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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的时候,慕容斐也会从心底里生出一抹空虚,只因“迫雨”的剑魂之力已然远远超越了他能够控制的限度。
这是属于我的力量么?每当他有这样的疑惑时,便会将手落在剑柄上。掌心传来“迫雨”稳定而臣服的共鸣,这让他觉得安心,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毕竟,这是正大光明得来的啊,他这样想。
可是现在,如若胡殿判的猜测不错,这桃花风暴的确是由强大到不能被剑童所控的剑魂之力引发的,那么,拥有这样剑魂的只可能是那两个人……慕容斐想到这里,心中掠过一阵不安。
“慕容斐、程绒,你们听好!”胡殿判用他那喑哑的声音道,“我十来年前受过伤,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功力却所剩无几,所以此刻我需要你们两人的协助。一会儿,我们三人一同运功,先找出这发了狂的剑魂所在。”
慕容斐和程绒点点头,与胡殿判脊背相抵,形成一个三角,开始凝神运功,在泛滥的绯红幻象中寻找力量的源泉。须臾之后,三人收力,转身互望一眼。
胡殿判看到慕容斐和程绒脸上犹疑的表情,急促地咳了一阵,才笃定道:“没错,我也发现了,有三个力量之源。”
怎么会是三个?应该只有两个才对啊。只有那两个人和自己一样,得到了佟傲的剑魂之力啊……当慕容斐察觉到有三个力量源头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经验不足,造成判断失误。
“没有想到,竟会有三个如此强大的剑魂,而且,三个剑魂之间好像彼此认识,互相呼应,就像是小孩子,一个疯闹起来,剩下的两个就跟着起哄,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胡殿判肯定地说。
这话让慕容斐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迫雨”也会这么躁动,他也猜出来那第三把剑是谁的。只是,那人的剑为何也有这么强大的剑魂呢?
他沉吟片刻,问道:“胡殿判,这些剑童中有三人分别拿了‘未霜’、‘雾隐’和‘沉风’剑,会不会就是这三把乱世之剑在作怪?”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会如此。传说五把‘乱世之剑’是一同铸造的,只是从铸成至今从未有两把一同现世,如今三剑聚首,难免有异动。只是,这几个剑魂的力量也未免太强大了!按说找到新主人的剑魂早已丧失了原本的力量,不应会如此才对啊。”胡殿判抚着花白的胡子,不解地说。
“大概这几把剑有些与众不同吧。”慕容斐不露痕迹地掩饰过去。
“先不管这些,三把剑必须要一同被制住,我们三人这就分头各去一个剑魂所在,然后施出‘金刚幻灭咒’。”胡殿判道。
“殿判的意思是,这三个剑主都已被剑魂控制,处于幻象之中了?”程绒问道。
“是的,如果我没判断错,这三个剑童都驾驭不了他们的剑魂,已经和其他剑童一样被幻象所惑,只要把他们唤醒,这桃花障也就自然解开了。”
胡殿判说完,一声号令,三人便分别向三个力量的源泉疾纵而去。
白芷薇看到父亲白崇正站在三月的桃树下与四个孩子嬉闹。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名动天下的美男子,也许现在也还是吧,只要他愿意总是如此笑着……她这样想。
他穿了轻便的月白袍服,极清淡的颜色,几欲融进他身后的明媚春光中。这与白芷薇常见的父亲截然不同,她所见到的,几乎总是那个穿着锦绣乌衣、峨冠博带的白通侯。
她原来只认识高贵而遥远的白通侯而已啊。
这时,四个孩子忽然齐齐地转过头来看向她,四双完全一样、圆圆的、灵动的眼睛,让人一下子便分辨出四个孩子身上紧密相连的血缘。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儿冲她笑笑,跑了过来:“你是谁?”
“我是你姐姐。”
“怎么会?你的眼睛真丑,难怪父亲不喜欢你。”
是啊,白芷薇也知道,自己的眼睛与他们生得完全不同,那是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像极了母亲,熙华公主。
“不如,你把眼睛交给我,我给你换一双和我一样的圆眼睛,这样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可以吗?”
“可以的。”
“好的,那就给你吧。”白芷薇的心里没有半分留恋,伸出两只手指,直直戳向自己的眼睛。
眼前一黑,竟是意想不到的痛,但须用力,再用力些,忍过去就好,只要忍过去了,就会有一双被父亲喜欢的眼睛了。
突然,手指被人捉住,她恼恨地睁开眼,瞪着阻止自己的人。
“姨父,怎么是你?”她叫了出来。
陆彻的脸一僵,随即现出了然一切的神情:“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想要这双眼睛了,它们太丑。”
“怎么会呢,它们很漂亮呢,和你姨母的眼睛很像。”
“你喜欢么?”她痴痴望着陆彻问。
“是的,喜欢。”
“喜欢的话,吻一下可以么?”
陆彻定了一瞬,似乎要用些力气方能理解她话中的意味,之后,他面上的神色缓缓温柔起来,靠近她,温热的双唇轻轻落在少女的眼帘上。
悄无声息地,他伸出右手,两指点上她的额头,以轻若叹息的声音道:“一
切有为法,如泡沫幻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灭。”
白芷薇眨眨眼,只觉面前的慕容斐看上去有点儿奇怪,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仿佛他看向自己时目光闪避,似有所藏。
其实不用闪避,她也很难看清慕容斐的目光,湮灭世界的桃花洋洋洒洒地打在脸上,让人连睁眼都颇为吃力。
“这是什么?我们唤来的桃花么?”白芷薇不解地问。因为花雨太过密集,她只好手搭凉棚,以防落花砸在眼睛上,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小得古怪。
“是,嗯,是啊。”慕容斐讪讪作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白芷薇摇摇头,只觉连慕容斐的声音都变得奇怪起来,又大声问:“我刚才好像陷入幻境中了,是被桃花障迷惑了吧?”
“嗯,是,嗯,对啊。”慕容斐的声音轻如蚊鸣,两颊浸在花雨之中,似是也染上了绯红。
“慕容斐,你大点声啊,这花雨好像能够阻碍声音。话说回来,没想到我这么不济啊。我还以为就算所有人都被迷惑了,我也不会呢。”白芷薇自嘲地笑笑,然后抬起头,看着淹没了天地的桃花,有些疑惑地问,“我们的力量有这么大吗,能唤来这么多桃花?”
“如果胡殿判的判断没有错,这是你、唐谧还有张尉的剑魂唤来的桃花,你们三人的剑魂都失控了。”慕容斐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气度。
“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你们三人的剑魂之力比你们所能控制的大了太多,所以失控后它们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聚集桃花到此。”
白芷薇秀眉微蹙,想了片刻道:“我杀树妖的时候,就觉得剑魂之力甚为强大,却还能控制得住,现在怎么会出事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桃花障是单凭剑魂就可以成形的幻术,剑魂对剑主的依赖比其他功夫要小很多。另外,也可能你杀树妖时,另两个剑魂没有被调动。胡殿判说,你们三人的剑魂就好像爱凑热闹的孩子一样。”慕容斐解释道。
“那,他们两个怎么样了!”白芷薇顿时着急起来。
慕容斐抬头看看并未明显减少的花雨,颇为担忧地说:“还不清楚。但看样子,似乎只有你们三人的剑魂都被制住,才能让这发了狂的桃花消失。”
“那你能不能找到他们的位置,我要过去看看。”白芷薇急切地问。
“虽然分辨不出具体是谁,不过每处力量的位置倒是都找到了,这就跟我来吧。”慕容斐说完,急急转身就走,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两人独处的局面。
白芷薇提步跟在他身后,隐约听到前面少年的声音似是在问:“……幻象……记得……么?”
断续且不清的问句勾起少女几欲忘却的记忆,她眼帘上泛起奇妙的温湿错觉,仿若曾有柔软的唇刚刚离去。
白芷薇努力皱了下眉,手掌下意识地擦过眼帘,将这不该有的记忆狠狠抹去,明明未听清慕容斐所言,却也没要求他再说一遍。
前面的少年等不到她的回答,也未继续追问,仍旧保持着步速,向前疾行。恍惚间,好像一切还没有发生,就已然结束了。
自从学武以来,张尉还从未曾这么畅快淋漓地舞过剑。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到了最后,是他在带动剑,抑或是剑在带动他,只觉得越舞越觉欢畅,心口的疼痛也越发地缓和起来。
自从那次在蜀山秘洞中看过壁画之后,他心中对武学的很多模糊想法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只是因为始终无法踏出“以心御剑”这个最重要的一步,所以很多认识和想法也只能是认识和想法而已。但此刻,大概是剑魂的力量太过强大,又急着想找到一个泄去的出口,剑招一使出来,并不需要心力的引导,力量就喷薄而出,威力甚为可观。
就在张尉舞得兴起、满眼只有绯色花雨与银色剑影时,忽然,一股力量压迫而来,紧接着一道剑光射向他的“沉风”。
他连想都不及去想,手中剑已然迎出。两剑相击的刹那,他心中一痛,几乎握不住剑柄,整个人被震得向后退了五六步,方才勉强站定,
没等反应过来,便有两根手指点上他的额头。只听一个沉沉的声音道:“一切有为法,如泡沫幻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灭。”
张尉定睛一看,那用手指戳着他脑门的人正是胡殿判。
只见胡殿判的口角有血迹渗出,身形也有些不稳,刚要开口,便被一阵疾咳堵上了嘴,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脸上泛起不祥的潮红,声音哑哑地说:“你总算醒了,不过被迷惑的时候剑舞得倒是不错,令我半天都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张尉这才明白,胡殿判定是以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被幻象所惑,顿时呵呵一笑道:“胡殿判,我没有被迷惑。我那样舞剑,只是为了让心里舒服些而已。”
“疯子都说自己没疯。”胡殿判道,完全不相信张尉的解释,又问,“现在你握着剑有什么感觉?”
“刚才剑中好像有股按捺不住的力量要向外涌,可是和胡殿判对了一剑之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张尉答道。
胡殿判抬头看看漫天花雨,面色有些阴沉:“怎么还是不见好转?看来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得手。”
张尉正想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花雨中影影绰绰地走来两人,待到近了,才看清是慕容斐与白芷薇。
他见白芷薇已经醒转,心中甚是高兴,张嘴就要大呼,一口鲜血却涌了出来。
白芷薇立时纵身扶住他:“怎么回事,没事吧?”
“我和这孩子都受了内伤。刚才他沉迷于幻象,剑舞得跟疯了一般,我担心他会最终脱力,只好强行出手。”胡殿判在一边解释道。
张尉是个死心眼儿,听后又再次澄清:“殿判,我没被迷惑。”
胡殿判本就受了内伤,看着这不开窍的大头小子这般不识好人心,喘了口气,再次耐心地重复一遍:“疯子也都说自己没疯。”
“我真的没被迷惑,我看不见幻象的!”张尉的这句解释才出口,就被扶着他的白芷薇狠狠掐了一把,凑近他耳边低声警告:“别乱说,看不见幻象,你去年的殿试是怎么过的啊。”
好在胡殿判恰逢其会地咳嗽了一阵,大约是并未听清张尉的话。
一旁的慕容斐担忧地看看胡殿判,又看看花雨道:“看来是程绒还没得手啊。”
像所有的早晨一样,唐谧把三个疯狂呜叫的闹钟一一按掉,继续蒙头大睡。老妈照例在十分钟以后走进她的卧室,充当第四个闹钟。
叫了好几嗓子之后,“老妈牌”闹钟见床上人毫无反应,索性坐到床边,开始自顾自地讲起话来:“谧谧啊,楼下的王阿姨昨天说了,她家表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人高马大的,长得也帅,走在街上还有人当他是吴彦祖,过去要签名呢。她想介绍你认识,我就跟她说,要来问问你的意思再说。”
“不行了不行了,要迟到了,有事晚上再说!”唐谧吼叫着从床上一骨碌爬起,冲向浴室,留下老妈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微笑。
待唐谧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见老爸和老妈正在厨房里争论着什么,大概是谁把煤气灶搞坏了之类……
她听了两耳朵,原来老妈正在施展一贯的撒娇加无赖,把罪责往老爸身上推了个干净,于是笑着摇摇头,咕哝了一句:“为老不尊。”慢悠悠地走回房间。
回到房里,她从衣柜拿出两套衣服,走到落地镜前比了比,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再看向镜子的时候,镜中的自己竟然已经消失无踪!
确切地说,是镜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像——那是在一片漆黑之中悠悠燃烧着的几点烛火,还有隐于烛火后的几道人影。
她先是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可是又忍不住好奇,想看清藏在光亮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