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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不以为意的怜儿侧过身,然而手中的火光却被折射回一缕奇异的光线。再也顾不得心底的失落,已经灰头土脸的女子,颤抖的将那几块石子捡了起来。不,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子,而是整整齐齐的堆在地上的纹银。
被银两压住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她就着昏暗的光一字字的看了下去,那上面连名字都没有写,只说如果她们真能逃出去,最好是往连国去,那里是女王统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不肯署名,只怕是叫人瞧见了会落下口实。
他没有来,那个人……竟然没有来!怜儿怔怔的握着手中那份信,那熟悉的笔记此刻看来竟然无比让人心寒。沉默了半晌,井底的女子忽然狂笑起来,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那个男人,原来心底根本舍不得为她们主仆二人做出这样大的牺牲。王家兵败如山倒,谁人还敢和他们牵上一丁点的联系,可笑的是小姐到死都以为他一定会在井底等她,他们会纵情山水之间,再不必管什么门户之间,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哈哈,哈哈……黑暗中,滚烫的眼泪几乎灼烧了女子的容颜。她冷冷的笑了起来,忽然想起初见那一刻,他唇角淡淡的笑意清润文雅。
“这对耳坠素雅,很配姑娘。”
其实,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井底陡然传来一声闷响,有艳丽的梅花渐染井壁上,宛如一幅凄婉的画卷。不知底细准备来此取水的衙役疑惑的探下身,却发现井底隐约似是躺了一具女尸。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心求而不得的执念,未必非要是旁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主角,即便是身在暗处,那些晦涩与隐秘的心情,从来也不曾比任何人逊色半分吧。然而,值得么?苏璎看着一柸黄土掩尽了风流,怜儿,那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你这样喜欢他呢。
喜欢到不惜杀死了自己的主子,不惜十年来被愧疚折磨不得超生,喜欢到……最后都忘掉了自己。然而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记忆里的,永远是那个端庄娴静的王家大小姐,他以为自己辜负她,也以为她为了自己魂魄无依了十年,一片痴心,终究都被掩盖了。
怜儿,他后来有了一个泼辣艳丽的妻子,也会时常因为自己当年的软弱而觉得愧对王紫英,可是他却永远不会记得你,他不知道,原来你曾经为他受了这么多苦。
“难怪……难怪你说,若有来世,不必再遇见了。”苏璎怔怔的看着那一株开得繁盛的梨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此刻盛开的究竟是洁白的花朵,还是本就是千万片似纷飞大雪,女子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呢?
此时此刻,梨花的花期早已过去许久了。
握在手心那一对寻常的石榴石耳坠竟然变了颜色,仿佛一滴鲜血从纸上晕染开来,在耳坠中,好似也有一滴血一层层浸润开来,生生的将那对寻常的耳坠变成了绝世奇珍。怜儿她,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劫,转世投胎去了么?
苏璎怔怔的在那株梧桐树下站了片刻,一颗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世事无常,她孤身百年在人间历练,原以为自己都看得透彻了,然而……原来始终是不懂么?人心的无常和多变,凡人心中错综复杂的隐秘和黑暗,自始至终,她就从未亲身经历过啊。
颐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原来那日它连夜追了子言出去,竟然被误认为是寻常的妖怪之流。子言无意杀生,不过是施展了一个法阵将它困了几日,它好不容易等到维持阵法的灵气渐渐枯竭了才从中逃了出来,谁知道一回客栈便发现了不对。那客栈外头一如往昔,但是四处分明有南明离火烧过的痕迹,任何妖怪住进去只怕都会心惊胆颤,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始终不见苏璎的踪影。
幸亏颐言熟知苏璎的气息,知道对方还在横城之中,一路追踪,这才跟了上来。
原本那家客栈自然是住不了人了,不料子言自己在横城租了一个小院子独居,此刻倒也方便,干脆便一同住了过去。
庭中碧草青青,藤萝缠绕,年年岁岁,想必不论这庭院中的人老了多少,这一点芳草萋萋却始终不会改变吧。然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苏璎的神色却渐渐茫然起来。这座寻常的院落,恐怕很难有机会见到比它还要年长的人吧。岁月的痕迹早已碾碎在青苔旧瓦之中,然而却从来不曾在彼此的面孔上留下印记。
五十四章
他们不会衰老,只会消失于天地之中。这无边的寂寥和灰暗如潮水般涌来,一颗心竟然觉得不堪重负,痛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可是这种痛,却并非是伤势引发的预兆。就是无缘无故的,一下下的痛着,不会要了人的命,却终究觉得怅惘。
多么可怕啊,永生永世的活着,活到哪一日,这场生才算是走到了尽头呢?
苏璎怔怔的望着子言,只觉一颗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红尘百载,旧人来归,她终究在天地之中,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或许,两个人能够时不时的说说话,聊一聊当年的旧事,闲暇时共饮一杯清酒,便足以慰寥这悠悠一生了吧。
子言默默叹了一口气,问道:“我在下界寻了你百年的时光,当年一别,你如今,可还好么?”
苏璎淡然一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无论是数百年前从仙界私逃下凡,还是今时今日修为大损落魄成妖,苏璎都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然而到底是女子之身,纵然素日清冷如月,听见对方这样关切的询问,苏璎还是忍不住动容。
子言脱下身上的披风覆住对方的肩头,怜惜的望着对方。百年来,他时时在想,自己若真的找到了苏璎,又该和她说些什么呢。将她带回九重天是势在必行之事,然而除了这句话,他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原来千言万语,不过只得轻轻问这一句,你过的还好么?
“苏璎,你如今伤势太重,只怕要好好休息才是。”然而,到底是不一样了,对方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当初在九重天上的单纯清澈,而是充满了冷锐与坚定,百年的时间,他们最终与彼此擦肩而过了。
子言看着伤势颇重的女子,不由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当初的事,你可曾后悔过?”
“从来没有,我只怕会牵累了你。”苏璎终于将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当年子言负责看管天尊的藏宝阁,自己也由他掌管。若非趁着一时之机自己私自逃了下来,甚至不惜受九天罡风之刑也要下界,今时今日,或许还是呆在九重天上做无知无识的一颗琉璃珠吧。
她私逃下界,百年来销声匿迹从来不敢露出端倪。吸取那些人的爱恨情仇,便同时抹去他们的记忆。最后能记得她们这座红尘阁的,凡尘中不过寥寥二三人而已,而那几个人在苏璎看来,便不仅仅只是客人那么简单了。她也曾动容他们的爱与恨,所以不愿拂去彼此并肩的记忆。
这样狷介,却也不是不担忧天界会有人来寻,然而不知道为何,九重天上却始终毫无动静。
子言一震,缓缓摇头,“无妨,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么。”
“那便好。”苏璎微微笑了起来,“我总怕当初的事会连累你。”
子言的脸色蓦地一变,半晌,才低声说道:“自然不会,只不过阿璎,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与我一起返回天宫?”
“返回天宫?”女子的眼神复杂,唇角忽然微微上扬,“为何要回去,回去了又作什么呢?那样枯燥无味的日子,除了一日日的活下去,再也没有半点乐趣。”
“即便有我在天宫,你还是觉得毫无兴趣?”子言的一张脸变得铁青。
“你毕竟是道君,日后我成了天女,两人来往密切,到底叫人说闲话。”苏璎轻轻笑了起来,打趣道,只是见对方的脸色依旧不善,这才认真起来:“子言,我一早便说过,我比不得你有慧根,我在红尘百年,有些事始终看不透。或许有一日我看透了,也倦怠了,自然便会重返天宫了。”
“是么,可是那又要多久,百年之后,还是千年之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意,一向从容镇定的男子拂袖起身,“苏璎,你到底还要在红尘中痴缠多久!”
苏璎怔住,不曾料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生气,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反倒是颐言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见气氛实在尴尬,不得已才讷讷开口道:“小姐受了很重的伤,她并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再也禁不得九重罡风了呀。”
子言皱眉,伸手去探女子的脉搏,“你受了重伤?当年你不顾一切从南天门跃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留下祸根。但那并非什么大碍,服下我从老君那里带来的九转金丹,不过半月,便可一切如常了。”
苏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疲倦,低低一笑,说道:“子言,我如今,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三个月前在楚国王都青勉,我用自己的身躯封印了邪魔。今时今日,你又如何还能带着我重回九重天宫那样的圣地呢?”
“你以身封魔?”子言肩头一震,心头顿时掀起一片狂潮,这件事绝非苏璎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如果邪魔入体,那么对方就一定会受到妖邪蛊惑,天地正邪循环不休,人心更是如此,常人能够自制压制心底恶念已经不易,若时时受到教唆诱导,那么势必要堕入魔道无疑。
颐言见苏璎只是出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急得也在一边劝诫道:“小姐,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就算你执意不肯回九重天,但现在你身体中竟然有邪魔入体,如果不跟在苏公子身边,到时候魔气反噬,你如何压制得了?”
苏璎沉默了下去,半晌后才淡淡说道:“既然是将来的事,便留待将来再说吧。”
小小的庭院陡然沉寂下来,只听见微风摇动花叶发出的簌簌声响,子言沉吟,“既然你不愿意回九重天,那我再陪你一些时日便是了。”
流光幻世,转眼便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苏璎并没有再开红尘阁,因为她的身子越发虚弱起来。子言对她照顾得自然上心,只是上一遭借用了邪魔的力量,每一个晚上苏璎都梦见那些曾与自己做过生意来往的人。
然而这些人中,多数都很少能够善始善终。午夜梦回,苏璎会忍不住反问自己,比起身体里寄居的邪魔,或许在世人眼中,她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一日一日的呆在这座庭院中,到底觉得憋闷。子言因为要找到克制邪魔的办法,每天都困在书房里翻阅古籍。不是不曾感激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苏璎总觉得一颗心空空荡荡。时间一长,便再也坐不住,只想出去走一走。
河岸柳堤有雪白的飞絮飘扬,还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糖葫芦的商贩。是个寻常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孩子,长得倒是十分可爱。颐言用头凑了凑苏璎的手臂,一下子从她的怀中跳了下去,绕着那卖糖葫芦的人走个不停。
苏璎失笑,颐言贪吃的程度真是耸人听闻,喜欢吃鱼是猫的本性那便也罢了,可是何曾听说过一只猫还喜欢吃糖葫芦的。那卖糖葫芦的中年男子一脸诧异,倒是后头跟着的那小女孩十分可爱,蹲下身来试图摸摸颐言的脑袋,颐言哪里会被她碰到,身子矫捷的跳回了苏璎身边,还对着那孩子做出呲牙咧嘴的表情。
“呀,爹爹,你瞧那猫多可爱。”想必是怕孩子一人在家不方便,所以干脆也一并带了出来。面色枯黄的中年人却一时讪讪起来,随即拉进女儿的手,一连串的说道:“宝儿,我们快走,快走!”
“要两串葫芦吧。”苏璎从怀中掏出几枚同伴,那孩子立刻挣脱父亲的手,乐呵呵的跑到苏璎身边。粉雕玉琢般的一张脸,长得十分讨人喜欢。十分乖巧的伸出双手来接过钱,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的猫真漂亮,白的糯米团子一般。”
苏璎蹲下身子双臂微微向前一伸,一把将活蹦乱跳的颐言抱在怀中,凑过去问:“的确十分可爱,不如你摸一摸它如何?”
“可以么?”孩童的眼神十分天真,有些怯怯的问道,见对方鼓励的笑了笑,这才壮着胆子伸出手去,颐言十分不满的撇过头去,似乎非常不屑被小孩子当成玩物,倒是那小女孩乐得咯咯直笑。
“姑娘,这是您的两串糖葫芦。”那男人原本看苏璎气态高雅,怕是哪家的小姐出来春游,所以一直拉着自己的女儿快走。此刻一件对方并非骄纵蛮横之人,连忙挑了两串上好的糖葫芦递过来。
女子笑了笑,眼中的光彩犹如冬日绽放的雪花,晶莹剔透。她将一串糖葫芦递给那小姑娘,低声说道:“这一串,姐姐请你吃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苏璎,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这才点了点头,小声却喜悦的说道:“谢谢姐姐,姐姐长得真漂亮,以后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
苏璎愕然,唇角含了一缕淡淡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顶。
她看着蹦蹦跳跳的孩子牵着父亲的衣袖往前走了,忽然低头笑了一声:“凡尘中有些东西看得多了,才会觉悟到,其实若不是有那么多的贪嗔痴恨,他们原本都应该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