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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犹未落口,陡听史三娘暴喝一声,这声喝至刚至烈,宛如半空里忽起焦雷。妞儿乍见眼前灰影一闪,接着哗啦啦地一阵响,史三娘的腰链已然横扫过来,同时喝道:“住嘴,好大胆的丫头,你敢小觑老娘!”
这一招来得急遽异常,且是出其不意,武功若属寻常,想要躲开委实不易。但见妞儿怔了一怔,链影已到,心下不由唬了一跳,脚下立刻三爻六变,轻飘飘便已闪过,史三娘腰链去势未衰,碰妞儿不着,身形陡泻,却泻到葛衣人跟前。
她此际已是怒极气极,把心一横,咬牙暗道:“先把她老子毁了,再来收拾这双小贱人!”
想着,想着,腰链一抖,抖得笔直有如一根杆子,电光火石间便朝葛衣人的血海穴上点到。武林规矩,突施暗袭,乃最不光明正大,也为同道所不齿。葛衣人冷不防她有此一着,心下猛震,无暇思索,紫府门绝艺八手神功立刻展出,袖影幌动中,便来硬架对方点到的腰链。
双方相距不过咫尺,葛衣人又是身不移步不换,展眼之间,两下里袖链已然接实,但听得一声裂帛尖响,史三娘的腰链给震得斜斜堕下,嗡嗡作响不已,身形也随着猛退十来步。
葛衣人迫退对手,自己也是脚步浮动,站足不牢,退开两尺。一瞧右袖,竟给对方点穿了一个大洞。
这一较量,葛衣人衣袖虽然洞穿,但史三娘顿然给较短了。两人都是武林一等一高手,葛衣人衣袖扬起,坚逾钢板,史三娘腰链能点穿它,本是不凡,若以功力论,一幅薄薄的袖布和五金之英铸造而成的链子比,史三娘自然占了上风,但却没有把对方击败,反给迫退十数步,这不是较短了还有什么来?
紫府宫威镇边陲已数百年,葛衣人秉承前人技业,领袖西域,功力技业岂同凡响,是以史三娘虽苦修二十载,毕竟尚难与他比拟。
一退之余,史三娘心下吃惊,暗忖:“人道紫府神功,万功之宗,看去不假!”
她与葛衣人相识近四十载,只缘过去既属同道,且有渊源,没来由交过手,而此际过招,葛衣人也是迫不得已,是以史三娘对葛衣人功力技业,至今才知。
但她并不因此而退缩,二十年来一线天幽囚折磨,已然养成她那孤谬荒僻性子,岂会刹那之间,便已转变?
只听得史三娘桀桀怪笑,叫道:“妙啊!紫府宫的本领果是不凡,老娘领教了!”
一旋头,咧开嘴巴对姬儿妞儿冷冷叫道:“小贱人,你来,老娘今天跟你父女三人拚了!”
也不待对方回话,陡地运气丹田,把嘴一张,一股至烈至刚的煞气,已夺口而出,瞬眼间,已然直取姬儿妞儿袭到。
这口煞气,色调淡淡,与前此灰黑浓烟,大异其趣。
姬儿妞儿一瞥,不由大为震动,她姊妹俩已然洞悉,史三娘的混元一气功功力,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须知练这门技业的人,功力越深,所吐煞气,色调越淡,到得登峰造极,便是无形无色,如同空气一般,至于口吐“真火”,也非真个火自口中吐出,乃是喻其所吐口气极之炽熟,遇物可能燃烧而已。
前此在陷船岛,阴阳妪和花妖比划,那老怪妇也曾以混元一气功克敌,惟所发罡风煞气,全无色调,这就是说明那老怪妇的混元功已臻极峰了。
史三娘的混元功才展开,只听得姬儿笑嘻嘻叫道:“那活儿来了!史前辈这番使出的混元功非从前可比,妹妹,要得小心了!”
两个女孩子也不畏惧,她俩本来是并肩而立,这其间史三娘煞气一吐,她俩已经倏地向左右一分,掠开丈许,与史三娘遥遥对着,成为犄角之势。
她姊妹二人也忒聪慧,因为一分开,便可起牵制史三娘的作用,因为史三娘的气功,只能向一方袭击,不能同时左右兼顾。如此一来,不管史三娘向那一方侵袭,另一方便可乘暇蹈隙,回击对方,使对方首尾不可兼顾。
说时迟,那时快,史三娘口中的煞气已经掠到姬儿跟前,姬儿并没半点慌张失措颜色,一挥手,竟然运起“纯阴大法”来与对方周旋了。
且说“纯阴大法”这门技业,乃混元一气功之克星!是以姬儿功力虽浅,还是能抵挡得住,只见她掌心之处,寒风陡作,顷刻便把史三娘袭到的煞气抵住。甫一接触,史三娘便已惕觉到对方果然是用花门绝传武学纯阴大法,心下不由微微一震,但她仍然不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放在眼底,急促运元调气,把混元功猛地催到。
要知纯阴大法虽云是混元无功的死对头,但姬儿跟花妖日子太短,毕竟示窥秘奥,因此,抵当得来,却是颇为吃力。
但觉史三娘所发煞气,烈可焚林,热可沸河,自己的寒风,委实未达瓦解对方热量功能,时间一久,自感已渐渐不支,香汗淋漓,湿透罗衣了。
姬儿偷眼向站在丈外的妹妹妞儿望去,见妞儿仍然嘻嘻哂笑,袖手旁站,似是对自己危境浑然无觉,不由地心焦意烦起来。
她秀眉微微一蹙,不期然叫了声:“妹妹,你……”
妞儿不待姊姊说下去,已然接腔笑道:“姊姊,怎么啦?你不敌史前辈是不是?休焦急,待妹妹助姊姊一臂之力,史前辈早允诺咱们姊妹和她合斗啊!”
语毕,运功,倏地打出,这一打出,恰是遥击史三娘的左肋之间。
史三娘正得意间,一心以为毁了姬儿再收拾妞儿,好把这两个小丫头杀了,出出胸中一口闷气,显显混元功厉害的威风,怎料未及得手,妞儿已然出手相援她姊姊了。
她正全神贯注,进迫姬儿,斗然间,左肋方向,冷流突作,初时只微微有点冷,继而已感到一股凌厉寒气,掠到跟前。
那股寒气,大非寻常可比,若给触实,非当堂受了重伤不可。这一来,顿使史三娘大费手脚了,因为她的混元功只能吐向一面,不能同时兼顾,若是普通内功拳掌,她可以索性不理,任由袭击,也是不会损她分毫,只缘对方发到的又是纯阴大法,岂容她置若罔闻?
变生肘间,那容她有思索余地,人急智生,蓦地半截残躯,凌空一弹,同时混元功一收,姬儿眼花缭乱,已失对手身影,史三娘已弹到妞儿背后去了。
史三娘的混元功一收,姬儿掌心压力顿觉一轻,发出寒风竟也因而失了对象,不然而然地随着史三娘身影赶到,然而,这其间,史三娘已转到她妹妹背后,欲击无从,那股寒风说巧得巧,恰恰和自己妹妹妞儿所发出的纯阴大法触在一起。
姊姊俩甫一接触,已知不对劲,幸巧她俩技出名门,身手不弱,乍知上了史三娘道儿,马上脚下一移,三爻六变,齐齐旋身,转向对手史三娘。
这其间,史三娘嘴中煞气又伸,竟是实施暗袭,击向妞儿背心,姊姊俩一转向,两人四掌齐出,恰好又接个正着,三人两拨,这时大异方才,从犄角之势变成以二敌一,面对面较量了。
这么一来,史三娘不只逃过首尾被拳之危,且已占了上风,只缘姬儿姊妹俩的掌劲,已为史三娘混元功紧紧粘住,分袭不得了。
刚才姬儿单独和史三娘对掌,险些不支,自顾功力未逮,难以克制当前劲敌,现在有了妹妹助拳,情形就不同了,合两人功力,助以纯阴大法本身优点,斗将起来,恰恰与史三娘打个平手。
两下里各逞所能,僵持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是胜负未判,但史三娘已然微微感到有异,运开出去的煞气,渐渐缩了回来,心中不禁暗自吃惊。
原来纯阴大法这技业,不比混元功的急功近利,混元一气呵成,刚烈无比,一经发出,不成功便是败落,纯阴大法则大异其趣,表面平和慢缓,骨子里蕴深劲道,且这种劲道,时间越久越强。是以史三娘一鼓不下,再鼓而衰,三鼓已濒于枯竭之境。
史三娘心头烦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她睥睨纵横,几曾遇上如此敌手?心下又惊又怒,看看就要栽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掌下了。
话说姬儿两个小姊妹,虽然一时占了上风,渐觉自己挥洒而出的纯阴大法寒岚已有进境,不像刚才姬儿单独和史三娘较量那般缚手缚脚,处处受制,但也并不好过!这其间,她俩已是毕其心力,再想向前推进半步,已不可能,这一点,怪妇史三娘那里得知呢?
大约又过顿饭光景,场中高手,但看史三娘和姬儿姊妹三人,神色俱已大变。史三娘那全无血色苍白姣好的脸庞,立刻已然泛上青光,蓝筋毕露,挥汗如雨,这一切,显示出她的真元已经行将耗费殆尽了。
姬儿妞儿一双姊妹,面目虽不扬,但素常里肤色却是红润可喜,经过这场剧斗,颜色已是异常,脸如死灰,娇喘数数,一望而知,她俩和史三娘同样感到难于应付了。
看到这里,塞外怪杰南星元突然扯了葛衣人一下衣角,悄声道:“唐古公子,不好,令媛和史三娘如此缠斗下去,必落得一个两败俱伤之局,你得想想辨法解救!”
葛衣人皱眉点头,一招手把他徒儿莹儿叫到跟前,说道:“你且下场去帮一帮你师妹,但不许伤害史前辈!”
莹儿应诺一声,一长身便已奔到斗场,笑嘻嘻地叫道:“师妹且歇歇,待愚姊来接替你,领教领教史前辈几招!”
斗场中两拨人,俱已疲态尽露,姬儿妞儿巴望不得她师姊有此一叫,登时都住手不斗,退回一旁。
此际史三娘也已成为强驽之末,对手姊妹一退,她也不好意思进逼,乘势收了混元功。
史三娘斜挂着脖子,望了莹儿桀桀笑道:“你这女娃要替师妹寻死?”
莹儿恭谨地向史三娘一施礼,朗声应道:“不敢,晚辈只望前辈手底下留情,怎敢无礼!”
史三娘暗地里调匀气息,纳了口气,然后叫道:“你早不是说要领教老娘的混元功?”
莹儿秀眉一攒,笑道:“晚辈微技末学,安敢和前辈高人随便动手,前辈若肯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免伤和气更妙!”
她这几句话,本来言之由衷,在紫府门中,没有一个肯和史三娘缠斗,更没人愿意置那怪妇于死地,只希望她能澈悟前非,大家好好商量,了结过节。
但在史三娘耳中听来,却是极不舒服,因为在辈份上劝谏之词,似乎不应出诸莹儿这般小辈之口。
史三娘喃喃骂道:“好啊!你们紫府宫的人全来欺负老娘啦!好小辈,老娘的事也用得着你这黄毛丫头来管!”
头一扬,仰天打了个哈哈,叫道:“紫府宫的鼠辈,你等就一起,老娘也是不惧,好歹和你等拚了!”
史三娘那会不知这几个小辈的厉害,适间和姬儿交手,已险些出丑当堂,真元耗损甚大,这时若再接上高手,不啻破斧沉舟,孤注一掷了。
只是,她在盛怒之下,人又孤僻好斗,那顾得了这许多。但见她一贯气,混元功又待展出,与莹儿拚个你死我活。她的嘴巴还未张开,就在这当儿,陡听座上有人冷冷笑道:“史三娘,你还逞什么强,连两个孩子也打不过,趁早听莹儿的话,好好和解,了结这般过节,还呕什么气?”
史三娘张目一顾,不由心中又是暴怒起来,原来说这话的人非是别人,乃是自己前度丈夫南星元。
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戟指哇然骂道:“老不死,你也要来对付老娘啦!”
语毕,却是气极而笑,桀桀响了一阵,幽幽叫道:“你有什么本领,要挑这根梁子,妙啊!老娘就不和那娃儿过招也罢,你敢接替下她么?”
南星元微微一笑,口中淡淡应道:“怎么不敢!”更不再打话儿,自座中慢慢挪身而起,身形一幌,便待闯下斗场。
他这举动,大出葛衣人意料之外,葛衣人深知以目前功力,塞外怪杰万万不是史三娘对手,就是自己下去,也未必能操胜券,要克制当前这疯妇人,除非花门的纯阴大法外,别无他计了。
葛衣人怎会料这刻的史三娘,已成强驽之末,混元功虽是不世之传武功,要伤人却无往时之容易了。
又怎会料到,塞外怪杰南星元这一出手,实大有深意在,且旨不在争强好胜,而在冰释这场孽债。
葛衣人乍见南星元身形一动,忙不迭地横里出手一拦,低呼道:“南兄台休要造次,待莹儿一人对付够了!”
他边说边向南星元脸上望去,只见塞外怪杰,面现刚毅之色,双眸棱光炯炯,却是看不出有半点杀气。不由心头一诧,又问道:“南兄台当真要下去和史三娘一分高下了么?”
南星元头一低,长长叹息一下,说道:“我是此间主人,排难解纷,理有此责。贱人狂妄不驯,我岂能诈痴装哑,袖手不理?唐古公子别拦我,如我不下场去,事情势无解决之望!”
葛衣人心中好急,他又说不出衷心的话,怕伤了南星元的自尊心,但又不放心南星元去斗史三娘,一时间,进退维谷,手中紧紧抓住南星元衣袖,兀是不肯放开。
南星元连番挣脱不得,心中好生不快,焦躁道:“我辈武林,首重道义,纵然此去落得粉身碎骨,若于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