性,不由唬出一身冷汗来,喃喃自语道:“但愿那魔头不是到这浮山上来就好!”
史三娘又怎知道,这时的花妖已然去邪归正,返璞还真,不再妄杀无辜的了。
毕竟南星元是条汉子,胆气豪些,他虽慑于花妖武功威名,还不至如史三娘那般花容失色,心胆俱寒。
时独木舟已越驶越近,相距不过二十里许,南星元心下琢磨:“等了这么多日子,兀是不见船只经过,此刻虽有人经此,可惜是那魔头,此人疯癫成性,想搭趁他的船,看来不易!”
继又想道:“若不冒险试求求那魔头一下,在这儿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不饿死也会渴死,倒不如冒死试他一试,也许能找出一线生机!”
他也知花妖与长白山阴阳门渊源,想来如果抖出二怪名号,那魔头未必敢加害。
想到这里,他对史三娘苦笑道:“那魔头即使到了这浮山来,也未必便会找到咱们,咱可以藏起来,不过,我倒希望那魔头当真到此!”
史三娘吃惊道:“你疯了不成,那魔头杀人不眨眼,他来了你我还能活吗?”
南星元道:“别慌张,反正都是一死,惧怕什么?不过你得藏起来,我倒无所谓,如果侥幸给我逃过这一关,回头再驶舟来接你!”
史三娘一想,也有道理,她给困在这浮山之上,已经不少日子了,烦闷极了,倘长此以往,必落得一死,不如让南星元去试试也好。
两人在浮山之上停留有日,每个角落都熟悉极了,说起这浮山也怪,原来是一块中空外实的大浮石,根本就不是什么山丘,山腹孔道错纵,人若深藏起来,要找倒是不易,何况花妖根本就不知道这儿有女人居住。
待得史三娘藏匿起来之后,南星元拼着万险,把心一横,运起真元,引吭向海上遥呼数声,叫道:“喂,海上的花前辈听禀,晚辈被困此处多日,望老前辈救援则个!”
时独木舟已急驶到浮山之前,距离虽不远,且南星元系用内力呼出,花妖又是武林中顶尖儿高手,耳听目灵,当无听而不闻之理。
在大海上浮驶的花妖,因风传送,听到了南星元的呼救声,不由一煞舟行,尖起耳朵,又听了一阵,证实当前浮山之中,确有人踪存在。
抬头四顾,果然浮山之巅,影绰绰地站着一人,他不由想道:“大抵是前月那场风暴闯的祸,唉,那又不知是什么人给飘送到这儿地方来,听他声音,料也是个武林高手,待我救他一救!”
当下,花妖遥遥应道:“你是什么人,因何被困此地,怎知老夫名字,也罢,你到海滩上来,我把小舟拢近,你上来好啦,要到什么地方,老夫送你一程!”
南星元心中惊喜交集,江湖上传言,这魔头是个疯疯癫癫,语无伦次野人,但这刻听他说话,却甚正常,这是什么道理!
边想边急口应道:“晚辈乃因遭风暴之害,船沉身坠海中,给漂送此地,晚辈名叫南星元,老前辈威名四播,武林中无人不晓,晚辈也是听尊长们所说,胡乱猜认,不料果是花老前辈,前辈风范,晚辈心仪已久了!”
南星元不知虚实,这几句话不过尽晚辈相敬之礼,信口胡诌,哪知花妖哼了一声,冷冷骂道:“你这小子倒会挖苦人,若在月前,老夫定不相饶,幸今日遇我,只好饶恕你一遭!”
南星元吃了一惊,他哪知道花妖前者臭名昭彰,那有什么威名四播,所谓“心仪已久”四字,更属无稽,所以,有时胡乱拍马,不得其所,反是讨不到好处。
思想未已,花妖已然将独木舟拢到浮山滩旁,南星元步步为营,缓缓地自巅峰之上滑了下来。花妖迎了上去,滋一滋牙问道:“你叫南星元吗?这名字好陌生,你是何人弟子?”
南星元把爹爹名字告诉他,花妖低头思索,最后笑道:“原来是南万方的公子,无怪武功如此神俊!”
说话不但井然不紊,且彬彬有礼,这倒使南星元困惑万分,想道:“看去武林中传说,都是虚语,花老前辈一片仁心,怎能指为魔头!”
他敬谨为礼,回答道:“老前辈过誉之词,晚辈愧不敢当!”
花妖仰天哈哈一笑,把手频挥,叫道:“老夫山野之人,最不爱人家酸溜溜地言语,你爹在日,与老夫倒有过节,不过事过境迁,老夫也不记恨,何况曲在我方,委实记恨不得!”
言已,大声问道:“南公子,你要上哪儿去?”
南星元不知底蕴,随口道:“晚辈想上蛇岛一行!”
花妖颜色倏变,厉声叱道:“你要上蛇岛做甚,可得说个分明,否则,老夫不许载你!”
南星元昂然笑道:“为了救人!”
花妖脸色一宽,诘问下去:“救什么人?”
南星元坦然道:“救晚辈一群好友,他们是赤城山和紫府宫的高手,料已被困蛇帮手中,若非晚辈前往,此围难以解脱,为朋友赴万死,此乃我辈武林道义,若老前辈认为不当,但凭撑舟离去,晚辈不敢强求!”
花妖的脸色益发温和,南星元鉴貌辨色,心知所说的话,正合对方心意,正待再说话,陡见花妖长眉一轩,又问:“你和那些人什么渊源,怎么要去救他们,须知蛇岛乃是有名险地,以你这点能耐,便想到那儿救人,未免大言炎炎!”
南星元笑道:“为朋友两胁插刀,事出道义,纵使万死,何足惋惜,我与那些朋友若说渊源倒没有,只为义气,不瞒前辈说,晚辈与长白山阴阳门渊源倒是不浅!”
花妖一听,不觉踌躇起来,他反复呢喃:“那些人和阴阳门正是死对头,你既和阴阳门有甚深渊源,反去救他的对头人,岂不可怪!”
南星元倒也乖觉,只看神色他早已忖料花妖对赤城群雄来历必甚清楚,同时也必有好感,因此之故,他也不必讳言,侃侃而道:“渊源不过指出身而论,阴阳二怪,行为乖谬,穷凶极恶,在武林中不知干下多少坏事,阴阳门乃江湖上邪派之宗,晚辈与其虽有渊源,却是不肯同流合污!”
花妖忽鼓掌赞道:“南公子不愧武林豪杰,江湖好汉,如此见识,的确了不起,老夫对你甚为敬佩。”
又道:“不瞒公子说,老夫驾舟出海,此行便是要上蛇岛救人,救的也正是足下好友!”
原来是一路的,南星元大喜过望,因询及花妖如何和赤城群雄有渊源,如何会得知他们被困蛇岛。花妖也不隐讳,把铁笔书生尤文辉,雪儿母女,耿鹤翔等到凶禽岛经过,以及雪儿琴音治他痼疾,使他重新做人等等略略说了一遍。
南星元这才恍然大悟,自忖道:“既恁地说,花老前辈已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料也不再记忆恨女人,这太好了,何不叫出史妹妹,同赴蛇岛,日后也少一番往还接送手脚!”
当下,乃试探花妖道:“老前辈今后当真不恨女人?”
花妖哈哈大笑,叫道:“南公子,你当老夫是甚么人,岂是说话不算的小人?你问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南星元嗫嚅道:“比如在海上,你碰到女人遇险,救也不救?”
花妖皱眉道:“怎么不救,我已不再恨她们啦!蝼蚁也救,何况是人!”
这席话,南星元大受感动,人性一复,宅心竟变得仁慈如斯,当真武林大幸。遂不再隐瞒,把史三娘叫了出来与花妖厮会。
花妖又是一阵呵声朗笑,他摇摇头叹息道:“这也难怪史姑娘要躲起来,我花妖以前所作所为也太不肖了,唉,史姑娘,你既是那老怪妇的子弟,能大义灭亲,端的是个女中豪杰,前此门户迂腐之见,已为你辈后起之秀打破啦!”
当下,南史二人,乃随花妖迳赴蛇岛,并用面具遮障,以免蛇岛中人,瞧出他俩的真面目,因为日后上长白山,当有一番作为,此时暴露了反为不便。
这段往事,便是南史二人与花妖的一段渊源,不料岁月不居,人事也变,数十年后,星移物换,人事全非,南史二人,由恩爱夫妻,变成不共戴天仇敌,端的可叹。
话说南星元心念既打定,陡地一长身便朝笑声发出之处扑去,诸人尾随其后,也都赶上。这荒岛地方不只大,而且山径曲折陡斜,众人纵缠引上,转了好几弯,仍然只闻笑声,不见人踪。花妖心中诧然,再停耳一听,心中微微一震,原来那股笑声,似是发自地底下千丈深壑之下。
那笑声断断续续,足足历一盏茶之久,陡然间,几个孩子一齐低低呼道:“老前辈,你瞧,那是什么烟?”
这时,笑声顿然嘎止,自主峰一处渊的深处,忽地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