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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尉端着盘子被唐谧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逗得呵呵笑了一阵,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自昨天出了魔罗舞那事以后,唐谧第一次正面提起扣分的事情。
他自己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化解三人间的尴尬,便顺水推舟地说:“行,你把‘凝神汤’喝了,我就立刻原谅你。”
唐谧听了翻身一骨碌做起来,笑着说:“那好,我喝。”
唐谧喝完药,张尉就把她的发钗拔下来,三千乌丝瀑布般流泻下来。
唐谧身子一僵,问:“干,干什么?”
张尉是心中明澈,完全不懂男女之事的少年,随口回答:“给你上药啊,头上肿了大包呢。”
“噢。”唐谧这才觉得自己不纯洁,掩饰倒:“那你轻一点。”
张尉答应着,右手拿起一个小竹板挑起一块药膏,左手拨开唐谧脑后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涂上去。唐谧只觉得头皮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一直舒服到了心坎里去。
涂好药,张尉便过去帮白芷薇清点药材,而唐谧则半躺在软榻上,远远地看着那个两个人。
蓝衫的少年因为身量还没有开始抽拔,脑袋就显得特别大,并且举手投足都被这样的身材比例干扰,呈现出一种笨拙之态。那个红衣少女却已经开始如雨后的幼竹般向着天空生长,细瘦的身姿带着一点清冷的竹韵。可是唐谧相信,笨拙的少年终会成为拥有宽厚肩膀的男子汉,清冷的少女终会绚烂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而那时候,我又在哪里呢?
唐谧这样想着,忽然有些伤感,知道自己终将离开。
下山的时候,唐谧告诉了张尉自己关于灰衣人的推测。
没想到不等张尉说什么,白芷薇就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说:“我觉得,第一次见的灰衣人你可以说不是穆殿监,因为大家看到他在御剑堂。但是后来几次,你就不能这么说。现在,你所有的推测都先认定穆殿监是可信任的,这样可能会犯大错。”
“这是我的直觉啊,有时候人是需要直觉的。”唐谧相当不服气。
“按你的推测,这可是会出大事的。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光凭直觉呢?”白芷薇一点也不让步。
“我当初也是凭直觉和你做朋友的啊,有错么?”唐谧反将一军。
白芷薇有些生气了,道:“唐谧,你狡辩!”
“我也觉得能信任穆殿监啊,这样凭感觉去相信一个人不正常么?”张尉终于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不想白芷薇感觉到成为了少数派后,言辞就有些激烈:“那你们怎么不接着凭感觉猜谁是幕后黑手啊,这个人这么辛辛苦苦,就为了让咱们几个当传声筒?你还不如说,他正将全御剑堂的剑童都当他的传声筒呢,这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大众是最容易被操纵和愚弄的,有时候,骗一群人比骗一个人更容易。”唐谧跟她针锋相对。
“哼,说得倒是轻巧。”白芷薇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她反问道:“那你倒说说,咱们碰到的这些事里,哪个和大众有关?”
“比如……”唐谧被一下子问住了。
这段时间以来,好像都是他们几个人在这里神秘兮兮地调查来调查去,和大众如何扯得上关系,可是,她也是不轻易低头的人,她搜索了一下记忆,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说:“比如,南宫香她们就说过,全御剑堂都知道咱们飞上玄天阁被罚的事。因此,才有那么多人问慕容斐赤峰四翼蛇的事。这才有了如司徒慎的好胜之徒,也想去找宝物。”
“佩服,佩服,按照你这次的推测,这个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大众推动司徒慎去杀赤峰四翼蛇啰?原来这就是要发生的大事啊。”白芷薇口气里有讽刺的意味。
“我……”唐谧被堵得哑口无言。
张尉看两个人僵住,很想此时出来打个圆场,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刚恢复不久的和谐气氛又转变成了一路沉默。
十五 漫长的朔月之夜
到唐谧和白芷薇回到梅苑,发觉玉面已经睡下了。两人也不多说话,安静地各自洗漱,吹灯上床。
本来是一个人的床,躺两人就显得有些挤了。她们的胳臂碰着胳臂,呼吸抵着呼吸,却不知如何先向对方开口。
忽然,窗棂上传来小石子“咚咚”的敲击声,两人对看一眼,没说话,双双披衣起身。
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后墙头坐着一个大头少年,两条腿挂在那里晃啊晃,咧嘴一笑,亮出一口招牌白牙。
“上来。”少年低声招呼道。唐谧和白芷薇翻身跃上,一左一右坐在那少年的身边,异口同声道:“什么事?”
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两人一看,竟是两株鲜红的彤管草。
只听那少年说:“我想,也没人送你们。”
“切,谁要你可怜,滚下去。”唐谧笑着发怒。
“说错了,其实就算有人送你们,我也还是想送。”少年慌张地解释。
“快滚,你知道送这个是什么意思么”白芷薇也笑着发怒。
“送喜欢的人啊,我喜欢你们。”少年诚恳地说,“其实,我想说的是,被扣掉言行考绩的事,我从来就没怪过你们。嗯,今年,今年其实是我在蜀山最开心的一年了。”
“那好,姐姐我要了。”唐谧笑着伸手拿过一株彤管草。
“我也要了,我是可怜你。”白芷薇接过另一株。
少年笑着翻下墙头,冲着墙上的两个少女说:“你们,也和好吧。”
“快走吧你,事儿真多。”墙头上的两个少女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然后便相视而笑。
少年走了几步,忽听墙头上的唐谧道:“张尉,我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咱们今年争取一次过两试,桓澜行,咱们怎么就不行呢?”
少年冲她使劲点头:“好!再见。”说完,便奔进了一片夜色之中。
可是这一夜,注定不得平静。
唐谧和白芷薇刚要睡下,又听见有小石子在急促地敲打窗子。
这一次,墙头上依旧是张大头,只是脸上满是焦急:“唐谧、白芷薇,出大事了!和我同屋的司徒慎不见了。”
“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他带着一帮人偷偷去抓赤峰四翼蛇了!”
唐谧和白芷薇一听,惊疑地互相一望,难道,这真的就是将要发生的大事么?
张尉递来一本书,白芷薇接过来想看,才发现今日是初一,天上原是没有月亮的。虽然星光大盛,但那样的点点光芒毕竟无法照亮书上的小字。
张尉指着那书道:“我早就该想到,司徒慎得了这书中丢掉的几页后,迟早会这样干的。”
“这话怎么说?”唐谧问。
张尉点了个火折子道:“前些天,司徒慎说借到的书中被人撕掉的几页,突然又被他拣到了,其中正好有一页是讲赤峰四翼蛇的。喏,你自己看吧。”
白芷薇借着火光,看那书正是之前唐谧翻过的《妖螭集》,在其间夹着的几张散页中,果然有一页与赤峰四翼蛇有关:“彼之赤峰四翼蛇,逢朔月则妖力丧,故众蛇皆千里奔袭,群聚幻海,以求庇护。”
“那么,只能是两种可能:一是书写错了,二是有人故意伪造了这一页,诱使司徒慎今夜去幻海。”白芷薇说着,把那几章落页递给唐谧,续道,“若是第二种可能,那做这事之人可是费了很大的一番工夫。”
唐谧接过那几页,借着火光细看,只见这记载着赤峰四翼蛇的一页和其他书页不论是从纸张质地,新旧程度,还是字体都完全一致,页侧似乎还有被细线拉破的痕迹,让人立时联想到,是在由书中脱落时,被订书的细线所损。
“若是假造,那费了这么多心思,不但是要诱使司徒慎前去捕蛇,还要令这事毫无把柄!要是真的追查下来,只能说司徒慎误信了一本错误的书。”唐谧边说边思索。
在这里,书极为矜贵,都是由人手抄写,若这一本是蜀山唯一的一本,甚至是天下间唯一的孤本,那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别说那么多了!既然你们两个都认为可能是陷阱,那我们赶快去截住他们。”张尉说着灭了火折子,带头往御剑堂外跑。
“等等,只有咱们几个恐怕不行,叫几个帮手去。”唐谧道。
“叫谁?”
这时候,唐谧能想到的,最顶用的,只有两个人。
看着那两人揉着惺忪睡眼,被张尉从松苑带出来的时候,唐谧忽然觉得心底一抽,好像隐约抓到了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直到五人施展轻功在山路上疾奔的时候,她仍然沉默不语,脑海里漂浮着无数碎片,好像拼图一样,似乎有了什么线索便可以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又仿佛尚缺最重要的几片,让人始终无法看清事情的全貌。
今夜下山时和白芷薇的争吵再次浮现在她脑中。那时,我是如何拼凑来着,唐谧想,是了,我是说有人可能操控着御剑堂的众人,或者说,用众人的舆论在影响着某人。当时虽然纯属瞎说,可是现在想来,却未必不可能啊。然后……
唐谧开始试着把每一件事用这样的思路连接在一起,心中突然一派明澈,不禁“啊”地大叫一声。
“唐谧,怎么了?”白芷薇停下脚步关切地问,其他三人也站定,看向她。
唐谧平了平呼吸,看看桓澜和慕容斐道:“你们听着,我现在便将咱们遇到的事情全部梳理一遍,你们看看对不对。
“有一个人,他在某日打开了青石阶上的结界,就是为了让一条赤峰四翼蛇蹿出,让路过的慕容斐看到,并且最终得了一件宝物。这个人知道,慕容斐和桓澜一直暗暗有比试之心,所以,总有一天桓澜会发现慕容斐因为宝物变厉害了,便也会去找赤峰四翼蛇。而且我想,就算桓澜没发现慕容斐因为宝物变强的这件事,这人也会像让慕容斐发现赤峰四翼蛇一样,想办法让桓澜‘正巧’遇见一条,得到个什么宝物。”
“你的意思是,有个人一直在谋划,不论以什么方式,总之是要让我和桓澜都遇见赤峰四翼蛇,并且得到宝物对么?”慕容斐听得直皱眉。
“是。”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和桓澜是御剑堂最受瞩目的两人,而且,你们一直在暗中较量,如果得到了可以增强功力的宝物,依你们两个的心性,一定会找机会比试的,你们说呢?”唐谧看着两个人问。
慕容斐挑挑眉毛,微微笑笑。桓澜不置可否地一耸肩,也没有回答。
唐谧接着道:“只要你们比试了,我想,甚至不比试,只是在有其他人在的场合显露了因为宝物而武功大进,那个人的目的就达到了。因为,关于你们两个的事,无论是什么都会很快传遍御剑堂。而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去议论你们因为宝物而变得如何如何厉害。而你们看,此刻,不论中间的过程如何,他的这个目的已经完全达成了。”
“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慕容斐双手环抱于胸,不解地问。
唐谧解释道:“因为,御剑堂的很多剑童都希望像你们一样强,甚至超越你们,比如,司徒慎就是其中一个。今天和他一起去抓赤峰四翼蛇的其他人可能也是如此。而那人的真正目的,就是鼓动剑童们在今夜去抓赤峰四翼蛇。所以,司徒慎才会‘恰巧’捡到让他于朔月之夜抓妖蛇的落页。而这件事最妙的地方就是,如果今天出了什么事,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这是一个阴谋。因为整件事中,没有任何人是被谁教唆去做什么,看起来,每个人的每一步都是自愿为之。”
白芷薇听到这里,轻轻呼了口气,谨慎道:“如果按照你的想法,谋划这件事的人必定极了解御剑堂,并且极了解桓澜、慕容斐、司徒慎的个性,那这个人最有可能便是……”白芷薇没有说下去,眼睛看着唐谧和张尉。
张尉却笃定地摇摇头,固执道:“我还是相信他!了解御剑堂剑童的人也有很多的。”
桓澜和慕容斐并不知道三人今夜曾经争吵过什么,但是隐约也猜到他们意指何人。
桓澜想了想问:“唐谧,那灰衣人你又怎么解释呢?”
唐谧双手一摊:“现在还解释不了,不过,有一处说不通的事已经可以解释了。
“咱们不是觉得上次一起遇到的赤峰四翼蛇,还有我们几人和司徒慎遇见的,都比慕容斐遇见的那条厉害很多么?我想那是因为,慕容斐你当日遇到的那条,是有人专门为你准备的,一定被做过了手脚,让你可以顺利得到宝物。而司徒慎上次去的时间,并不是那人希望他去的时间,我们去的那次,也是他计划以外的变数,所以,我们遇到的都是没被做过手脚的,就显得厉害许多。”
“甚至,那人如果很了解司徒慎的话,会故意让司徒慎遇见格外厉害的,这样才会激起司徒慎不杀赤峰四翼蛇不罢休的执念。”白芷薇顺着唐谧的思路道。
“按你这么猜,这个人,还是个可以操纵妖物的人啊。让它们出现就出现,让它们消失就消失。这个人……”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