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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让而身形却要稳,不说寒风烈烈冷如骨髓,那样湿滑的冰面还要穿绣花鞋,摔下去整个人身体都要发麻。
做哪一行能轻易成功?外人只能看见你光鲜亮丽的一面,谁也不知道你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血汗。然而犹是如此,旁人依旧瞧不起你,只把你当个戏子看,每日在舞台上卖弄风姿,不过是达官贵人手上的玩物罢了。
初初有人捧的时候,便有些权贵派家丁请人来邀。当时发了脾气,所有的请帖都拒了。然而第二天出来,却发现茶楼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门外有官兵说是要搜查有无暗藏刀兵,第二天便有泼皮无赖前来撒泼闹事,从底下往台上仍瓜子花生壳,劈头盖脸的砸上来,将人的自尊都砸的粉碎。
能如何,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只得向这世道屈服。第二天坐车马车往尚书大人府中唱曲,那管家一路笑脸相迎,然而眼中依旧是藏不住的鄙夷。
推开厢门,才看见尚书大人和另外两个男人坐在一起说话,一边站着两个伺候的女子,穿着戏服水袖迤逦,其中一个男人将手伸进一个女子的衣领,不堪入目。
她一推开门,那管家便笑着说道,谄媚的对自己的主子说:“好不容易将季姑娘给请来了,姑娘这两日唱戏忙的很,如今一抽空就来拜见大人了,说是要感谢大人提携。”
“尚书大人谬赞了。”季绵微微笑了起来,举起桌子上的酒杯便一饮而尽,“其实尚书大人要来听曲,季绵自然不胜欢迎,梨园中人,不过是瞧着各位的脸色过活。”
“但是季绵,到底是个唱戏为生的,并非要做皮肉营生。”
将酒杯倒转,梨花白果然一滴不剩,那个女子陡然从眉峰里亮出的利刃,竟然让一向沉迷酒色的尚书大人觉得心中一颤。
她就这样拂袖而去,誓要维持那一点可笑的尊严。生在乱世之中,宿命犹如飘蓬柳絮。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繁华盛世,人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出卖了自尊和身体活下去。
可是对季绵而言……她原本就是将死的人,她知道自己大限何期,豁出去这条命来,也不肯低头求全。那样刚烈的女子,若非日后果真一曲动天下,名扬七国,就连楚国的君王都称赞她为天音妙曲,在这样腐朽黑暗的世道之中,又该如何生存?
人人在背后说她不过是一个戏子,竟然坐拥了今天这样的权势富贵。那张脸如何倾国倾城,又有多少男人做了她的入幕之宾!种种流言不堪入耳,她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倾诉苦楚。此刻,那个白衣的女子悲悯的看着自己,一句你未曾让我失望,让季绵维持的坚硬壁垒终于忍不住寸寸崩溃。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一个人疼惜她的痛苦。
苏璎看着季绵失声痛哭的样子,悄然叹息了一声。是否活在此刻,这样无奈与悲哀?
两人相对无语时,蓦地听见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季姑娘,你在么?”
是个男子的声音,清朗干净,季绵一怔……这样熟悉的声线,是他么?
苏璎却微微笑了起来,低声道:“去吧,有什么话说清楚了也好,何必彼此这样纠缠着。”季绵将面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神色有些恍惚,“让姐姐见笑了。”顿了顿,看着男子站在门口的身影,她低声道:“随他去吧。”
二十一章
“去见一见他吧。”然而苏璎却固执的劝道,“或许你这一生,只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季绵一怔,看着女子眼中流露的悲悯,知道对方的确所言非虚,呆呆的坐了半晌,这才站起身推开了房门。
“阿绵,我以为你不肯见我。”才推开门,便听见这样哀戚的话语。
季绵笑了笑,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说不出话来。
“哥哥听说我要娶你做侧妃,气的在王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那个年轻而英俊的男子眼神落寞,有些无奈的看着季绵,“可是他不懂,我对你的心意,便和他对王后的心意是一样的。”
“王室血脉尊荣,不是我能高攀的。”
“浮王,您回去吧。”然而织锦暗纹百褶裙在地面滑过水一般的痕迹,季绵转过身,看见天际一轮满月清澈,曼声道:“一个戏子罢了,不值得闹到这样。”
“德浩,不要这么固执。”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眶的男子,季绵也不觉有些心软。
“阿绵,为什么你不肯给我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德浩站在原地,固执的问道,这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缘由,就像他初初在街头遇见季绵,就觉得整个人似丢魂落魄,不再属于自己。
季绵一怔,冷风习习,她漆黑的长发在夜空中随风乱舞,沉默了片刻,季绵终于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德浩,我们相见的时间太晚了。”
太晚了,几年前她痛不欲生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哪里?她受人羞辱的时候,她丑陋不堪的时候,这个人又在哪里?她不是怨他,只是真的晚了。
孤身一人跌跌撞撞,他沉迷她的婀娜多姿灵动美貌,然而今日这一切,都不是完整的季绵。她会爱的,能爱的……永远都只有她自己。
他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季绵已经无声无息的转过了头,“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毫无必要,德浩,去找一个温柔贤淑的名门女子吧。”
答应他么?或许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就真的圆满无缺,再也没有一丝遗憾了。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吧,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到底有一张怎样真实的面孔。这样贪婪而热恋的目光,凝视的不过是一点幻影罢了。
这些年来,背负着惶恐和不安活着的自己,从来就没有逃脱过那种随时会失去一切的恐惧感。就好像站在戏台上的自己,一出戏再久,终究还有退场卸妆的时候,然而这张脸,却成了自己一生的无法卸下的面具和束缚。
是的,这就是她的魔障。苏璎早就对她说过,如果只是单纯消去伤疤重新开始,做个寻常妇人嫁人生子,她或许不会日日从噩梦中惊醒,害怕自己一朝被打回原形。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一生一世,再也做不会真正的季绵,那个十七岁笑意盈盈的天真少女,最终被自己逼死在了那条陋巷之中!
推开门,却看见一袭白衣在窗前微微焕发出一层柔光,季绵不免尴尬,开口想要解释什么,然而苏璎却截断了她的话头,“我方才都听见了,他是真心待你好。”女子笑意温润,然而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哀悯。
明知结局悲凉,那么此情此景,又叫人情何以堪。
“是么?”低低的叹了一声,季绵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眼中有说不出的黯淡,“可是,他究竟爱我什么呢?德浩他喜欢的,是我在戏台上扮虞姬,扮玉环……扮那些风流妩媚惹人怜爱的女子,然而真正下的台来,他依旧是王孙贵胄,我不过卑贱之躯。”
“更何况,姐姐……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该得的东西。”季绵微微上扬的眼角敷了淡淡一层胭脂,那种红像是开得快要凋谢了的花朵,色泽斑驳,却极衬她象牙白的肤色。她颤抖着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孔,那张倾城的容颜,甚至没有一块皮肤是属于她自己的。
这种偷来的荣耀和喜悦,是她终生的噩梦!
窗外花木扶疏,铜壶更漏点点滴滴,像是流不完人生逆旅,点滴都敲打在心头,苏璎忽然闭上眼睛,喃喃道:“或许是我的错,假如当日我不应允你,今时今日,一切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不是的苏姐姐。”见到苏璎自责,季绵连忙摇头,“姐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所以姐姐肯定也不明白,作为一个凡人……这一生本来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与不甘吧。”
“姐姐,我真的很感激你。七年前若你不曾出现,我可能永远都只是个任人打骂的乞丐。今时今日,我能站在戏台上,无论有怎样的成就,都是姐姐给的。”
看着女子哀悯的目光,季绵深深行了一礼,真心实意的说道。她一直在感激苏璎,从未有片刻的忘怀。如果不是苏璎,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今日。
“我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了今日。”苏璎叹息,她的目光悲悯而柔和,静静的注视着那个一身倦意的艳妆女子,或许正准备出台表演,那妆容化了一半,她竟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了。
窗纸上画了一幅柳絮春景图,如今再暗夜中看不清楚,只是一团淡浓不定的墨团,苏璎思索良久,终究叹息道,“其实,此时此刻再回头,不是没有法子的,我可以不再收回你脸上的金簪,纵然法力衰败,不能维持今日模样,但至少……至少,终究还是能保得住性命。”
从前的样子?那个面目卑贱丑陋的少女,一生都没有可能登上舞台的机会。今时今日,真的还回得去么?然而那一句话哽咽在唇齿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明白了。”季绵笑了笑,眼中一片温柔清浅,人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她到底放不下,“姐姐,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季绵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要担心我。”
“那么……你好好保重。”苏璎也微微笑了起来,求仁得仁,她也无须再劝了,轻轻抬手覆住了女子的额头,在她细长的指间,有金红相间的光芒如水流动,等她将手抽出来的时候,苏璎的额头已微微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她的手中,静静握着一根鎏金的步摇,凤凰展翅的雕工精细,更难得是那一串珊瑚流苏,颗颗圆润细密,色泽光鲜,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然而此刻那凤凰的眼珠里竟然有着淡淡的蓝,越发显得高贵雍容,上面的灵气也远比初送给季绵时要浓郁得多。
“如今发簪取出,至多也还能再维持一日。这一日,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便都去做了吧。”
“姐姐,我今晚还有最后一场戏要唱,不知道姐姐可否赏脸听一听呢?”季绵看着那枚银簪出神,然而哀伤不过是片刻,她的眼底渐渐露出了欢愉的神色,“这么多年撑下来,我也算尽了力,如今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好,难得有机会。”生意已结,两人本来再无牵扯,然而苏璎却难得的应允了下来。
灯光华丽,锣鼓密集,唱腔悠扬凄切。一袭白衣的女子静静的坐在人群中,看着戏台上容光焕发的女子,忽然低语道:“你瞧,她是不是比华荣幸福一些,我自见到华荣,从未见过她这样快乐过。”
“她比华荣更懂得死心。”沉默片刻,颐言终于叹了一声。苏璎的唇角浮出一缕苦笑,终究神色复归平静。
“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音色渐渐拔高,身姿柔婉的女子一把长剑舞的犹如水银乍泄,季绵轻轻折过身去,将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在满坑满谷的人群中,她竟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还是穿着初见时那件藏蓝色的衣服,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季绵微微一笑,缓缓低下眉去,爱么?爱的究竟是这张皮囊,还是皮囊下的这个人呢?
眼中陡然有泪涌出,季绵悄然别过脸,贴着皮肤的森冷剑锋轻轻割破了皮肤,她华丽的一个转身,如一朵花开到了极致,终于无可避免的走向了枯萎。底下叫好声一片,然而苏璎却悄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
这一出霸王别姬,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能忘记了。
看着舞台上静静闭上了眼睛的女子,苏璎悄然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样也好,这世上的事,难得有几桩是圆满的,她在这个时候死去,好歹将这份情意推倒了巅峰。
日后,无需再看见彼此交恶的丑陋容颜,世人想起她来,也是此刻舞台上那羞煞牡丹的艳丽面孔,千古绝唱。
繁杂入耳,一颗心却越发沉寂了。她在这世间游走,看过许许多多的人,也见证了许许多多的事。世上的女人多数逃不过情爱痴缠,她所收取的感情,最多的无外乎也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情爱。然而这个名唤季绵的女子,她最后却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竭力而死。
她终于在七国之中扬名,数百年后梨园都会传诵这个女子的事迹,但她从未爱过任何人,她爱的,永远是戏台之上水袖轻扬莲步轻移的自己。所以这一刻……她宁愿提前结束这场生命,也不愿意半年后继续丑陋卑微的活着。
“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啊……”推开长门,苏璎的神色竟有着难以言表的哀戚。一步步走入中庭,只听得见长风烈烈,吹得满院繁花如雨。或许是刚刚送别了一位故人,又或许是自己的心起了波澜,苏璎竟然没有向往常一样迅速离开。而是站在庭院中,任凭落花沾衣,一袭白衣在风中飒飒。
二十二章
天上满月无缺,如水银泻地般的月光倾泻而下,白衣黑发的女子陡然闭上了眼睛,面前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个羽扇纶巾的男子,眉目如剑,眼中也是清清冷冷的光泽,然而笑起来的时候,却宛如最温柔的一抹月光,在人心底洒落一片皎洁的光芒。
子言……你如今,还好么?
苏璎摊开手,身侧的白猫立刻稳稳的跃入了怀中,然而它抬起头时,并不曾见着那个女子往常淡淡的哀伤,眼中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