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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卧龙道:“我已甘让,还不行么?”
罗端笑道:“因为有个‘让’字,便难见公平,若两位同时尽力向区区身上打出一掌,若能将区区上躯打得倒向一方,则这人便是胜过对方一筹。”
田天籁沉吟道:“这如何使得,你师虽与我有一点过节,也不该你以晚辈的性命来填上!”
崔卧龙接口道:“田舍翁这份气度,反使我觉得方才印证竟是错了,不比也罢,咱两人原是老搭挡,分别了六十年,也该找两口酒喝喝。”
罗端暗自好笑道:“这倒不错,原来竟拿我当耍子。”
他眼珠一转,便决定把这两位老人折服下来,好使他们向正派耆宿替自己师门解除部分宿怨,竟叫一声:“不行,如果两位前辈不愿区区受伤,能否各在十丈距离,同时受区区一掌?”
此话一出,连带青灵道姑也觉得这年轻人太过狂傲,要知当事人已经甘愿握手言欢,局外人为何定要发生枝节?果然,他说过之后,田天籁不禁呵呵大笑了一阵,蓦地一翻眼皮,正色道:“小哥这付德行,十足像令师当年,老夫隐晦六十年为的是什么?既然小哥愿代令师了结心愿,老夫也只好从命了!”
罗端道:“田前辈毋须客气,大凡武人名气最为要紧,区区此举,自知荒谬,但仍请两位一齐动手,好替两位分过席次。”
崔卧龙略一犹豫,旋道:“也罢!田舍翁和我各以一半真力发招便了!”
罗端笑道:“各以一半,必定有弊,倒不如全力为好!”
随即转向青灵道姑一揖,并道:“请青灵前辈作证,并请遣使一位师姐先量出二十丈的距离,定下三个站立的位置!”
青灵道姑被罗端称为“前辈”真个受宠若惊,又觉这位年轻人谦逊可喜,笑说一声:“好说!”便随手向站在身后四位爱徒一指,说一声:“彩云替小侠量量去!”
彩云陡然一惊,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更加艳丽无匹。生怕惹起同门笑料,急恭应一声,飞步而出,解下束腰的丝绦,面向二老朗声道:“晚辈这根丝绦恰是长有一丈,先从右起,量十丈作两点,各画一个圆圈,再从左边圈沿,向左量出十丈,也画一全圆圈,作为你们三人该站的位置,请两位前辈出来监量。”
崔、田二老虽然好胜,但要论起辈份,最少也比青灵道姑高出两代,怎好意思去监视一位晚辈量测?齐说一声:“你尽管量罢!”
彩云蛾眉微皱,向闲云招招手道:“师姐你也来啊!”
闲云随声而出,和彩云各执丝绦一端,彩云站在最右,先就地绘个圆圈,然后由左沿量出一丈,转来量第二丈,当她量到第十丈的时候,恰是到达罗端身侧。
这里,她一面低头量中央那圆圈,嘴里却幽幽吐出一句:“你要当心啊!”
她那话虽低,但罗端耳力最尖,已听得十分清楚,也低应一声:“多谢姑娘关心!”
简短六字,震响了一位少女的心弦。
彩云似是听到绝美妙的莺歌,又如饮下极芬芳的甘露,既觉十分舒适,又带几分迷惘,几乎震惊得拿不稳丝绦,执不住划地的金簪。
第十二章 利人害己
顷刻间,量地竣事,罗端进入中央的圈子,说一声:“有劳两位师姐!”
随即向二老笑道:“两位前辈谁左谁右任意自择,然后请青灵前辈数到‘三’字时候,便一齐向晚辈发掌。”
崔卧龙见罗端态度从容,若无其事,已是心折,叹息一声道:“不是强龙不过江,反正老脸已丢定了。种田老!你我还要不要拈阄择地?”
田天籁被他惹得笑了起来,说一声:“合葬也好!”已从容走进左边圈子。
崔卧龙看他一眼,缓步进入右圈。
青灵道姑面色十分凝重,叹息道:“贫道理应效此微劳,但愿三位平安无事,当破例请上小院,以尽地主之谊。”
三人齐叫一声:“好说!”
罗端接着道:“请青灵前辈发令!”
糜虹、闲云、彩云三女见罗端仍是这般死心眼,端的又痛又急?三颗心全提到喉咙管上。
虽然二老爱才,在未动手前不欲使罗端同时以身承受两掌,但一进圈子,谁也为了自己的半生英名打算,岂有不使尽真力,让别人把自己打败?
因此,当青灵道姑艰难地吐出了一个“一”字的时候,两位发自如银的老人固然是真气鼓足,真力运足,那萧酒脱俗的罗端,面临这致命的一掌,也无法保持他原有那份从容神态。
但见他目光内敛,双臂下垂,双脚略为分开,脚尖向外成个“八”字形,动也不动地使人疑为一尊塑像。
青灵道姑暗说一声:“这是什么架式,真个自己找死也!”
她虽然替这位身怀绝学、有为有守的少年惋惜,但已答应充任公证人,又不得不大声喊出一个“二”字。
不动,罗端依然僵直不动,二老各自一脚站到圈沿,各曲起一臂。只要青灵道姑叫出一个“三”字,两老人那种粉石穿钢的劲道,即不顾一切地射向这少年身上。
“善良”是一种伪造的名词,“残忍”乃是人类的本性。人类为了名,为了利,牺牲别人以保存自己,决不惜用任何手段。
但那青灵四女和糜虹,或因身受那少年的厚恩,或因自己私意的爱慕,人人妙目含泪望望发出亡令的公证人,又望望他们所关心的那尊“石像”。
青灵道姑喊出“二”字之后,迟疑良久。
“三!”
青灵道姑终于下了最大的决心,喝出死亡令的最后一个字。
旁边五位少女只觉耳膜“嗡”的一声,心房里如受电击,浑身一颤,不约而同的坐了下去,掩面啜泣。
随着“三”字而起一道庞大无比的尘龙,疾冲罗端的右臂,一件长长的白气,疾射罗端的左肩。
果然是“容情莫动手,动手莫容情”。两位身负绝学的老人为了争上下间的名次,而不惜使尽毕生劲力,而承受这雄厚劲力的却是一位无辜的少年。
“乒!”一声巨响,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弦。
尘龙四散,白气顿消。
罗端并没有倒下,但他依然不动。
“死了!”
崔卧龙厉叫一声,与田天籁分别扑上。
诸女陡然一惊,也与青灵道姑同时奔向罗端身侧。
就在各人慌乱的时候,田天籁忽然伸手向青灵道姑一拦,喝一声:“休再上来!”
青灵道姑与门下诸人但觉一股无形的潜劲迫近身前,不由得同时退几步。
要知青灵道姑是一派掌门,被人当着门下的面挡退,这付颜面放向何处?只见她脸色一沉喝一声:“田舍翁为何阻拦贫道救人?”
见她当时的情形,似非与田天籁交手不可。
田天籁为人虽然拘谨,但他回头看到青灵道姑盛气凌人的神情,不仅冷哼一声道:“凭你这微末道行,也敢说救人两字。”
青灵道长恨得脸色发青,嘴唇皮一阵发抖,厉喝声中,一掌劈出。
田天籁原是看出罗端暗里运气疗伤,生怕青灵道姑诸女不明就理,所以出手挡驾,不料在情急之下,未暇择言,待话一说完,便自懊悔。
但看他这样一位武林前辈,难道还要向晚几辈的人道歉?此时见青灵道姑一掌劈到,也就横臂一挡,说一声:“你要救人,可知如何救法?”
青灵道姑被田天籁轻轻一挡,又是踉跄一步,情知自己艺业与对方相差太远,但武林人物为了争一口气,便不惜以性命相搏,何况被对方一再轻视?可是,此时对方并不要和她动手,却来考究她如何救人,不能说将主题倒置,动手拉剑。
青灵道姑既是一派掌门,总有几分容人之量,当时怔了一怔,考虑如何回答。
那知彩云忽然娇叱一声:“你敢辱我师?”
宝剑一展,撒出十几朵剑花,罩向田天籁身前重穴。
田天籁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全身已斜飘丈余,笑道:“老夫岂和你一般见识!”
彩云为了争回乃师颜面,一语不发,青灵剑施展开,来,但见一片寒光风起云涌,密如骤雨般疾攻上前。
青灵道姑当时忽见彩云出战,不禁大惊,正要叱她退回,彩云已展开本门剑法杀得田天籁身形连闪,心想:“让彩儿折辱这老鬼一下也好,看他总不致以老欺少,向我彩儿下手!”
于是她反而笑吟吟欣赏他得意门徒施展本门剑法,一面筹思如何施救那年轻人的方法。
但他百忙间向罗端一瞥,又暗觉奇怪起来。一他身受两位高人掌力夹击,若说已经死去,为何到这时尚未倒下?崔卧龙已站在他身旁,为何不着手施救?青灵道姑心下狐疑,又缓缓向罗端移步。
但她还未走近罗端,田天籁敢情被逼得急了起来,反掌一挥,彩云手上一枝宝剑便飞上半天,青灵三女和糜虹同时惊叫一声,四条身影疾射而出。
要知红蜂娘子敢于单独向回龙帮挑战,艺业当然不比等闲,此时与青灵三女同时进击,但见漫天剑影向田天籁头顶罩下。
田天籁心头微懔,怒喝一声:“真要找死!”左掌轻挥,一股狂风即时卷起。
青灵道姑失声大叫:“不好!”立即一纵身躯,同时尽力发出一掌。
“使不得!”
罗端随着这一声暴喝,身形电闪而起,一掌接下田天籁的掌劲,一臂挡落四女的身形,但自己的右臂却结结实实地受了青灵道姑一掌,打得他闷哼一声。
青灵道姑发觉罗端忽然隔在中间,欲将掌劲收回,已来不及,见他闷哼一声,不由得又急又惊道:“小侠你受伤了?”
罗端苦笑一声,摇一摇头,转对二老道:“两位前辈确是功力悉敌,区区同时各受一掌,意未能分出谁高谁低。”
他在说话声中,除了背上那长长的包袱,双手捧到青灵道姑面前道:“晚辈想请前辈派一位姐姐送这枝龙头断拐给一个人,不知前辈可肯……”
青灵道姑连哼几声:“理应从命!”接过包袱,又问一声:“请问小侠送给谁?”
罗端叹道:“这枝断拐原是龙拐婆婆的,她被一种极像五毒索魂掌的掌力震死,临死之前,将此断拐托我送往崂山名唤安琪的女弟子,要她寻访静音神尼学艺,报雪师仇,晚辈本该前往才对,但近来已迭见仇踪,要追寻到底,只好请前辈遣人代送。”
青灵道姑连声答允。
罗端的俊脸上泛上一丝苦笑,再向各人拱拱手道:“区区不揣冒味,请各位前辈释去嫌隙,共研武学,才好抗御那伙老魔!”
崔卧龙、田天籁与青灵道姑俱都面现愧色。
罗端扫了各人一眼,说一声:“后会有期!”一点脚尖,身已纵起,只见他接连几个起落,已去了老远。
“哎呀!他已经受伤!”
彩云望见罗端去势虽疾,身形却有点摇晃,不禁叫出声来。
由罗端的身形摇晃,彩云能看出他已受伤,她师父和崔、田二老更该看出才是,但他们已因罗端那种超平寻常的艺业,而暗自惊诧,分明看见罗端空中颠簸,也认为是故作狡猾。
待听彩云一叫,青灵道姑立即记起自己方才一掌,曾把罗端打得闷哼一声,好像还微晃了一下。
田天籁、崔卧龙是何等艺业,合两人功力,尽所能同时夹击,休说是人,即是一块钢也要被挤扁。
然而,罗端竟然不晃一晃,反被功力不如二老的青灵道姑打得直哼出来,若非先已受伤,怎会有此现象?青灵道姑一记前情,急叫一声:“我们快追!”
她当先起步,门下弟子也急急追赶。
田天籁、崔卧龙虽然起步略迟,但二老轻功已臻化境,眨眨眼即把青灵道姑一行抛落后方。
这一阵疾追,敢情已逾三四十里,二老起初还看到前面有一星儿身影,待过了两座树林和一道小溪,那一星儿身影也就在空中失去。
再追一程,但见群鹰飞翔,人影已渺。
田天籁废然叹道:“我看也不必追了,说不定罗小侠躲在什么地方疗伤,空追何用?”
崔卧龙气愤道:“都是你这耕田老,要来争什么二十一,否则一位那样艺臻化境的小侠,怎会伤在你我的掌下?”
田天籁苦笑道:“你也不必说我,要不是你硬说比我强,怎会有这场纷争?”
二老虽然彼此争论,但对于罗端此举,实在心服口服。
两人因为有了争论,脚程也比前时缓慢得多,刚渡过小溪,将要跃上林梢的时候,崔卧龙忽颤抖抖向一方石根指着道:“田老弟!你看!”
“哎哟!血!”田天籁也跟着叫出一声!
石根近土处,果然是一堆暗紫色的血迹,看那血痕一犹湿,可见那血留在地上并不算太久。
田天籁略一审视,怆然道:“崔老弟,这是伤后呕出来的瘀血,说不定罗小侠就在附近。”
崔卧龙见田天籁称他老弟也急道:“田老弟!你向那边找,我向这边找!”
两位武林前辈人物,对于一个无关重要的称呼也不肯放过,各把对方称了一声“老弟”,然后分头寻找小侠罗端的踪迹。
在同一时间,这座树林的另一方面,也娇呼一声:“师父!这里有一滩血!”
原来青灵道姑一行六人的轻功较逊,这时才到达那片树林边沿,彩云专向地面留神,竟被她发现一滩血迹而叫了起来。
青灵道姑和红蜂娘子走在前面,闻声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