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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璎一怔,多年不见,从前那个锋利孤傲的男子,似乎变得和缓了许多,不过……数十年漫长的时光长流中,人性的多变又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呢?
几十年前,他初见她的时候,还是在魏朝的都城铂则。彼时的自己穷困潦倒,然而参加科举考试却还有一段日子,那个时候,真正是举目无亲。
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在铂则的街头叫住了自己。她在铂则有一家小小的店铺,名字似是叫红尘阁。他当时觉得惊诧莫名,然而一袭素衣的女子却淡淡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和今日竟然毫无二致,时光无情而仓促的流逝,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如今,他和婉萝都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连新王都已经年过六十。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依旧是当年初见的模样,有着冰雪般清冷皎洁的面孔。
然而,他和婉萝都出奇的选择了沉默。或许在当年,他就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吧,这个女子,绝非是靠着一个店铺艰难维持生计的人。她与他们,本来也就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自己才早早熄了绮念,下定决心和婉萝共结连理,如今举案齐眉,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然而隔了这么多年,再次看到眼前的女子……他竟然还是觉得心中一阵惊悸。
“凌府,你如今倒比从前看得开一些了。”苏璎敛眉,眼中也露出了十分奇异的神色,她独自行走凡尘,看过了太多的人与事,爱与恨,也无谓有什么故人,数百年来,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和颐言孤身结伴罢了。
如今,竟然还会特意寻上从前的故人,连自己都觉得分外感慨。
“新王他……如今还好么?”李凌府的脸上显出一种迟暮的黯淡光芒。
“我原以为你会恨他的。”然而,苏璎竟然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衰老的男子,“毕竟你当日官居上大夫,要不是他登基,恐怕你追随浮王,如今应该也是要官拜宰相了吧。”
“呀……”绯眠低低惊呼了一声,祖父曾经竟然有机会做这样的大官么?那么,究竟为什么自己一家人非但没有住在魏国的王都铂则,而是隐姓埋名的搬进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渔村呢?
祖母切菜的手顿了一下,似乎也是被两人娓娓道来的语气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眼底渐渐漫出稀薄的温柔。
“呵……陈年往事罢了。”李凌府苦笑着摇摇头,记起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以及后来官场之上如履薄冰到呼风唤雨,如今恍然回首,当真不过是黄粱一梦,唯一剩下来的,也不过是眼前这座破旧的房屋和围绕在身边的妻子孙女,连自己的女儿,都已经先一步离他们而去了,“当初要不是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又怎么会对我手下留情呢?”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彼时李凌府上京赶考,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正想在街上替人写家书或者是对联来赚些银子,然而兜兜转转走了几圈,才发现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在茶棚外坐了半晌也无人光顾生意。
正在心灰意懒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李凌府倒是分外好管闲事,此刻便也顾不得没有生意,就这么往前面一路挤了过去。
走的近了,隐隐约约看出是个身姿楚楚的女子,正被一个粗壮的妇人厉声喝骂着。那女子荆钗布裙,原本一言不发的收拾着被扔在地上的行李。然而那妇人始终喋喋不休,一个劲的口出污言秽语,“真是个贱蹄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厨房里打杂的粗实丫鬟罢了,也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伤了少爷。也不是老夫人仁慈,只怕此刻就要扭送你到衙门去。”
那人也不回话,将地上的东西用一块方巾包好了,这才抬起头冷冷的说道:“你们方家又算是什么好东西?真是作孽,老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生出这样的孽子……我虽是在方家为奴为婢,但也只是个奴婢,何曾做了翠红楼的花娘?”
那管家模样的妇人想是不曾料到对方竟然敢顶嘴,而且还说得如此伶牙俐齿,一时气急攻心,就高声骂道:“真是反了天了,哪里有做下人的还敢这么诅咒主子家的?你们几个吃白饭的不成,还不给我打?”
那妇人看了众人一眼,冷哼道:“这是做什么,围在方府面前,莫非是要聚众闹事不成?”
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虽然想出生阻拦,可是抬头看看方府的牌匾,终究还是敢怒不敢言的散了开去。那个瘦削的女子却也倔强的不肯认输,大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王都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胖胖的中年女子冷哼一声,“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想想方家是什么样的的地方,由得你口没遮拦的胡言?”
几个家丁卷起袖子走了近来,其中一个伸手便拽住那女子的头发,抬起手便是一个耳光狠狠打过去。然而真是倔强,即便嘴角有殷红的血迹,那个弱女子也只是高傲的仰起头,恨恨的盯着对方。
那家丁一时露了怯,竟然不敢再打下去。
“方家的大小姐是如今魏王宠爱的柳妃娘娘,满门大户何等尊崇,今日倒做出当街殴打女子的丑事来,真是让人贻笑大方。”是个年轻的青衣男子,穿着蓝色的长衣,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然而眉目间正气凛然。
第九章
“哪来来的穷书生?”管家模样的妇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方家的事你也敢管?”
“呵……”李凌府冷笑,指着那管家说道,“这真是方家的事,若把这事闹到上头去,你说你家主子就由的你胡来?这位姑娘都说了,你家老夫人都已将这姑娘放了出来,你叫人在这里教训她,老妇人可曾知道?”
这样年纪轻轻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那人面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推开门往屋内走去,一边恨恨的骂道,“别再叫我瞧见你,这是个浪蹄子,哪里勾来的野男人……”
“你!”那姑娘是真的气极了,便要冲上去理论,然而却被身前的男子侧过身挡住了,对方倒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姑娘何必和这种人置气,如今已是自由身,无谓多惹麻烦了。”
女子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歉然的对李凌府施了一礼,“连累公子了。”
“没有的事。”李凌府摇头笑了笑,又自顾自的走回去收拾自己的纸笔去了。
“喵……”不远处,蓦地传来一阵缠绵的猫叫声。
“不错,倒是个上佳人选。”隐在暗处的女子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额角。在她的手上,用红绳串者的一枚玉佩轻轻摇晃着,“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在李凌府收好东西准备回客栈的时候,忽然远远听见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
是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一张脸素白如玉,说不上多么出众,但就那样站着,竟不似是这人间该有的女子。
“李公子,小店有一样东西,相请李公子不吝把玩。”那女子慢慢走近了,然而这话却说得莫名,毫无缘由的,李凌府却又说不出要拒绝的话来。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自己,纵有千百句话要拒绝,到了嘴边偏偏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那家位置偏僻的店铺中显得冷冷清清,一方厚重的鸦青色锦缎在门口垂了下来,将店中的摆设遮得密不透风——哪有人是这样做生意的?
高高的货架上,只有层层叠叠的货架耸立在室内。那些层峦起伏的货架上全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空格子,然而真是密密麻麻,这房子从外看上去不过寻常大小,然而入内一观才知道,原来竟是这样别有洞天。
苏璎伸手从屋后提了一壶滚烫的开水过来,那是一只小小的金色铜壶,壶嘴上还雕琢着淡淡的花纹,做工极为精巧华丽。
李凌甫的眼神变了变,连这样寻常的器具都如此精巧,更别提沸水一注入茶盏中,雨前龙井特有的香味便迅速在室内沉浮不定……这样好的茶,这样好的杯盏,还有,这样美的人?明晃晃的日光被轩窗上的折梅暗纹筛落一地,在地面上开出一地光影斑驳的枝叶横斜。
“不知姑娘叫住在下,究竟所谓何事?”衣服虽然破旧,然而却浆洗的干干净净,男子年轻的面孔对着苏璎,却始终遵守着礼节不敢逾越。
苏璎婉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龙凤齐飞的圆形玉佩,上好的和田羊脂玉,玉色水头通足,羊脂白更是细腻温婉,在女子洁白的手心静静躺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李公子,几日之后我便要离开此地,但这块玉我却无法随身携带,不知道公子可否代为保管?”
尽管对方说话的表情真挚,然而李凌府却还是皱起了眉,那块羊脂白玉单就这块玉料就价值千金,更不提上面龙凤呈祥的雕工更是巧夺天工,这块玉放在市面上,恐怕只会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这个神秘的女子在街口叫住自己,竟然是要自己替她保管这枚玉佩?就算是至亲好友,恐怕也不会将如此珍宝拱手相让,更何况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如此贵重之物,李某不能收。”李凌府摇了摇头,他无意打探这个女子为何要将这个东西给自己保管,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并非这样贪图富贵的人。
“公子误会了。”苏璎笑了笑,似是猜出他心底在想什么,想那块玉佩悄无声息的放回桌子上,“世人都说以玉养人,其实人又何尝不能养玉呢?”
“这枚玉佩交给公子保管,却并非是馈赠,有朝一日,我必然是要找公子要回来的。”苏璎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怜悯,然而李凌府知道,那一点怜悯,不是给自己的,她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那块玉佩,莫非……是故人遗留下来的东西么?
胡思乱想着,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以人养玉?”
“还望公子能佩戴着这块玉佩,每日千万不要离身半个时辰以上。”苏璎颔首,脸色亦变的郑重起来,“玉石本有灵性,也是识人之物。公子高风亮节,想来苏璎不会看错。只是戴着这枚玉佩,恐怕阳寿有损,对主人来说,并非是什么吉物。”
“公子不妨慎重考虑。”她打开一个抽屉,从中抽出一张面额千两黄金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李凌府顿时色变,眉宇间隐隐有些怒意,“且不说姑娘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凌府虽然贫困,但并非姑娘靠一笔钱财就能说服的人。”
然而这样的恼羞成怒和迫不及待的解释,真的便是因为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么?素来豁达的李凌府感觉心口有种奇怪的情绪在蔓延,这种感觉……自己从来不曾体验过。
苏璎仰起头来,隔着淡淡的日光,她的连苍白的竟然没有一丝血色,“李公子,你难道不想留在铂则考取功名么?世事原本多艰,你若真的肯为我保管这枚玉佩,阳寿必然锐减,多则七年,少则五年。这一点钱,不过是我给的微薄报酬罢了。”
李凌府一窒,竟然再也说不话来了。的确,他自幼便立志要在朝廷为官,可是如今官场黑暗势力盘根错杂,他无权无势,想要进入朝野成为殿上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甚至此次科举在即,自己却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是否能坚持到科举考试那一日也未可知。
十年寒窗苦读,层层选拔之下才好不容易获得了进入王都考试的机会,难道……便要这样功亏一篑么?
那个女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李凌府呆愣了半晌,这才跌跌撞撞的扶住桌面慢慢坐了下去。
“是凌府迂腐了。”倒真是个果决的男子,一旦下定了主意,便对着苏璎抱拳施了一礼,“可是就算李某代为保藏这枚玉佩,姑娘日后又如何来找在下呢?”
看着对方困惑的眼神,苏璎淡淡笑了一声,“李公子不必担心此事,总有一日,苏璎会亲自上门前来拜访。”
苏璎掀开帷幄,对着不远处的街道忽然笑了起来,“李公子,你瞧,那里是否有人在等着你?”
李凌府走过来,随着她手指指向之处,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瘦削的女子,荆钗布裙,然而眉眼间却是温柔而倔强的,那不是,方才那位姑娘么?
“去吧李公子,苏璎祝公子能早登金宝,蟾宫折桂。”青色锦缎后的女子淡淡笑着,那张冰雪般的容颜刹那间便被屋内的黑暗吞噬得无影无踪,然而李凌府心下却一阵恍惚,仿佛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张清丽面孔的消失,一同遗失在了那家神秘的店铺中。
自那一别,眨眼便已几十年了。
日后,李凌府为了那一千两的黄金资助,果然顺利留在了铂则,甚至在考试中一鸣惊人,深得上任魏王的赏识。他也和那个受人凌辱被赶出来的婢女——婉萝结成了夫妇。然而仕途坦荡的李大人,心底却始终有一个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
“魏王他,身子只怕是远不如你了。”苏璎的神色有些黯然,她独行时间,虽然看多的悲欢离合数不胜数,然而旧友别离,独留自己一日一日看红尘老去,有时候也极易生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