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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抽了抽,哪个宫娥竟这般闲,我明是将这衣裳塞进了衣橱,且还塞进了最底层,怎的竟被她翻出来了。
她似是颇满意我的态度,只是言语之中又降了几分温度:“你一出生便华荣万宠,便是这大宣明国的百姓都将你捧上天,可有谁还记得我这个二十六公主?你抢尽原该属于我的一切,现下竟还想抢了他么。”
她一番话说的尖锐刺耳,我早晓得她的不满,所以她这番话说出口我倒也并不惊奇,只是她口中的他我却半日未曾反应过来是谁,我偏头看了看城楼之下的大军已行至遥远,再望向皇姐之时,我悟了。
想必皇姐说的他正是她此刻手中攥着的那件墨袍的主人,楼昨。
我叹了叹,原是我的皇姐竟也思春了。且我从未想过要抢她的什么东西,不过生来便是如此,大抵我也做不得什么主,然之于楼昨,更是提不上抢不抢,若楼昨直说他喜欢皇姐,我断然不会去坏他们姻缘,只是他既亲了我,便势必要于我负个责,且我也未曾听说过楼昨同皇姐有些什么风流韵事,我觉着冤屈的紧。
虽楼昨曾同我说过我同他的事莫要伸张,如今在皇姐面前我却一口气没顺下来便想着要激一激她,是以,脑袋一热,便道:“皇姐莫不是单相思?楼昨已经答应了我,凯旋之时便会来娶我,皇姐的心思还是搁一搁,日后再寻个好夫婿罢。”
果然她听罢脸白了一遭又一遭,呼吸急促道:“你,你方才,说的甚么?”
我再没与她多做言语,趁她愣神的当儿扯过那件墨袍,潇洒地走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才开始后悔,若当日我并不这般任性地说这番话,是不是我同楼昨可以不是这般的模样,然,一切已成定局。
楼昨走后我同他没有半点联系,这叫我很是怀疑话本子上所写的那些公子小姐在分开之后几度秋思望穿秋水而后书信字笺互来暗去的真实性。
大宣明国国内太平盛世,边关却是战乱不断,因着国大业大资源也大,便每每有虎视眈眈瞅着这块肥土想要掠为己有的国家来侵略。楼昨走后的几月,我曾无意听到这是大宣明国打得最为激烈的一战,我不免心中提了提,便时常有些走神地为他担忧,盼着他可千万不能有事才好,毕竟他不过是为了允我一个约定便要这般将命提在刀口上过,我觉着我有些对不住他。
日子再过了几个月之时,我心中生了个念头,这个念头生的叫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纵然是沙场之上再过劳累与危险,也已一年多的光景,怎的竟连一封书信都不曾与过我,莫不是他说的功名不过是一个搪塞我的借口,同大军出征途中落跑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要躲避我的责任,我却还这般巴巴的盼着他归来。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盘旋了三个晚上,在我终是忍受不住打算做点什么之时竟是叫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飞书。
信书的内容很简短,不过六个字。却是叫我终是将那根崩了三日的心弦松了下来。
不日即回,勿念。
楼昨。
想是写的仓促,竟是连谁收的都未注明,我心中大喜,未曾多想便揣了那页信塞进枕下。心心念念地盼他回来。
他诚然不欺我,据我收到的信时隔不过五日,大宣明国边关大军便已临至城下。
举国国民皆为欢腾,倾时城下一片声泪与欢呼之声。
城楼之下,万人之中,我终是找到了他。
仍旧同我初时见他那般,修长身形清冽刚毅,御马身下,姿容堪无双。
这万人之中,只得他最与人注目,却也只因那注目,我却瞧得他身形落寞。
大抵是这城下万千百姓皆有可迎接重逢的亲人,而他却没有。只是御着那一匹烈马,孤冽不知如何地站在那万人之中,我看的心头一紧。正欲奔下城楼之时,却见他清和目光遥遥视来,只是朝着我的方向轻轻勾了勾嘴角,而后轻微不易察觉地朝我摇了摇头。
我不曾想通他的那一摇是为何,却也不知何故地停住了脚步,定定的遥望他金戎在身,英姿拓跋。
此次大军乃是大胜回国,大宣明国上上下下自是普天同欢。
且楼昨在这一战之中颇是声名远着,我听得最多便是他挥剑如斯杀敌奋勇统领一干将士竟将敌军杀得连连败退乃天生奇将也,我觉着楼昨不但医术了得战术还能如此委实难得,心中不免欣慰感慨一番。我的父皇应也是听多了此些传闻,同我一道欣慰感概,感概之下封了楼昨一个御前将军,大赏之后竟还赐了个婚。
我十分感动。
想不到父皇竟早便知晓了我同楼昨的约定,如此体贴的赐了个婚,我觉着父皇委实伟大且亲和。
正欲在心中再多加感概一番父皇的亲和之时,父皇再说的一句话却叫我脑袋炸地嗡一声响。
我站在殿中木然地抬起头之时,瞧见的却是皇姐一副笑的森冷的面容,楼昨因着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脸上的言表,父皇仍旧笑的一脸亲和,想是他对于自个儿方才的决定很是满意。
我只觉一个声音不停在心头翻滚荡漾。
即你已与耿乐两厢情长,朕今日就成全你们。
耿乐是我这二十六皇姐的本名,我不晓得他们是甚么时候两厢情长的,我只觉我这般巴巴等了将将一年又几多的人,等到头却不是我的,这叫我很是心烦气躁。
我正欲同父皇辩驳一番不是这般的,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
我了然了。
我终是明白为何他不要我同任何人提起我同他那个夜晚的约定,想来只是搪塞我,不想要皇姐误会。
我终是明白为何他遥去一年却未曾有过一封信笺,不过因为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
我终是明白为何他在城楼之下要同我摇地那个头,不过怕我就这般冲到他的身边,误了他的良缘。
想起一年之前皇姐同我在城楼之上说的那番话,我顿时心如明镜。
心中万千纷杂情绪涌上心头,我不晓得我怎竟会有这般感受,我想大抵不过应是浪费了一年多些的时间等了个不该等的人,心中难免会不甘难受些,是以,错综情杂百转之后只是漾了丝冷笑看了眼那个一身戎装的修长身形。
我只听大殿之中空空荡荡地响起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楼昨,你竟是这样的人。”
再不敢在这大殿之中多待半分,我仓皇而逃。
将将跑了没几步,右手腕却被一阵大力固住,我转身之时瞧见楼昨眸中几番明灭的色彩,我历来不是个看的懂人眼神的人,正欲甩掉他的手之时却听他清冽的声音朝我飘然道:“你若走了,我便孤军无援了。”没甚起落的音调,却将将砸在我心头,叫我心头一紧。
我复而疑惑地看着他。
殿中因我们这一番举动安静的紧,彼时皇姐冷然的声音冲破这场安静:“楼昨,莫不是你如今功高名就,便要始乱终弃。”
我稳了稳身形,按耐住想再次脱逃的心情看向了我身前这个绝代风华的男人,殿中已有大臣在暗中私语,我只觉内心无比尴尬,现下这形容,想是所有人皆认为楼昨同我的皇姐早已风情月意,却是楼昨一身功名回来之后始乱终弃瞧上了我要舍我皇姐。
我神思恍然间,楼昨又将我的手紧了紧,朝我低低道:“信我。”
我倒是不知该如何信他,我同他之间的确是没甚情意的,不过是因着那日晚上的一个吻,一个约定,现下想来真真是傻,不过是一个空口约定,我却巴巴地等了他一余年,巴巴地等着他回来之时同父皇提亲来娶我,只是竟想不到,原来浪费了些时间去等一个人,再等不到之时,心倒也是会难受一难受,委实奇妙。
他拉着我再朝着殿中行了几步,我心思不在,自然任着他拉了走。
他声音坚定,朝父皇道:“耿乐公主之言楼昨实在不敢苟同,楼昨同公主至今连言语都不曾多话过半句,更诓论私定了终身。”
殿中又是一派寂静,在殿中沉默良久的父皇终是开口道:“你同玦儿又是如何回事?”
兀的被提及名字,我猛地抬头看向父皇,他神情无甚变化。
楼昨清幽的嗓音又缓缓响起:“楼昨同云玦公主情投意合,还望皇上成全。”
我眼角一跳,竟不知他会这般说,只觉情投意合四个字,说的我很是心满意足。
皇姐此刻却有些按耐不住,语调有些激切地道:“皇妹出生之时金光乍现拢尽天泽堪比天人下界,岂是你能高攀的起的?”
我不知她竟会这般说,只觉这十几年来她从未这般认可过我,今日竟能从她口中道出这么一番话实属难得,却又听她继续道:“莫要认为你打了场胜仗便能弃了我高附我皇妹,楼昨,此间轻重,你自行掂量。”
皇姐话到此处之时,探掌击了三声,便有个宫娥托了个盘儿从后殿绕了进来,福了福身,便将那盘儿递到了父皇眼前。
我心中一抖,那盘中之物我再眼熟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五)
一角墨色折的很是方正地置于盘中。
皇姐委实好兴致,那日从她手中抢回的外袍,此时竟又能自她那方出现,我颇佩服她。
她不紧不慢道:“楼昨,那时那日你为我披在肩头的衣裳,我一直都好好地保存着,日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才安心,你如今怎能就这般抛弃我?”
皇姐一番话说得悲戚,我只觉额上青筋跳了跳,眼风之中再瞧见楼昨的嘴角扯了扯,我终是了然了。
同皇姐这些年一道长大,今次我倒是头一回领教了她的演技。
若不是这间衣裳原本盖得是我的肩头,大抵我也要感叹一番皇姐的痴心痴情。不过这番全然是她自演自导,这在叫我看清了她的谎言之后很是欣慰,楼昨诚然是不曾负我的。
一直沉默着的父皇在瞧见那件楼昨的墨袍之后终是开了口:“楼将军,耿乐说得可是真的?”
想是我当时心中急切了些,还未待楼昨开口,便迫切地想与父皇澄清这件事:“父皇,这件衣裳本是那日云玦落了水,楼昨为我披上的。”
殿中各大臣唏嘘了阵,却不知是谁道了声:“皇上,臣以为楼昨这般蛊惑两位公主为其倾心,心之叵测,实在不适合为我朝重用。”
随着这一声,渐渐殿中此起彼伏响起那些大臣的声音。
再从眼风之中瞧见皇姐笑的意味不明之时,我再次了然。
想是皇姐这般下来,若楼昨能选择同皇姐一处,便是浪子回头还可获谅,若是执迷不悔再说想与我如何,便确确是始乱终弃,而我不过自作多情,我若再同父皇说那时是我同楼昨约定终身,便要讨人说楼昨是个拈花惹草的浪子且我竟要同我的皇姐抢了男人,如何,于我们都不是个好说法。皇姐倒是把我们逼得紧。
我对皇姐报以一笑,横竖的结果都不尽人意,我便也无谓了,拉上了楼昨的手,想是楼昨对于我这个突兀的举动有些吃惊,回过身望了望我。
“不过怕你没有援军,败了阵。”我朝他定定一望,低声道。
他面上没甚形容,只是良久才道了句:“如今这般景象,你还要同我定个终身?”
我甚坚定地点头:“不然我这一余年可不白等。”
他清冽面容化了抹笑,这一笑,笑得我很是窝心。
想是我同楼昨的这一牵刺激到了周遭的人,四下的窸窣声便有些大,父皇的声音终是严厉起来:“玦儿。”
我握着楼昨的手紧了紧,心中一个激荡:“父皇,云玦喜欢楼昨,想同楼昨成婚。”
皇姐捂着嘴笑出了声:“皇妹,这般始乱终弃的男人,你竟还要执迷不悟么。”
我却在她那一笑之中瞧见了一抹萧索。
勾勾嘴角,朝她道:“楼昨是什么样的男人,皇姐想是比我清楚,更何况皇姐不也是执迷不悟?”
皇姐的脸僵了僵,而后又冷冷道:“皇妹出生天泽拢尽,一介乡野之人万是配不上你的。”
“照皇姐这般说,云玦岂不要孤独一身。”我亦朝她冷冷道。
她不语,我逼近她一步:“这大宣明国上上下下,能在短时内破了三哥的病症的,兼又能沙场英勇御敌的,皇姐若能在现下为我择一个出来,云玦倒是愿意等一等那个人。”
“来人,将云玦带回殿去。”
我却不知父皇竟会这般说,复而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两位宫娥应了声很是小心地上我面前半蹲了蹲,很是小心地唤了声公主。
父皇往回走了几步,定定地道:“确实楼昨于你并不适合,父皇会为你择个好夫婿,你且先退下。”
我只觉握着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我抬眼过去却没看真切他的面容。
而后手中一空,我立于原地,有半分的错愕。
“皇姐捏造故事,捏造的很欢快么。”我目光空洞地望着大殿的一方墙角,只觉好笑。若是今日没有皇姐的这一出,怕是父皇也不会做如此决定,想是皇姐今次的举动,不过便就是她得不到的,我也得不到罢了。
今次我才晓得,原我的皇姐,竟是这般的厌恶我的。
楼昨被下了禁足。
在我晓得这件事之时,我本想去找父皇说个清楚,才晓得那道禁足不止是禁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