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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易城中住了几日,几乎举城中人都知道第巴桑结嘉措对五世仁波切十分不满。作为二十四岁就执掌大权,举全国之力扩建布达拉王宫的第巴而言,这位十四岁才被迎回的转世灵通,似乎远不及自己亲自养在身边来的更为亲近。最初的融洽很快就在数个月之后露出了端倪,原本信奉宁玛派的仁波切并不能适应格鲁派的教规。王都之中甚至隐隐有风言仁波切在王都之中有热恋的情人,只是一直没有露出行藏罢了。
六世仁波切在第三个月之后就和第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据说是因为六世仁波切想要离开布达拉宫,他出身宁玛派教众之中,自幼并没有要戒女色这一说,更何况……第巴桑结嘉措自然知道民间的流言蜚语并不是空穴来风,年轻而聪慧的继承人心中的确是有一个热恋的女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在兰卡子所看见的那个女子吧……出于这样的考量,第巴桑结嘉措自然不会允许这样荒谬的请求。
自那以后,第巴便与自己亲手扶持的六世仁波切关系趋向于破裂。民间的风言风语越盛,在景国之中,另一大权贵——汗王贵族们则开始颇有微词。一直对桑结嘉措心怀不满的和硕汗王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已经在暗中集结兵力,意图讨伐由第巴一手推上高位的五世仁波切。
他回到布达拉宫之后就开始疯狂的写诗,真是奇怪,一个和尚,竟然能写出那样缱倦情深的词句。一个和尚写情诗本来就已经是大逆不道的事,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作为六世仁波切,他代表的是佛门的形象与信徒心目中的活佛。桑结嘉措自然震怒无比,干脆将他幽禁在了布达拉宫之内,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有些东西,越是想要阻挠,最后的结果却也越是适得其反。
青灯之下,常伴古佛。那些呢喃的诵经声与空气中袅袅的檀香,此刻听来,依稀像是一场旧梦逝去之后的回声。
伽罗如此执着的想要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执念,可是……她的眼神那样淡,淡的就像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关系一样。这样心口不一的一个人,实在是让人十分难懂。
相处的时间渐渐长了,苏璎竟然发现五世仁波切会偷偷的从布达拉宫来到这座小小的酒楼之中。联想起这个男子为爱痴狂的种种行径,实在是很难让人猜不到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苏璎就或多或少的猜到了,那个传闻中让六世仁波切痴迷的女子,名字唤作丹朱卓玛,后来被掌权的第巴仁波切以引诱佛爷的罪名活生生的烧死了。如果丹朱卓玛就是伽罗的化身,那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一直在纠结与自己和六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从一开始纯粹的好奇,到后来的越陷越深,这世上的事,玄妙的不能解释。
每每到了月圆之夜,伽罗就会照例放下几个酒杯,几样自己亲手烹饪的点心,等着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从布达拉宫的小径隐秘而来。景国的月色明亮的就像是一轮硕大的灯火,悠悠的照亮了十方八界。一张软榻,一壶清酒,他华丽的长衣覆在女子的肩头,这样和谐动人的场景。
有时只需等上一会儿便好,有时有要等上小半个时辰,可是他到底是会来的,从来不曾叫伽罗失望。苏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在某一日现出身形,叫住了这个传闻中的男子。
对方原本冒雪回去的步伐顿了一顿,在月光下玉石般的面孔英俊的叫人暗暗吃惊。隔着一层淡淡的月光,他笑了笑:“这位姑娘,叫住在下,可是……”
苏璎探究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将目光移回到小屋内坐着出神的伽罗身上,半晌,眼底才盈出笑意:“你可知道,如果今日叫住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和硕汗王的手下,或者是任何一个对你心怀不满的人,你可知……事情会闹成什么样子?”他错愕的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然而却并没有惊慌之意,半刻,他才低声说道:“或许我会被第巴废黜,或者……死被烧死。不过,那有如何呢?”一个人将生死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有时候可能只是出于一时气愤,因为他并不知道死这件事究竟有多么可怕。可是他却明白,他明白自己作为一个活佛来赴这样的约会究竟预示着什么,一旦被人看出了蛛丝马迹,他随时都会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明明知道,还要去做,他的心底,应该是有比这更为重要的坚持吧。
半晌之后伽罗从屋内走了出来,两人并肩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过了片刻,苏璎忍不住说道:“若是这样的一个人,也难怪欲色天从前也会倾心。”她转过头来,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困惑:“倾心?你以为,我喜欢他不成?”
苏璎当然是这样以为,她可不会觉得仓央嘉措冒着被杀的风险来喝这一杯酒,仅仅是因为想要喝酒而已。一路冒着风雪赶来,实际上想要的,也许不过就是贪图两人之间这短暂相处的片刻。如今伽罗竟然问出这样的话,可见那些过去,的确都是不记得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悄然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或许我真的是喜欢他吧,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喜欢他呢。我是欲色天的天主,遵循佛陀的法旨来守卫佛子,我怎么能够……喜欢他?”
苏璎的手指微微一动,漫天的雪花忽然间下的更密了一些,兜头兜脑的扑过来:“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人自己做主的。”
她的手轻轻抚上额角,露出了几分疲倦的模样,然而神色却依旧是冷的:“是么?可是,怎么会这样荒谬。他是景国民众信仰所在,也是转世真身。如果迷恋女色,实在荒谬至极。”苏璎讷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仰起头,淡淡说道:“我应该回去了。佛国多有派弟子出来守卫佛子,想必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苏璎笑了笑,知道伽罗其实是在开始逃避了:“既然如此,如此寻常的事,为何你却会忘记了呢?”
一时之间,天地寂寂,只剩下风在雪地之中呼啸。云卷云舒,花开花落,转眼之间,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之久。或许就像是伽罗说的,因为苏璎的缘故,曼陀罗大阵从前不会显现出来的那些幻境如今却出现的异常顺畅。欲色天的天主身份尊贵,如果不是佛陀出手封印了她的过去,那么,没有人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做这种事。
曼陀罗阵似乎是在地狱伽罗试图利用自己窥探过去的意图,所以无论她怎么努力,最后倒映出来的都只是一开始的那一幕。那个孩子落寞的看着整个世间,神色忧愁而寂寞。苏璎猜想,就算没有对回忆的执着,数百年无声的守望,她自己也已经对那个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吧。对于伽罗而言,她的一生漫长的看不见尽头。欲色天天主的身份尊荣无比,能够以阿修罗魔族的身份入主欲色天,佛陀可是施下了极大的恩典。但是,在曼陀罗阵中飘荡了这么多年,她的寂寞却像是阴影中肆意生长的苔藓,日复一日,最终遮蔽了原本清明的一颗心。
只不过她自身受封于佛陀,既然曼陀罗阵在排斥她探究过去,那么任凭伽罗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的。只不过苏璎不同,她原本来自九重天外,佛道不同,或许能够突破曼陀罗阵对伽罗的束缚,窥探到她过去被掩埋的记忆。
利用自己本体中的力量来读取对方的前尘往事,对苏璎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在自己进入曼陀罗大阵之后,那些从来没有在伽罗眼前出现过的场景已经开始一幕幕的播放。只是这些跳跃的片段并没有满足苏璎的好奇,甚至连伽罗自己也并没有想起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璎从来不会随意进入他人的记忆,有也不过是在魏国应阳信公主的请求,曾经为她织造了一个梦中的时光逆流。可是对于伽罗,苏璎实在是没有这份自信。只是……不试一试的话,未免太叫人不甘心了一些。
血红色的海水在外人眼中看来无比可怖吓人,但是飞溅的血水却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拥住了女子的躯体。寂静无声的血河之内,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苏璎陡然明白过来,这是伽罗的过去,她曾经遗忘的过去,却借助苏璎的躯体找到了重现的契机。
那张脸,依稀是熟悉的。被包裹在巨大的血茧之中的女子露出了半边面孔,眉眼分明就是如今的欲色天主。只是比起今时今日伽罗的素淡有高贵,这个还未睁开眼的少女唇色却更加鲜艳,眉目犹如一笔丹青落在宣纸上,艳丽的几乎惊心动魄。
苏璎猜想,或许这便是伽罗在冥河之中出生的景象吧。果然,天妃乌摩,大魔王波旬都伫立在一旁,须发皆白的红衣老者满怀兴趣的注视着新出生的女子。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却刹那冷了下去。“这个孩子,只怕在冥河呆不长了。”短短一句话,就判定了伽罗的生死。冥河老祖是由冥河孕育而出,其后的阿修罗人都是冥河教祖用大神通大毅力从冥河血海之中孕育出来的。阿修罗一族虽然在名义上归属了佛教,但本质上依然尊崇自己的父亲,冥河教祖。
这个法力通天彻地的老者一眼便看出了伽罗日后与佛门的渊源,才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然而众人却以为伽罗不蒙教祖喜爱,这个阿修罗一族最美的公主,却一直单独居住在幽冥血海的一侧,过完了自己冷寂的三百年寿辰。
七十五章
这一切的改变,应当来自于那一日佛陀来到幽冥地府探望地藏王菩萨。眼前的场景飞快的闪烁,苏璎凝眉看着一切,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原来一饮一啄,果然都有定数。
视野之内,有佛光梵唱遍布修罗地狱。原本灰蒙蒙一片的天空难得显露了一缕亮光,祥云莲座漫布狂野之内,这样显赫的声势,除了西方释迦牟尼佛亲至,实在不做第二人选。幽冥血海之中,万丈波涛顿时平地而起,修罗恶鬼做狰狞可怖之状,又有妖艳女子做轻佻挑逗之态。佛陀微微垂眸,身后追随的大德菩萨们纷纷口喧佛号,一时血海幻想被无量佛光瞬间击溃,一切恶鬼幻想,全都化作血红的水珠,重新落入阿修罗地狱之中。苏璎满怀兴趣的隐身在一旁瞧着,虽然明知这不过是曼陀罗法阵所呈现出的幻象,但是能够得见这样威势,倒也不枉自己来着血河走上一遭。
“呵,雕虫小技。”金刚尊者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号,低斥道。
血色的河水再次升起,犹如一层薄薄的纱帘,那血河河水的背后,分明站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那血帘背后的女子冷冷开口说道:“阿修罗与佛道两不相犯,佛陀拜访地藏王菩萨之行,声势是否也太吓人了一些?”隐匿在诸佛之间的佛主看不见人影,倒是护法的尊者哼了一声:“阿修罗道早已归入佛教,怎么能说是两步相犯?”
“妖女,佛主在此,还不速速退开?”
天地有浩劫,一亿八千万年便了此一次因果,天地便又可重新开炉演化纠缠爱念。在上一个一亿八千万年中,冥河教祖与释迦牟尼佛斗法惨败,整个阿修罗便归入到八部天龙众之中,成为了佛教的护法尊者。这是阿修罗界可谓最屈辱的历史,偏偏佛教还有不动明王脚踩大魔王波旬的雕像,所以冥河教祖才关闭幽冥血海,誓要扳回一局。
血色的水帘将背后的女子遮挡的严严实实,背后的人一时之间没了声息,过了半晌,她才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如果我不让,又该如何?”护法大怒,两手做孔雀明王印,鸣叫的孔雀佛音并没能一举击溃对方,反而被那一层薄薄的血帘兜头罩住,依稀能看见金色的孔雀发出哀鸣之声,然而血河之水是鸿蒙初开时所凝结出的污秽之所,即便是孔雀明王亲至,恐怕也要吃个不大不小的苦头。遥遥望去,金色佛光与血色河水间杂在一起,一群人不好一起出手,免得落下以少胜多的罪名。一时之间,竟然被一个阿修罗的妖女阻得极乐净土一方神佛不得前进半步。这样迅疾的交手间,被血帘遮蔽的身形也渐渐显露了一些,那双冷如寒星的眼睛冷冷的望着一干人等,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过了片刻,血河底下传来了更加巨大的声响,哗啦啦的水声从底部汹涌直上。隐隐似是有什么鸿蒙之前便有的凶恶气息从血河底部传来,原本气势汹汹的护法尊者目露惊慌,不过是一个浪头卷上来,护体佛光早已被颇得一干二净,要不是身后有人用接引佛光将他卷进了十二品莲台之中,只怕是刹那便魂消骨散了。
须发皆白的老者朗声大笑,被其余修罗众簇拥着往前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胆敢在血海之上放肆,甚至要出手伤我族人,原来是佛主亲至,难怪难怪……”这番话明褒暗贬,即便是诸佛也有些面露不悦,然而冥河教祖威名显赫,三界之内无人不知,其余人等自然不敢像刚才对伽罗一般放肆。
话音未落,佛光之中已隐隐有人叹息了一声:“冥河,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