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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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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春平时这麽调侃,她是能够一笑置之,此刻却别於往常耿耿於怀起来。小二此时正好送上馒头,她立刻忘记埋怨,大口大口撕著吃。沉春抬眼看她豪迈的吃相,微微勾起唇尾。
 
「看你这样子,跟你吃饭胃口也好起来了」
 
她嘴巴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收歛起来,嚼得保守。一时间乱了方寸,不晓得如何作答,只好藉故说要找袁苍下来一起吃,起身离席。她逃跑似的两步并做一步上楼,敲敲袁苍的门,里头低沉问是谁。
 
「是我,为水。要不要下去一起和沉春吃饭?」
 
不一会儿门开了,男人没什麽表情,眼睛直勾勾望来。
 
「……沉春?」眸子向楼下逡巡一阵,「他也在这?」
 
她才想起两人相遇的事他还被蒙在鼓里,想想该从什麽地方提起才好。袁苍是讨厌沉春的,无庸置疑,虽然後者一直有意讨好他,袁苍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看也不看他一眼。
 
「之前路上遇到,说是来找人的,正好也住这,既然认识乾脆就一起搭夥吃饭。」
 
袁苍侧过眼,质问,「找你?」
 
「……不是。」她有些难为情,因为一开始她也是这麽认为,现在想想还真是自信过头。「说是来给人上香。」
 
袁苍显然不像她有探究的兴趣,从鼻间轻应後,不冷不热的回绝,「我还不饿,晚点吃。你饿的话就先去吧。」说完就关上门。
 
她吃了闭门羹也不觉得泄气,当初袁苍对她也是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动不动就射来几个冷冰冰的眼神。下楼去後发现沉春掏出几枚碎银给小二,而桌上不知何时多出几样菜,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沉春解释,「一人请一次,这才公平。」
 
她讷讷坐下,捧回馒头嚼著,面对一桌子佳肴如坐针毡。无功不受禄,娘说的,她扭紧眉头看沉春吃得津津有味,怯怯的说。
 
「上次我请你一碗粥一碟菜,这次你请我一桌子菜,怎麽也说不过去。」
 
沉春泰然自若,「哪里说不过去?不就是请客,心意重要。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还在挣扎,沉春又道,「你不吃的话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的。」
 
她一边想「雷公要劈也是先劈你」,一边剖开馒头夹了块肉进去吃起来,肉汁渗进面团里吃起来特别鲜甜,她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嘴里的还没吞下,手里已经拿起另外一个准备。
 
沉春笑得诡异,她慢下动作,委屈问,「你干什麽看著我一直笑?」
 
男人咬住筷子,摇摇头,看著碗里的菜,「我只是想,要是你永远都这样子该有多好。大口吃饭,大声说话,大步走路。」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说得好像我以後会怎麽样似的。」
 
「你以後怎麽样我可不清楚。」沉春语气悠哉,「说不定等你找到要找的人以後,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嘴里一口馒头顿时难以下咽,喝口茶顺顺气,却也没比较好一点,老有块东西鲠在喉头。
 
沉春速度不疾不徐吃完後就告辞,她这次没问要去哪,一个人坐在原位安安份份。小二过来收拾,看她面色有异,一脸想问又不敢问,後来索性端著盘子走了。过了会儿,她脸色渐沉,咬咬牙,冲上楼去找袁苍,男人门才开了一个缝她劈头就说。
 
「你说的对,那沉春真是个混蛋。」
 
袁苍静静看著她。
 
「……但我什麽都没说啊。」
 
她脸红了红,「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在腹诽他。」
 
袁苍没有附和,徐徐的问,「你和他发生什麽事了?气成这样。」
 
「就是因为什麽都没发生我才这样。」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苦恼的想了半天,垂头丧气。「这些天见面我以为和他接近了一些,谁知道事情却不是那样。从头到尾都是我去贴他大侠冷屁股,他开心了就靠过来一点,不开心了就把我推开。你说,怎麽有人这样自私?」
 
袁苍看她说著说著眼眶红了一圈,说道,「那你不要在意他不就好了吗?」
 
被他这麽一说,她也想不到什麽说辞,搜索枯肠,不免急得憋红脸,只能睁著眼看袁苍。
 
後来陡然想起沉春同她靠得极近,似乎能感受彼此鼻息的瞬间,心跳如擂鼓,她沮丧的捂上发烫的眼。
 
「是啊。但为什麽他说他羡慕我的时候,我会感到开心……」
 
袁苍低眸,以一种包容看著几乎将脸埋进掌里的她,眼神里忽地多出些许怀念。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和那天一样。
作家的话:
感情戏什麽的磨得我肝肠寸断。。。。。。。。。




、花落计年 其五十

袁苍记忆里有那麽一天,记不太得时节是暮春亦或孟夏,三人仍相处甚洽,一日出游沧海不晓得说了什麽话惹得陶夭不住的笑,眼里尽是欢意。之後笑意渐消,缓缓和摸不著头绪的孟沧海说:我真羡慕你大而化之,你若不是如此,恐怕我们这缘份早早就散了。
 
孟沧海不当一回事,袁苍似懂非懂。
 
如今他看见为水如此,也才明白究竟为何当日陶夭说这话时,眼睛没有对著孟沧海,原来是怕对上眼,他那点心思就会无所遁形。
 
他把那句话告诉杜为水,她把脸从掌里抬起,眼神迷惑。但袁苍知道她其实只是一时迷惘,才看不清楚。
 
总有一天她也会恍然大悟。
 
他陪她去找数日前住在巷子底的那个人,这次没迷路,也恰好碰到他。
 
「你在啊,真是太好了。」为水松口气,「之前来找你结果扑空了呢。」
 
那个男人长相俊秀,眉宇隐隐透著一股邪气,眼神却是温和沉蕴,他正读著书,见两人来访先是不解的扭了下眉头,似是觉得陌生。袁苍感到这人瞧著面熟,想想也许是曾来拜访过陶夭,也不贸然开口。
 
一来印象不深,二来萍水相逢,他只当作来陪为水算一回命,打算袖手旁观。
 
男人盯著为水看了一阵子,眉毛一扬,「啊,我记起来了,跟在我後面的那个姑娘家。瞧我这记性。」他笑起来时,眼睛眯得极细,「你叫什麽名字啊?」
 
「杜为水。」为水报上名後,便说明来意,「我来这里是想给你算算命。」
 
男人闻言,笑而不答。後来看见袁苍杵在後头,眼神在他身上停留得久了些,之後才移开来。
 
「你想算什麽,因果?功名?婚姻?家庭?」
 
为水想了想,「先生能不能帮我算算,我有没有见过我想找的人。」
 
袁苍听了只感她这是缘木求鱼,果然见那男人脸上出现了讶异,随後苦恼,最终纵声大笑。
 
「你真当我是神仙哪。」
 
为水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过於异想天开,难掩失落。
 
「我这要求,是过分了些……」
 
袁苍注意到男人一点也没有感到为难的意思,细长的眼觑著她看,下一秒不知怎麽的又转到袁苍身上,阖上书本,走到为水面前,温声吩咐。
 
「闭眼。」
 
为水毫不怀疑听话垂下眼皮,男人走到她面前,大掌虚捧她的脑袋,拇指轻点为水眉心,男人碰触的地方泛起莹莹青光,温和覆在她眉间。
 
袁苍见状,终於也想起在什麽时候见过这男人,连忙歛下窥探的眼眸。
 
男人眯起眼,唇边笑痕渐深。而为水迫不及待的问,「先生,能睁开眼了吗?」
 
男人向後退了一步,「可以。」
 
袁苍既然已得知男人身分,对他心存的几分芥蒂自然不翼而飞,男人眼光含笑望过来时,袁苍向他颌首示意,男人了然於心,回过头去,对为水吐出四个字。
 
「咫尺天涯。」
 
为水听了浑身一震,嘴角想扬却又瑟缩,似欲哭无泪,最後只能无助的看向男人。袁苍心里也有些焦急,顾忌於面前的人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在他眼皮底下没人敢作威作福,只好暂时静观其变。
 
「……遇见是遇见了,可惜两人有缘,」男人弯细了的眼看不出什麽心思,「无份。」
 
为水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也没哭,只是两眼没个焦距。袁苍见她丢了魂魄,心肠一软,替她开口谢过男人,就要为水先出去等他,自己折回屋里。
男人摊书正要看,见到他回来彷若意料之中。
 
「说吧。」
 
「……想请问,您这次上来所为何事?」
 
男人眼角含笑,轻描淡写,「看戏。」
 
「再恕我逾矩,您知道陶夭的下落却不透露,难不成为的就是不让我们见到他吗?」
 
「你得想想,她并不知道我是谁。」男人笑了笑,隐约有嘲讽之意,「还有,陶夭?魂魄都给我掐在手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投胎了,你还喊他作陶夭?他究竟把道行当成什麽,当我真稀罕。」
 
袁苍心底一凛,男人言语之间的冷意窜进衣里,竟引起阵阵战栗。
 
「如果不是念在那女人命如蝼蚁稍纵即逝,我早在她闭眼的时候取她性命。」男人虽是笑著,语气却如蛇一般阴冷,随著他逐字逐句爬行在袁苍胃里,沉甸甸栖著。
 
袁苍低下头不再说话,半晌低低开口,「打扰了。」
 
男人浅笑,「无妨。」心思已重新摆在书页上,俨然送客之姿。
 
袁苍维持垂首的姿势退出屋子,抬起头时肩背酸涩不堪,手心满是汗。四周张望,为水正蹲在一处墙角啜泣。袁苍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她,为水浑身虚弱无力挂在他身上,哭得涕泗滂沱,声音都沙哑了。
 
袁苍只道,「就跟你说,别信这些算命的。」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哭泣声渐弱,只剩抽泣。她一双眼哭得肿成核桃,安静一阵子,声音支离破碎的说「走吧」。
 
袁苍点点头,为水落寞的垂著眼走在後头。袁苍趁还没出巷子前,唤出小红雀,轻声对兴奋振翅的小羽毛球说,「和大圣爷说,差临门一脚。」小红雀轻啄他的指头,随而飞上青空。
 
他仰望那小小的一抹红点,回头时,只看见为水行得甚远,不知何时前方已站著一个身穿连帽斗篷的男子,摘下帽子缓缓走向为水,微微伏下身,竟笑得有些苦涩。
 
是沉春。
 
袁苍没有上前打扰他们,站在原地注视沉春嘴唇不断开合,似是询问,眼睛不曾离开过她身上,为水垂首不做任何反应,没有看见沉春眼里心急如焚。後来不知说了什麽,为水摇摇头,回头往袁苍这里看了一眼,有些茫然。沉春也同时看著他,脸上那寸柔软的情绪遽收,朝他微笑的时候又是原先那副漫不经心。
 
只消那麽一眼,袁苍便清楚两人之间流转著的情感他难以企及。
 
他深深将两人来回望了遍,走上前去。
 
沉春问候:「袁苍,别来无恙?」
 
「甚好。」
 
为水看起来有些紧张,伸手想要揉眼,被沉春拦住了。
 
「当心揉了瞎眼。」
 
为水悻悻然作罢。
 
袁苍淡然开口,「你怎麽会知道我们在这?」
 
「之前杜为水迷路是我救了她,也知道她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回去客栈没找到人,就知道来这了。」
 
「……理由?」
 
沉春突然僵硬了下,迅速瞥眼为水,苦笑几声。为水愣愣回望他,想起什麽似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瞪了他一眼,似有不甘,之後撇开头去。
 
「哪需要什麽理由。」沉春不太情愿,「就怕我说了,有人又要以为我拿她寻乐。」
 
为水眼神霎时迷茫,什麽也没有说,大概是累了。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五十一

归去後夜里她难以入眠,阖眼想起那句咫尺天涯,睁眼又觉得眼皮沉重酸涩,最後叹口气,爬起来穿上衣服出房散心。其他人早睡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下头捧册苦读,要不就是桌上摆壶酒兀自神游太虚。
夜风拂来一阵暗香,循著来处,能看见後门外沐浴月色之下的一条溪流,潺潺而下。她拢紧袖口走去,只觉凉意扑面,也无云遮月,寻处乾净的地方倚树坐下。溪水让月光染成银色,像数不清的银色碎英荡漾在水面上。
她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臂间,若有似无的香气令她安心许多。
天气乍暖还寒,许多虫子已经迫不及待高歌,规律清脆的虫鸣更衬得春夜静谧。她看著明月发楞,想一想,又鼻酸了。
即使做好心理准备,心里难免还是隐隐担忧,男人的那一句话,怕是压倒骆驼的一根稻草。言犹在耳,她知道算命的话不能尽信,却还是输给自己的怯懦。她吸吸鼻子,心想自己凄惨的模样让沉春看见,以後要是遇到,还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才好。
更何况,不是说了吗?尽管无份,仍是有缘,她把事情想得太好,忽略了世事本无常。
身边溪流如银缎,听草里蟋蟀鸣声甚亮,她慢慢感到些许睡意。後头忽然听见有人推窗,她好奇这时候有谁像她閒情逸致,却看见二楼有个人好整以暇靠在窗沿,看著她。
她眯起眼认出那人後,低低骂,「阴魂不散。」
又想起白天时他问她:你要找的那人,死了吗?语气平淡如斯,问得她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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