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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你这么猜,这个人,还是个可以操纵妖物的人啊。让它们出现就出现,让它们消失就消失。这个人……”慕容斐讲到这里,看了看另外几人道,“不会单单就是为了引诱一群剑童在今夜进入幻海捉赤峰四翼蛇吧,他设下这个陷阱,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这恐怕只有我们今日去了才知道。”唐谧说完,看了看在无月之夜中显得更加神秘幽暗的密林,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惧。
在那些目光无法穿透的黑色树影中,也许正藏着狰狞的野兽,也许是某种嗜血的妖物,而且,一定有一颗黑暗的心灵,它像暗夜里织网的毒蜘蛛,已经悄无声息地布下了陷阱,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光临。而我们,我们几个贸然闯进去的家伙究竟是他意想不到的变数,还是已经考虑在内的猎物?
想到这里,她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这时,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握住,那只手十分干燥,上面布满了硬硬的老茧。只听手的主人道:“别怕,大家都在一起呢!”
唐谧叹了口气,恢复了调侃的口气:“大头,你知道么,有一句俗语是人愚则勇。若是一个人心有恐惧,只是表明她思虑周密。”
大头的张尉只是嘿嘿笑着,并不说话,眼睛明亮得像坠入了湖泊的星斗。他拉起她,发足在青石阶上奔跑起来。
夜风吹来,奔跑中的少年们衣袂飞扬,碎发拂面。脚下的青石阶延绵不绝,引领着他们奔向未知的黑暗。
胆怯么?
面对未知与黑暗,多少都会有点儿吧,但是,大家在一起呢!唐谧这样想着,之后仍然很实际地问:“大头,你确定‘沉荻’在身上不?”
五个少年走到幻海森林的小湖边时,每个人都被眼前所见的异景震惊得无法言语。
只见浓郁的夜色中,满天满地都是流光溢彩,仿佛银河坠落,霓霞翻涌。仔细再看,这铺天盖地的明灭流光竟然是月余前几个人在这林中见过的漂亮蝴蝶。只是当时不过才有一两只,而此刻,万千蝴蝶齐聚湖岸,或在空中随风翻飞,或在草间枝头展翼小憩,便造就出这个光华流泻、如水晶尘埃沉浮于天地的奇景。
“啊,看那里!”白芷薇指着远处的湖边道。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那里有一堆一堆的蝴蝶正停在地上,不过已经不再透明无色,而是变成了红宝石般妖异夺目的血色。转瞬之间,这些血红的蝴蝶呼啦啦振翅而飞,露出了隐藏在无数蝶翼之下的——尸体。
尸体?
是尸体么!
五个少年都惊惧地睁大眼睛,想要看个仔细,可那些血色蝴蝶刚刚飞起,空中便有透明的蝴蝶蜂拥落下,重重叠叠、叠叠重重的透明薄翼相互交叠覆盖,将一切湮没于虚幻。然后,那些透明的蝴蝶也渐渐变成了耀目的赤色,再次飞起。
唐谧抬头看了眼无月的天空:“今天正好是朔月,按这书上说的,今日可不就是捉拿妖蛇的最好时机?而且,还是一堆无能妖蛇聚在一起!”
“是啊,司徒慎当时看了,很是高兴。我当时就劝他,此事已经是被明令禁止的,再说,靠法宝增强功力,毕竟是投机取巧的捷径,让他还是算了。”张尉道。
“司徒慎那家伙心心念念要超过桓澜,当上蜀山第一,如何会听你的劝。”唐谧道。
这时,忽听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芷薇道:“不对,这书是骗人的!”
其他两人一愣,齐齐看向白芷薇,就见她眉梢轻挑道:“没错,幻海最特别的地方是,它可以保护栖息于其中的各种生灵,粗粗想来,这书写得没错。可是妖草的保护力到了夜晚便消失了,丧失妖力的赤峰四翼蛇在夜里躲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唐谧这次已经有所准备,就在那些赤蝶腾空而起的瞬间,她将祝宁送她的暗器掷过去。顿时那处银光四射,惊起群蝶乱舞。
“地上是司徒慎他们!”眼尖的白芷薇道,“看不出死没死。”
此时,惊飞的蝴蝶已经趋于平静,张尉见了,赶忙掏出“沉荻”道:“快去救人!”
五人仗着“沉荻”光芒的掩护冲入蝶群之中,这才发现地上竟然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个人。“沉荻”的光芒只有一丈见方,有几人难免无法被它的光芒庇护,刹那间已被蝴蝶再次淹没。
张尉见了,把“沉荻”往地上一放道:“唐谧,你和白芷薇把这些人往中间聚拢,我们三个把旁边的几人拽进来。”
话落,几个少年互看一眼,慕容斐故作轻松道:“这些蝴蝶落在他们的身上,不能用术法或者剑来驱赶,只能靠手了。我们倒是正好可以比试一下,谁比较皮糙肉厚。”
张尉笑笑也不搭话,走出“沉荻”的光晕。刹那间,那些在空中翻飞的蝴蝶好像闻到血腥的饥狼,猛然俯冲而下,直扑张尉!幸好张尉早有准备,立即挥剑抵挡。他的剑招经过谢尚的指点,舞将起来密不透风,虽然仍然不如桓澜甚至唐谧使得那样行云流水,却也不再滞纳笨拙。
眼见他走到一人身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驱赶落在那人身上的蝴蝶。这时便有蝴蝶趁乱飞起,叮在他的手上。张尉只觉手上微微有些麻痒,也不在意,抓住地上那人的领襟就往“沉荻”的光晕中拖。桓澜见了,也依样去拖另一人,而慕容斐看看张尉和桓澜被蝴蝶叮过之后,似乎都没什么异样,便也走出去拖人。
三两次之后,几人总算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沉荻”的光晕之中,暂时可以喘息一下。唐谧数了数,竟然有十二人之多,不禁感叹司徒慎还真是无私,就连找宝贝这种事也愿意与人分享,只是眼下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同伴,到底该怎么把他们弄回去呢?
桓澜把手搭在一人的脉门上,剑眉微沉,停了片刻说:“没死,但这种状态真是奇怪。”
慕容斐也抓住另一人的手腕,两指扣在那人的脉门上道:“似乎是三力都降至了最低点,可是仅剩的那一点力量却足够维持他的生命,真是古怪。”
他俩接着把剩下几人的脉搏都探查了一遍,结果每个人都是如此,虽然没死却是命悬一线,停留在濒死边缘。
唐谧看着躺着的剑童,觉得他们神色沉静,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忽然想起儿时看过的生物书,便道:“我小时见过黄蜂把针刺入青虫的身体用以麻痹它们,让青虫不死却呈现出一种假死的昏迷状态,然后,黄蜂会在青虫的身上产卵,让幼虫孵化出来之后便能将青虫当作食物。你们说,这奇怪的蝴蝶会不会也是如此习性?”
张尉听了,拍拍脑袋说:“黄蜂蜇菜青虫这事,我小时也见过,我爹便是这么说的。”
白芷薇、桓澜、慕容斐三人却听得稀罕。白芷薇不确定地问唐谧:“你是说,他们已被这些蝴蝶变成假死状态,以便成为它们后代的食物?”
唐谧点点头:“嗯。”然后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他们身上已经被产卵了也说不定。”
白芷薇被恶心得一哆嗦,向后一侧身,正撞到张尉身上。
只听张尉莫明奇妙地笑道:“爹,你来了。”白芷薇一愣,扭头看见张尉正盯着唐谧,神情有些激动,面色微微潮红。
唐谧伸出手在张尉面前一晃:“大头,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张尉伸出手,死死抓住唐谧的手,眼中如有潮水汹涌,急切道:“爹,你接到御剑堂收我为剑童的信了么?爹,你高兴么?爹,你的病可好些了?爹,你是不是怪我两年都没回家看你?爹,孩儿今年一定回去。孩儿其实很想爹娘,只是觉得一试未过,无颜见你们。爹,爹你为什么哭啊?”
唐谧鼻子酸胀,抹了把眼里掉出的液体道:“芷薇,点他睡穴。”
当即,白芷薇和唐谧把张尉放倒在地,白芷薇问:“出现幻觉是不是因为他被蝴蝶叮过了?”
“似乎是,可能被叮得厉害了就会麻痹如假死,而被轻微叮咬则会产生幻觉吧。”唐谧推测道,这时她才想起另外还有两人大约也被蝴蝶叮过了,赶忙扭头一看。只见那两人倒是乖乖地坐在地上聊天,心下舒了口气,可是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有些古怪。
只见桓澜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道:“不可能的,你无法超越我,不过是追随我的背影罢了。”
而慕容斐也是一样的眼中无神,答道:“你不明白,必须成为强者,不够强大,就没有价值。”
桓澜又回答:“桓澜啊,你不要这么一直抬头仰视着我,会很辛苦的。你去逗你母亲笑一笑吧,她笑起来真是很美。”
慕容斐则说:“即使他昏庸无能也要追随他么?这是愚忠!愚忠!”
唐谧这才发现,这两人完全是在自说自话,并且也许是在扮演着别的人,或者重复着记忆里什么难忘的片断。
怎么办?也点他们的睡穴么?
她正要伸指,却被白芷薇忽然一拉,指着她头顶道:“唐谧,你看!”
唐谧这才发现,“沉荻”半球形的光晕上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透明蝴蝶,现在看起来,所有人好像正处在一个水晶雕成的透明罩子中一般。此时离那些蝴蝶近了,唐谧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正伸出长长的口器,附着在光晕上,一动一动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地上的“沉荻”,发现它中央的那簇亮光,正在一点点地暗淡下去。
白芷薇也注意到了,焦虑道:“‘沉荻’好像也挺不住多久了!”
唐谧捡起掉在地上的“螺旋桨”,重新装入银珠上好弦,把它射上天空。顿时,随着射出的银弹炸开,或伤或惊,打飞了许多趴在光晕上的蝴蝶,可是随即就有新的蝴蝶飞上来,堵住了那些空位,继续伸出纤长的口器在光晕上颤动着。
唐谧接住掉下来的“螺旋桨”,再装弹,又一次射上天空!
一次,两次……
不断有蝴蝶被打散,又不断有蝴蝶冲上来,无惧无畏,赴死般压在“沉荻”的光晕上。
“唐谧,别发了,”白芷薇按住她正在装弹的手,“没用的。”“那怎么办?”唐谧的心头掠过一丝绝望,颓然坐到地上。
“我们想办法求救吧,趁着‘沉荻’还能坚持一会儿。”白芷薇说。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两个带着‘沉荻’跑出去,找人来救他们。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可能不会马上死,只是被当一段时间的食物而已。”
唐谧看着白芷薇,愣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不敢!我怕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就都死了,谁知道他们能禁得住多长时间呢?”
白芷薇垂下头,浓密的眼睫挡住了她黯然的目光:“你觉得我这决定太心狠么?可是这是最有可能解救大家的法子了,总好过一起在这里等死!你知道,我们必须有人去求救的。”
唐谧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嚷道:“对!魂兽!魂兽可以去求救啊。”
白芷薇面色一动,看向那两个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家伙道:“他们这样子,能唤得出魂兽来么?”
“且试试吧。”唐谧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对桓澜道,“喂,你既然这么厉害,有没有魂兽啊?”
“自然有。”
“那叫出来给我看看吧,你旁边那人刚刚叫过,厉害得紧呢。”
桓澜指了指心房的位置道:“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好了。”
唐谧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小P孩的脑子的确是不太正常了。
这时,她忽然感觉桓澜把她的头一揽,自己的脸一下子就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透过衣物传了过来。
“看到了么?”桓澜微笑,“很强壮的小家伙吧。”
唐谧气愤地想:强壮个屁啊。我要是有白晶晶或者紫霞的本事,非跳进你的心里把你的破鸟拉出来遛遛。
这时候,白芷薇却还在火上浇油:“唐谧,你试试看,能不能把他的魂兽从他心里唤出来。”
唐谧一把将桓澜推倒在地,跳起来反问白芷薇:“小姐,有点常识好不好,魂兽是别人能叫得出来的么?”然后她踢了桓澜一脚,指着白芷薇道:“喂,小子,你看看,这是我的魂兽,很漂亮吧,有本事把你的叫出来,和我比试比试啊。”
桓澜无神的眼睛转向了白芷薇,片刻方道:“嗯,不错。”然后一扬左手,低唤道,“焕雷。”那只黑色的巨鸟便出现在他身后,只听他接着说,“可是,没有我的漂亮。”
唐谧一看焕雷被召唤了出来,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像它的主人一样神志不清,赶紧对它道:“焕雷,我们遇到危险了,需要你送信到殿监那里求救,要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你明白么?”
黑色的巨鸟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稍停片刻,竟然双膝跪下,做出完全服从的姿势。唐谧心中一喜,撕下一条袍服,把手指在剑锋上一划,就着血水写了“蝶袭速救幻海”六个字,然后将布条绑到焕雷的腿上。
这时候,她的心里一犹豫,抬头问白芷薇:“向穆殿监求救,好么?”
白芷薇看着唐谧,微微笑着说:“唐谧,我相信你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