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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遥笑嘻嘻地看着他,像是在享受这种胜利感。自从成为圣巫女以来,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由她来决定的,唯有这次,这个人的生命仿佛是掌握在她手中的。
原来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这么好啊。
“……我还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定定地看着舟遥,眼中仿佛燃着火焰。
舟遥愣了一下,就看到那火焰一点点地弱了下去,他的意识在逐渐涣散,生命已经决意要离他而去,而且永不归还。
她突然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是在吓唬我吧?喂!喂!你……不要死啊!”
然而他的眼睛在一分分阖上。舟遥这才发现,这伤势无疑是致命的,他完全是凭着对生命惊人的执著才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她之前没有耽搁那些时间,或许她还有把握把他救回来,可是现在……
“诞生于碧水中央、睡莲芳蕊中的灵蛇啊,我是你的使者,你的信徒!为了我卑微的愿望,为了挽回这个人的生命,我匍匐于你座下,请求你赐予我力量!请让我——请让这个人,继续活下去吧!”
净灵玉在舟遥手中发出夺目的光芒,那光芒所笼罩的地方,鲜血不再流出,伤口开始收拢,生命的力量重新聚集到濒死之人身上。
舟遥流着泪跪在他面前,忏悔着,祈求着,却不知道是否能够唤回他的生命。
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所以,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自己的力量是为什么而存在的,舟遥终于开始明白了。
不只是为了向信徒们展示“神迹”、为了让那些达官贵人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才不是为了那样的事而存在的。
“我的力量……是为了挽救那些无辜的生命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呵,真是大胆的发言啊!被那些人听到的话,你真的会被关起来的。”
“我宁可因为拥有自由的灵魂而被囚禁,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圣巫女。我已经决定了……无论迎接我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真的要这样做么?你会被他们抓起来关在黑暗的地牢里,不见天日地死掉。”
“如果我的生命能唤醒那些麻木的人们,至少它还是有一丝价值的吧!好过在这里麻木地度过荣华富贵的一生。”
“你死了是没有人会追悼你的。甚至那些你想要唤醒的人们都不会知道你死了。”
“不,如果真的要死,我会让他们都看到。”
5、
二十年……身上的伤都已经看不到旧日的痕迹,可那两年里所受的折磨仍然铭刻在她已逐渐老去的记忆里。
渎神者……原来是那么天真。
被囚禁在密室里长达两年的时光里,她只见过云帆一次。美丽而谨小慎微的却苏圣巫女提着裙角在众多神卫的注视下走进囚室,奉命来劝说渎神的净灵圣巫女改过、忏悔。舟遥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冷然道:“你为什么在发抖?”
云帆的脚步停了一下,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来,颤声道:“净灵……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承认错误的话,他们就会放过你,你就可以过回原来的生活……那样不好吗?”
舟遥平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当初是谁哭着对我说,她不要当什么圣巫女,只想做父亲的女儿云帆?是谁?难道不就是你么?怎么,原来那只是一时的冲动,其实你还是安于这样的生活么?”
云帆愣了一愣,颓然低下头去:“我的确那样说过,但是净灵,这是我们不可违抗的命运。”
“我不接受这样的命运!不要再叫我净灵,我从来就不是净灵,我有自己真正的名字!”舟遥激动起来,猛地冲到云帆面前,双手抓住铁栏杆大声地呼喊着,“我们都有自己的名字,谁也没有权利夺走它,谁也没有权利夺走我们本该自由的人生!我只想要回自己的人生,这样也是渎神吗?难道就因为我们拥有治愈的力量,就活该被囚禁在这里吗?我们难道不该用这力量去救治更多无辜的人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普通的巫医那样生活——我们现在在这里,还能算是真正活着的吗?!回答我,回答我啊!”
云帆被她的质问吓得接连后退,立刻有神卫上前把她拉开,另一些人则将长矛指向舟遥逼她住口。舟遥愤怒地看着他们,不再呐喊,目光却丝毫不肯退让。
眼看劝说无用,神卫们随即架着云帆要她马上离开。她挣扎了一下,扭过头对舟遥喊道:“至少活下去,好吗?答应我,不要死在这里!”
“除非能够真正自由地活着,否则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舟遥目送她离开,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位好友了。
她傲然看着那些神卫,冷笑道:“还有什么别的招术,一并使出来吧。没有什么能让我放弃自己的自由,即使是死亡!”
6、
“怎么还是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神卫站在舟遥面前,叹气道。
囚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舟遥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知道大神殿内神卫有很多,被分配到不同的区域守卫,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是不会调整分工的。
“圣巫殿的守卫是不会被派来看守囚犯的,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圣主遇刺的那次也是,你为什么会被派去做圣主的护卫?”
他抓了抓头:“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神卫。我不信奉任何神明。我是个猎人。”
“猎人?”
“我被猎人会派来大神殿担任守卫,两年期满后表现突出就将获得晋升。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们允许我在不同的区域值勤,这次正好轮到这里。”
“两年?那还剩多久?”在自己的性命朝不保夕的时候还关心这种问题,舟遥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微微一笑:“一年半。不过因为刚来不久就从刺客刀下保护了圣主,会被提前召回也未可知。”
“是么……”舟遥低下头想了想,又问:“那你多长时间轮一次班?”
似乎是明白她的心思,他笑道:“你大约每个月能见到我一次,不过不知道你还能撑多久呢?”
舟遥哼了一声,道:“只要他们一天不杀我,我就一天不低头。他们可以用各种酷刑来折磨我,不过用徯颐术的话我很快就能痊愈了。”
“可是我听说,他们准备请法师来对这个囚室加个禁制,让你无法使用徯颐术给自己疗伤。”
这个消息让舟遥愣了一下,而这一瞬间的表情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怎么,你终于害怕了?”
“怎、怎么可能!”舟遥眯起眼睛盯着他,“喂,你不会是被他们派来游说我的吧?”
他耸了耸肩:“我都说了,我不能算是神卫,他们怎么会指望我?”
“那,你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哈哈”大笑,把手伸进铁栏杆里拍了拍舟遥的头:“傻丫头,怎么能指望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站在你这边?”
舟遥向后一跳摆脱了他的手:“喂,别把我当小孩子好吧?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呀!”
“是是是,二十一岁的舟遥大人。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帮你弄点夜宵来?”
“不要你管啊!就算没有人在我这边,我也会自己活得好好的给你们看!”
他笑着点点头:“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嘛。”
7、
很多年之后舟遥才明白,被囚禁在密室里的那两年,她并不是靠着自己的坚强才熬下来的。
自从无法在囚室里使用法术为自己疗伤以后,日子就骤然变得难熬起来。一次次的鞭笞,被拔掉的指甲刚刚长起来就又被剥去,刀锋在肌肤上游走的感觉已然变成了熟悉的痛感。神卫们用各种刑罚想要使她屈服,但她只是用锋利的眼神怨怼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失望地离去。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撑下去。或许正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让她愈发坚定了信念,她就是这般固执而倔强的人,执拗地不肯屈从。
“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她得意地对那个猎人说。此时她满脸瘀青,双手潦草地包扎了,血迹还在往外渗。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拿出随身带来的一管竹箫就在囚室里吹奏起来。
舟遥皱了皱眉头:这曲子虽然动情,可是终究太过悲伤,听起来甚是低迷。
“你就不能吹个欢快的曲子么?”她抗议道。
他想了想,苦笑着摊开手:“不会啊。”
舟遥扁了扁嘴:“真没用。”
8。
“喂……你的手伤成这样还能写字?”猎人隔着铁栏杆伸着脖子向牢房里看,“写好了没有?”
“嗯……”舟遥用包着血布的手把纸递给他。
“春来凌月感风寒……字好难看!”
舟遥愤愤道:“被人拔了指甲还能写出字来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的!”
“……哦,这个好像是我上个月吹过的那首曲子嘛。你要我偷偷带纸笔来,就是要填词么?”
“我闲着无聊嘛。”
“唔,我看看……金盏银台凋朽半……原来你养水仙花的么?我以为你只能养睡莲呢。”
舟遥“切”了一声。她作为圣巫女的标记就是睡莲,她穿了八年绣睡莲图案的衣服,但自从被关进地牢以来就换成了灰溜溜的囚衣。从个人喜好角度来讲,她并不讨厌睡莲,但既然已经决定要与圣巫女的身份彻底决裂,自然也就对睡莲很不屑。
“纵知零落也依然……”他突然将目光从纸上抬了起来,正色道:“这词填得一点都不好。”
舟遥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
“你最好别存这种心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是这样艰难地活着。”
舟遥低下头,嗫嚅道:“我没想过要求死。”
“真的是这样么?”他说着,把手中的纸撕成碎片,又担心被其他神卫看到而不能随意乱扔,于是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舟遥惊讶地看着他撕掉自己的词作,一时连愤怒都忘记了。
“你要活下去。答应我,要活下去。”
那样认真地眼神,舟遥还从未在这个人眼中看到过。
“你不想让我死么?”她低声问道。
他微微一愣,避开她的目光,不再说话。
舟遥深深叹了口气。
春来凌月感风寒。
梦花仙,案几前。
黯淡余香,渐看数枝残。
金盏银台凋朽半,斜照水,自相怜。
纵知零落也依然。
遍霜天,向谁边?
千里清江,对影舞翩跹。
暮暮朝朝魂断远,穷碧海,尽桑田。
但是我会活下去。至少你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9、
“我带了好东西来。”
猎人兴冲冲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酒壶,又变戏法般地摸出两只小酒杯,得意地冲舟遥笑着。
而后者闻到酒味就开始皱眉头:“我不喝酒。”
“唔……其实我也不喝的。”他尴尬地把酒壶放到桌上,“只不过,闻起来很香啊。”
“看不出来你还有酒鬼潜质。那就别假正经啦,你喝就是了,反正我也逃不掉。”
“原则上来讲,我是不能随便喝酒的……特别是在工作时间。”他眼巴巴地看着酒壶,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对哦,你是猎人来的……”舟遥顿了顿,突然问道:“当猎人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他脱口而出,随后又想了一会儿,“其实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感觉,不过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只是你经常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你不喜欢,有些人你觉得很有意思,但他们都是与你无关的人,你可以去关注他们,也可以无视他们,但他们终究是过着与你无关的生活,不会成为你的敌人,也不会是朋友……”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舟遥的心也就随着沉了下去。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只是不相干的人,遇见便遇见了,分离也就那样分离了。
就像,就像他们两人一样。
“遥遥……”
舟遥猛地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叫得过于亲昵,急忙别过脸去,低声道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
舟遥失望地坐回到石凳上,感觉满身的伤痛又回来了,一点点噬咬着她的生命。
他偷偷用余光去看她,看到她脸上的失望,和失望背后的绝望。
他想起几个月前被他撕碎的那张纸,回到住处之后他终究没忍心扔掉,找了糨糊把碎片拼起来粘到另一张纸上,细细地折好了压在枕头下面。自己心爱的那支箫上,细细镌刻着的,是她的词句:
暮暮朝朝魂断远……穷碧海,尽桑田。
他一把抓起酒壶把酒杯倒满,又一仰头把杯子喝了个底朝天,当下就觉得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滑过喉咙,几乎要被酒气冲晕过去,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然后他用力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遥遥,我救你出去吧。”
10、
“呐,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二十年后,舟遥站在自家旅店的院子里,一边把玩着那支箫一边问介长。
“你不是也用巫医之术救过我的命么?”
“嗯,也有道理。”舟遥兀自笑了笑,“那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啦!”
“是啊是啊。”介长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支箫,喜欢的话就给你吧。”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舟遥的手指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