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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是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但是那次在桃花障中,我陷入幻像。在那种好似自我催眠一样的情形下,我看见一些旧事。我本以为那和陷入其它幻象时一样,看到地不过是虚妄的幻影。可是如今想来,也许那次所见是心底潜藏的记忆。”说到此处。她转身用手轻轻摩挲那巨大的铜镜。道:“我总觉得,这面镜子就是连接往事的大门。你能否在此处让我陷入类似桃花障那样地幻觉中,也许这次我会看见那些忘记的过去。”
顾青城虽然不明白什么叫自我催眠,但知道桃花障与一般的幻术的不同之处在于那是唤起被迷惑之人心中虚像的术法,而并非施术之人制造一个幻境把别人困在其中,所以当时唐谧所见必是藏于脑海深处的记忆,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喜悦,当下应道:“好,虽然此时节没有桃花,但是以我之力,类似的事情也能办到。”
彼时九月天气,秋色乍现,山中清凉,顾青城在施术之后凝立在唐谧身后三步之外,看着对镜伫立的红衣少女,仿若也深陷幻象,回到当年时光。那时的女子与这少女有截然不同地容貌,长身立于一人高的铜镜之前,身穿玄色秀金红云纹的王服,两臂伸开,任宫人为她整理。她并不回身,只是从镜中模糊地影像中看了看跪地的十多个十来岁男童,口气随意地说:“见过了,难为他们找来这么多头脸齐整地孩子,带去殿上候着。”
他不想与王地初次见面连正脸也未曾看见,心中有些失望。在离去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鲁莽之勇,扭头回望过去,正对上一付春山秋水般地眉眼,纵是十岁的顽童,心下也是一突。玄衣的王者看见未曾应旨便抬头看向自己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大殿上一班少年列队一于王座之下,两边是执圭而立的臣子。王唇角勾笑,意图不明地说:“给他们每人一把剑。”他们在来之前已经被专人悉心教导王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干净整洁的男子,知道她笑的时候便要提了小心,于是心中都有些忐忑,要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些教导自己的人所说也不尽然。
王缓步走下御座,来到十来个持剑少年的面前,命令道:“向孤出剑。”少年们一愣,没有人动,他一犹豫,第一个拔出剑,这才带动了其它人,剑离鞘半寸便被击飞,十来把长剑落在地上,有节奏地叮当脆响,而王已转身,手中却无剑。
她坐回御座,面无表情地看着众臣,道:“这些孩子就算再教导五六年,能与孤匹敌么?说什么让孤教导一队自己的亲卫军,到底何意?站出来讲明白。”
殿下一片死寂,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躬身出列,道:“王上既然不愿意大婚,子嗣却总是该有的。既然寻常男子王上看不入眼,那何不亲自教导一个满意的出来。这些孩子身家清白,心纯质朴,三五年后必是芝兰玉树之才,常伴左右也是人生美事。”
后来他才知道,王的婚嫁和子嗣之事几乎已经成为朝堂最令人头痛的事情,在这件事之前,臣子们已经想了无数办法,上了百本奏折。但那时候模糊明白些人事的少年只想着赶快逃走,而王遣走了其他几人,唯独留下他,那个首先拔剑的少年。
王只是在闲暇时以教导他来打发时间,并未存着任何心思,她何尝没有自己的男人。只不过不愿意为他们生育。只有一次她私下对他说:“我希望从我腹中出来的小孩子会像一个人,有他那样的眉目,只是终此一生也无此可能。故此还不如不生。我创造地东西结束在我手里也是很好。”那时的王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站在宫城的最高处俯瞰这世上最繁华地都市。极远处的江水开阔,千帆万舸穿梭其上,匆匆如时光之流逝。
少年忽而觉得伤感,竟是鼓不起勇气去问那人是谁。
顾青城见唐谧站立不动,在幻境中徘徊良久也未醒来。心中觉得不安,伸出双指点在她地眉心默念口诀,进入了她的幻象中。
幻象竟是百余年前赵宫被攻破时的情景,血色的暴雨从天而降,砸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战甲上满是血污的王又一次站在宫城地最高处,左臂已失,右手捂住左肩的伤口,笑得张狂如胜者。宫殿下仰望她的银甲男子脸色悲戚,嘶声道:“对不起。原谅我。”
年少的自己在这时候提剑赶来,扶住王遥遥欲坠的身体。她身穿铠甲的身子太重,少年一个踉跄方才站稳。发现手中已经有了把缺齿梳子样的东西。“这是蜀山地宫的钥匙,也许有用。”她说。手指向那鲜血汩汩涌出的伤口。“要记住我地的伤,我的恨。我地耻辱。”
银甲的男子这时候已来到他们身边,少年挺剑想要护住王,还未出手,长剑已被击飞,人仰面飞出去,血雨灌入口中,在喉间留下刻骨地疼痛。银甲地男子抱起王奄奄一息的身体,转头对满面恨意地少年说:“想报仇的话,你要更强大。那是少年第一次看见那传说中天人一般的男子,也是第一此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拿不起复仇之剑的手,在血水中颤抖。
顾青城闭上眼睛,不愿去看这一幕,这十余年来每年对着那银甲男子跪祭的时候,他喉间便会疼痛,那里自然没有伤口,可是血肉关于痛的记忆却是如此深切真实,恍如那日的血雨又在灼烧。待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眼前已是完全陌生的异世界,面前神色惊慌的女子俨然就是唐谧长大以后的模样。只见唐谧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她急转回身,盯着身后错愕了一瞬,才醒悟过来,冲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熊熊的烈火伴着气浪将她一下子推倒,她翻身爬起来要再往火海里冲,却看见两个身上冒火的人也在冲向她,那两个人,尖叫着,挣扎着,身上的毛发和肌肤在火焰中被烧得滋滋作响。
“谧谧,快跑,快跑。”在烈火中挣扎的人嚎叫着。
“爸爸,妈妈。”唐谧喊着试图去帮助他们,忽然又是一声爆炸的响起,气浪袭来将她掀翻,撞在一面落地镜上,镜面四分五裂砸下来,明晃晃的一大片玻璃如闸刀一样切入了她的左肩。
就在这个时候,顾青城觉得身后有掌风袭来,回身想去挡,又担心唐谧陷入如此惨痛的幻象中无法自己脱身,一个犹豫,还是先施出术法破掉幻象。此时再要去挡那击来的一掌已然来不及了,他唯有侧过身,用肩左膀硬生生抗了这一掌,细微的骨头碎裂之声响起,他知道,左肩胛骨大约是碎了,却也顾不得那些,右手以全部功力击出,重击在偷袭者的当胸。
顾青城和偷袭者各向后退了两三步方才站稳,只听顾青城低叫了声:“青猿,怎么是你。”
青猿刚要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双唇翕合好久,才说:“原来你一支隐藏实力。”
顾青城本已大吃一惊,见青猿能说人言,更是诧异到了极点,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青猿?”
“不是,我是小安。”青猿答到。
顾青城回想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是那个被抓来和青猿合体的小内侍?这怎么可能,你应该在合体以后就丧失掉意识了。”
青猿恨恨地说:“不错,魔王搞的所有怪物都在人妖合体的时候丧失了人的意识,唯有我因为是和魂兽合体,而保有了意识。其实刚开始那些年,这青猿的意识一直想要侵吞我地。可是每每想到被华旋强行变成怪物,生不如死的痛苦,我就挺了过来。这一百多年里。我和青猿的意识在一点点地互相折磨,都想侵吞掉对方。完全占据这个躯壳,最后是我赢了,虽然这耗费了一百多年,可是,我赢了。”
“这就是华旋魂兽不消失地秘密?”说这话的是唐谧。她站在铜镜前,满面泪痕,神智却已经清醒了。
“是地,华旋眼看兵败,心有不甘,想要复仇又没有勇气忍辱偷生,希望有人替她报仇雪恨有害怕这仇恨终究会随着时间被淡忘,便叫出了自己完全忠诚于自己的魂兽青猿。她一直在研习**永存的邪术,又曾经把数万兵将与妖物合体为杀人恩不眨眼的妖怪。这点小事本难不倒她,可是当时的赵宫已经树倒猢狲散,忠于她地人也不知在何处御敌。她就顺手抓了我。我,小安。熙庆殿内唯一一个没有偷偷逃走的内侍。这就是我得到的报偿啊。”青猿说到这里,心中激动。口中突出一堆血沫子,大口喘气良久,才接着说:“可惜华旋永远不会知道了,她留下来复仇的种子毁掉了她复仇的大业。”说完,青猿完全不顾内伤,放肆地大笑起来。
顾青城听得心头一紧,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青猿指着唐谧道:“你问她,她如今应该都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魔王转世。”
顾青城脸色立时变得煞白,转向唐谧,那不置信的神色让唐谧觉得心中一痛,她深吸一口气,道:“是的,刚才我已经找到了我丢失的记忆,我不是华旋转世,而你是杀了我父母的凶手。”
话音落下,避室内一片寂静,突然青猿狂笑起来,道:“是地,我一直就知道,从我第一次在藏书阁看到她就知道,那时候这身体里青猿的意识还残存一线,能够感觉到她根本不是自己的魂主。是我故意告诉你们她给我地感觉不一般,我就是要看你们布置了那么久,最后白白辛苦,全部毁掉。”
“所以你用我的血去做了一个血影琉璃,那术法在你给我们地《六道全书通要》中有记载,以一人之血做血影琉璃,唯其血脉子嗣可显于琉璃光下。王凛以华旋血做地那些都被毁了,你用我的血做一个新地,自然只能照出我来。给司徒明献计的恐怕也是你,你让他成为堕天转世后马上在众人面前拿出血影琉璃,把我当作真的魔王抓出来,同时也可以逼出顾总主,对不对?”唐谧厉声喝问道。
然而不等青猿答话,顾青城便凄声道:“胡说八道,我不相信,那伤疤是怎么回事?你脑海中的赵宫是怎么回事?”
唐谧叹了口气,说:“伤疤是镜子留下的,刚才你已经看到,至于脑海中的赵宫,那是因为我残存了一点王凛记忆。也正是因为那残存的记忆,让我对幻海和这里有莫名的感觉。”
“你是说,你是王凛的转世?”顾青城的声音几近嘶哑。
“不是,我不是王凛的转世,我就是我。”唐谧说到这里,身型一矮,蹲在地上,手指沾着青猿落在地上的血水,画了一个幻海与避室和陵寝之间的位置图,道:“这是你知道的阵型,可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就是湖底这里还叠加了一个这样的五行阵,以五妖兽镇住华旋的尸身。单看幻海这阵,那是吸取与华旋有关的所有力量的阵法,这就是为什么尸王或者其它妖兽在王凛去世百年里都很衰弱,它们的力量都被这阵法源源不断地吸取,化作维持蜀山结界的力量,这也是王凛死后力量仍然维持的关键。但是现在你把这阵型全面来看,你看这个完整的大阵是什么?”唐谧说完,抬眼去看顾倾城,她知道顾青城比她更精通阵法,虽然这是一个邪术的阵法,但应该能猜得出来。
顾青城怔怔盯着那血水的痕迹半晌,忽然用平静至极的声音说:“是六界禁术。”
“是的,王凛最后的时刻,因为找不到轮回存在的凭据,无法相信能够在阵法的力量消退前重回蜀山,于是使用了六界禁术。在他死之前,在陵寝中打开时空地缺口,把魂魄送入异世界的一个**中沉睡。而我就是机缘巧合下被寄居的那个身体。当这个世界百年以后,再由你们在此地发动五行阵。重新打开那个时空,把我由这镜门中带回,沉睡在我体内地王凛魂魄就会苏醒,占据我的身体,这就是堕天转世地真相。”
顾青城此时已经完全镇静下来。问道:“为什么我破了阵法却没有杀死你?莫不是破阵么有成功”
“不,你成功了,所以我父母才死在火中,之后,本应该是我。可是天不助你啊,就在你们在此处发动五行阵的时候,张尉带着世上致强的防御宝物沉荻进入了幻海的阵中,破坏了整个的布局,还保护我穿越了两个世界。并活了下来,之所以你过了几天才发现我,那是因为穿越不同地世界也是要耗费掉时间。不是一眨眼就到了另外一边。”唐谧说到这里,看看自己少女的身体。继续道:“至于我为何变小了。这就很难解释,在我那个世界有一种理论。若想穿越时空必须超过光速,而超过光速也许就会发生时间倒流,人就会越来越年轻,不过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但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破阵的力量毁掉了王凛的魂魄,也伤害了我,才让我变小了十多岁,但因为沉荻的保护,我没有死掉。”
唐谧解释完一切看向顾青城,发觉他似乎瞬间衰老了下去,眼底是沉寂的灰色,犹如死去的亡魂。而她只觉得疲累,摔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