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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不远处有两个簪花仕女,正推着一辆木轮软榻顺一座青色斑驳,饱经岁月而略有些倾斜的古老拱桥向远处一座云纹白陶观景重楼而去,软榻上围青纱帐,内里侧卧着一个白衣女子,似沉睡未醒,不知刚刚是否正在此处听子衿弹琴。回想起羲和开口称自己与小鱼为伉俪……正如南苎所料,这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果然他公布出来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传得尽人皆知。
茶已烹好,子衿斟入四只玉碗,放至托盘中,一旁侍女将茶一一端至面前茶几上,羲和向南苎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茶又辣又咸……味道极怪,南竺忍住皱眉呛咳的欲望咽下一口,放下茶盏,淡淡一笑,脸上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品的是寻常的雨前清茗。
此茶是问天谷的一种本地风俗,只因谷内气候温润多雨,颇有些潮湿,因此茶道相较谷外也有所不同,不是清茶,而是这样一种味道很怪的“糊辣汤”一样的东西。
小鱼端坐在一旁重席上,低头吹散茶盏的热气,假装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略偏头,灵动的眼睛向南苎看过来,嘴角微微轻挑,带着一丝隐忍狡黠,分明是在笑话他明明不喜欢还要装作欣赏,总是怕失礼数的尴尬样子。这是她与他长久在一起形成的一种对话方式,短短一瞥,就足以了解彼此的真实想法。
来时路上南苎跟小鱼提过,要见的这一位曾是九天上的日御神君,神通广大,尊荣无比,曾驭六龙神辇,每日行天千万里,司日升日落之职,与月御望舒共同掌管天象历数,时间节奏。
那时候神与仙的界限并不明显,不过是天生或凭修为与机缘后天飞升的差别,无论神或仙,都归于天庭各司其职,而这日御月御是其中少有的经历过共工祝融破天之争以及两千年前五族问天之战两次天地浩劫的上古百神之一。在五族之战中,月御不幸损了神元,从此不生不死,无知无觉,而日御则在那一战中六龙尽失,一度被打回麒麟原形,连头顶的麒麟角也折了,神力丢了大半,心灰意冷,最后自请天帝降至人间做了此处小小土地。至于那千万年都与日御神君轮流值守相知相惜的月御望舒,他虽未见过,却可凭传闻猜到,想来就是刚刚那软榻上沉睡的白衣女子,如今神元不复,只留下这不老不腐的躯壳,形同一株植物,令人嗟叹。
南苎与羲和本无多少交情,只在当初自己初任见微掌门时,羲和曾随众仙赴见微山中拜访过一次,当时只为恭贺,交谈不多,只是临别时特地留了一句话,“日后上仙若要赴问天谷一游,请务必先至本君处,本君受故人所托,届时需转交一物于上仙,此物干系重大,切记切记。”
彼时人多事杂,未来得及细问,后来再一耽搁就险些忘了,幸好上次暄夜来十方观时提起问天谷的土地羲和曾是前任日御神君,不知可不可以邀来助南苎一臂之力,他这才想起从前曾与羲和有过一面之缘且曾有这样一个交待,遂恭恭敬敬下了拜帖,没想到不过半日就收到邀请,且回帖落款不只是羲和,还加上了望舒的名字,有趣的两个人。
此刻这位神君看起来并不着急将谈话引入正题,只是闲话这两千年来的人世变迁,从多年前仙界的杰出人物到他们的小辈,从西方诸佛论经大会到昆仑王母的蟠桃盛会,南苎浅笑应和着,追随着主人的话题导向,谈话随便地流淌过去,而神识却始终留意着周围。
从东窗望出去可见一泓莲湖,湖边是一个小村落,再远处便是百羽森林,青黛之中一座九重白塔依山而起,跃出于丛林之上,林中飞禽走兽无数,唯白塔下两只千年雷兽发出的低吼声最为慑人。近处便是这山中小院落,屋宇亭台总共七八间,倾耳细查可听到游廊外一侧厢房里有三两个女子在低声品评来客“真是不看不知道,我还当子衿公子的容貌已是出类拔萃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他长得更俊百倍的。”“却不知这位仙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让咱家主人如此紧张,数日前就洒扫准备,今日又顶着日头在院外苦候……”
西厢后柴房里有家丁在咚咚劈柴,后厨中有老妪在呵斥小童不要贪嘴偷吃给尊客备下的鲜果饴糖,马房里有几匹马儿喷着响鼻吃草,数只青鸟在白榆枝头愉快地咕咕鸣叫,一只红翼鸫鸟落在窗沿上偏头望着他,而后振翅飞过游廊,掠雨而去。
山庄内十分安静,目力耳力所及之处,都是一派安宁祥和,并无特异之处。南苎收回神识,端起茶盏又放下,对面子衿的目光……算是含蓄的,如果不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小鱼。原本对此人没什么防备,只是此刻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未免太巧,绝不会只是像羲和所说,山中偶遇,被其琴声所动,引为知己,邀其长居于此,只为每日听其弹琴解忧。
闲话半日,骤雨渐歇,羲和终于略有些踌躇地提出了条件,问南苎可有修复神元妙法。南苎心下了然,怜其情痴,也未推脱,只道愿勉力一试,是否能见效却没有什么把握。羲和见南苎并未拒绝,面露喜色,抬手屏退左右,起身将南苎引入内堂耳室,确定左右无人,方从怀中取出一只拳头大小模样古旧的紫金宝匣交予南苎道:
“故人托本君将此物交予仙尊,匣中一半,百羽林中观境塔下另有一半。仙尊此刻无需多虑,开匣便可知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观境塔(二)
南苎接过宝匣,只看上头银色羽毛状的封印,便已知道羲和所称的故人究竟是哪一个,口中言谢,将之纳入袖中,转身随羲和走出内堂。
羲和又客套了几句,称他还有些话想隔日与南苎商谈,今日时候已经不早,就请二人暂留在此处,后院早已备好了厢房,请二人先行歇息,待准备停当,再由他带路一起去观境塔不迟,亦不妨多留几日在山庄附近游览一番,也好容他好好款待二位。
南苎拱手点头谢道:“一切有劳神君。”羲和忙连道客气,随后不忘提醒南苎:“稍后还要仰仗仙尊施回春之法助舍妹回复神元。”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内室,回到前厅,子衿又拿出管家的姿态来,带着南苎和小鱼至后院厢房。
小鱼东厢,南苎西厢,院中隔着一座八角凉亭。
此时雨过天晴,时近黄昏,已是掌灯时间,只是小鱼想知道刚刚南苎和羲和在里面都说了什么,便随着南苎进了西厢。子衿紧随其后,也一起跟了进去。
厢房布置雅致,中间厅堂,左侧书房,右侧卧房,南苎踱进书房,在窗边椅子上款款落座,看了眼随后跟进来的子衿,微微皱眉,想着等子衿走了以后再打开宝匣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名堂。
子衿却不大知趣,招手示意门口下人添了茶水掌了灯,便也随小鱼坐在桌边喋喋不休地问她分别这一年的状况,左看右看哪里胖了哪里瘦了哪里又好像晒黑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鱼其实也想知道子衿这一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多话刚才在羲和面前不好问,现在才有机会细细说起,于是这两人聊得热络,却无意间冷落了一旁的南苎。
南苎自觉自己算是好修养的,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子衿和小鱼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焦躁起来,看着茶盘里的“糊辣汤”,想着袖中的紫金匣,心中愈加烦闷,忍了片刻还是没开口送客,只让侍女换上了淡水清茶。
一边喝茶,一边试图静下心来调息纾解,耳边却总是听到子衿的声音在喋喋不休,抬眼看子衿和小鱼一副恨不得促膝欢谈到天明的样子,将自己完全冷落在一旁,便越发气恼。
此时小鱼讲完了自己一年遭遇,正问子衿为何来到这里,可有继续好好修炼,子衿点着小鱼的脑门嗔怪道:“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好好修炼,你这个做师父的,哪里有半点做师父的样子,法术没教几样,就一声不吭自己走掉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让我好生挂念,哪里还有心思修炼。”
听完这句,南苎只觉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忍不住冷声开口道:“鱼儿收徒之事根本没有经过师门允许,完全是作不得数的。须知要入我见微一脉者,需通过层层遴选,由长老亲自出山检验,凡人不得超过十岁,资质更要千中选一,出身清白,品行端良,各项条件过关者方有资格接受入山试炼,此后还要历时六年过得三级试炼者方能择师行拜师礼。这些规矩连我这做掌门的尚且不能破例,何况你连祖师山门都未拜过,又如何能信口自称是见微弟子?以后这师徒之称还是莫要再提了,免得让人误会我见微山随随便便就改了规矩,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一番话说得极其不给子衿面子,小鱼也听得心惊,印象中南苎一直慈悲谦和,从未见过他当面发火让人难堪,看来这回子衿是真的得罪了师父才会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让人下不来台面的话。回想起早前刚遇见子衿时,就已经惹恼了师父,刚刚从进门后,师父也一直一言不发必定是在生闷气,心里暗暗懊悔自己没有提前察觉还让两人又起争端。
她想替子衿找个台阶缓和下气氛就送他离开,只是师父说的又都是实情容不得反驳,毕竟见微山的规矩是的确如此,再者她当初也只是觉得子衿难缠便随口应下了,连寻常山门的拜师礼都未行过,自然是当不得真的。一时想不出能说些什么给子衿找回面子的话,只好尴尬点头称师父说的是,一边给子衿递眼色让他知难而退赶紧出去不要再惹是非。
哪知子衿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在遇见小鱼前做的是伶人馆的头牌琴师,混惯了市井之地,出了名的擅长察言观色,傲气虽已几乎被磨没了,耍嘴皮子的功夫却还在,其实早已看出南苎脸色不对,只是一直装作不知,此时被他当面呵斥了一顿,倒也不见气恼,反而低头轻笑了下,挑眉斜斜瞟了一眼南苎,转而故作随意地拉住小鱼的手笑道:“见微山是哪个山头?就是声称不收女徒,有个掌门师尊却带头坏了规矩的那个么?那这见微山的弟子,我看倒也没什么稀罕。”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话音未落,南苎手中茶碟已重重落在桌上,面露愠色,沉声喝道:“放肆!”
小鱼被吓得魂都丢了一半,生怕师父抬手就给子衿一个尸骨无存,连忙推着子衿就往外逃。两个小侍女在外间偷眼瞧了瞧南苎脸色不善,也识相地退到了大门外。
子衿仍旧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慢悠悠道:“鱼儿你与我年纪相仿,不如就此拜个义兄义妹,以后你就称我子衿哥哥好了。这山庄里有个好玩去处,哥哥先带你出去转转,也省得在这里碍了别人的眼。”这个“别人”,指的自然就是南苎。
小鱼耳听着这话里依旧夹枪带棒,火星四溅,恨不得掐死子衿,感觉到身后气场是越来越不对劲,心里暗骂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何苦非要在此时一争长短,手上使劲把他推到了门外,却听见南苎在身后沉声道:“鱼儿。”
小鱼忙顿住脚步回头强堆起笑脸:“师父……有什么吩咐?”
眼见着南苎脸色铁青一步一步缓缓向门边走过来,门口等着看戏的两个小侍女躲到了更远处,小鱼更是吓得心跳也停了,她把子衿护在身后,知道这人死到临头也不会服软,只能自己替这个脑子突然坏掉的家伙恳求饶命。如果南苎之前是一座寒冷彻骨的冰山,那现在就是一个盛满怒气马上要爆发的活火山,她无法想象如果下一刻师父于盛怒之下真的伤了子衿,那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二人。
“师父息怒,鱼儿求您饶……”小鱼双膝一弯,尚未着地,已经被南苎狠狠抱在怀里,眼前一暗,后半句连带呼吸都被堵住,随后又是一亮。
面前的这个男人,完全是在用行动向胆敢挑战他权威的人宣布主权的架势——你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上的这个人,完完全全只属于我。
“忘了告诉你,那个坏了规矩的掌门师尊,不仅收她为徒,后来还娶她做了妻子,下月过了中秋便是良辰吉日,不知‘义兄’到时肯不肯赏光到见微山去喝杯喜酒?”南苎挑着嘴角,眼中却全无笑意。
小鱼已经石化,身后的子衿亦哑口无言。这场雄性争斗,此时胜负已分。
作者有话要说:
、观境塔(三)
作者有话要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三人各怀心事,回到屋内。小鱼回到了东厢,子衿去了前厅,而南苎回到西厢,屏退仆从,从乾坤袋中取出紫金匣。
这个铭文,除了他,以及见微九大长老,督教,护教以外,认得的人屈指可数。见到这个铭文,南苎就几乎肯定了里面的东西必定是自己想要的。果然,里面是半面太乙博局尚方镜,阴阳两面对拼,既可以识过去,知未来,亦可让魂灵夺舍重生。
这是自继任见微掌门以来,他一直在寻找的神器。舍得用它做饵,真是好大的手笔,他十分乐意奉陪到底。
虽然还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谁,至少,现在基本能看出对方放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