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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婆婆面色一沉,叱一声:“你这是干吗?”
玉瑛磕头颤声道:“请师父连他也留下!”
“他是什么人?”
这句话可令玉瑛难答,要说是夫婿,不行!要说是朋友,又无心留罗端的道理。就在她微微一怔的瞬间,冷面婆婆又已冷笑一声道:“这小子连一粒凝神丹都没有福消受,还要学什么武艺?要我收这小子为徒,今生休想,而且这里不准成年男人久居,你要再多话我连你姊弟也一齐赶走!”
罗端见她说得这么决绝;不由得面泛怒容,一跃而起,叫一声:“瑛妹!你和华弟好好随师学艺,罗某虽然不才,不见得天地间就没有比……”
玉瑛见他即将说出不逊之话,急得叫一声:“罗哥哥!”接着颤声道:“你休……”
冷面婆婆不待她话毕,已喝一声:“一个小子有什么希奇,世上多的是哩!”双臂一伸,竟如老鹰抓小鸡般,抓起玉瑛姊弟,一闪而逝。
罗端哪里受过这般奚落?气愤愤骂出一声:“岂有此理!”明知冷面婆婆将玉瑛姐弟带回水洞,相距不过数十丈远,但那一帘瀑布,阴若云山,自己艺不如人,何必再去自寻没趣?
他茫然独立,一幕幕近事又重上眼帘,一想齐东二叟因自己求宿而丧生,深觉责任重大,为了求那可恨的怪婆子为师,竟耽搁好几天在这潭畔,玉瑛姐弟既已被带走,二叟谅仍曝尸旷野,一饭之恩尚不可忘,何况舍生救命的大恩人,焉能让他们被禽兽分食!
罗端一想到齐东二叟的恩惠,一种无边的惭愧感交集心头,对那悬挂在山崖的瀑布看了一眼,暗说一声:“再会罢!他年相见!”不觉几滴泪珠,夺眶而出,急一咬嘴唇,转身向齐东二叟住处奔去。
小桥这边,静静地躺着两具老人的尸体,想是天气寒冷,鸟兽不肯离开巢穴,所以两具尸体不但十分完整,连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没有半点破损。
尸体两旁,尤其是朝北方的一侧,积雪几乎堆积尸身上面,连日来虽然飘雪,但雪并不大,由此可推断这两具尸体被陈列已久。
尸体旁边有两行新的脚印,循脚迹看去,在星月微茫中,隐约看出有个年轻人在山边掘土,原来这年轻人正是罗端!
这时他巳七天未进饮食,当时一团义气使他鼓起余勇来掘土,待土坑完成一段落,自然而然地觉得饥饿起来。他本拟利用茅屋内床上的木板钉成棺木,将二老埋葬,然后找点吃的东西,但这样一来不能不令他先寻吃的,才可以继续工作。
他垂头丧气地走往厨房,忽见荧荧火光自厨房里透出。
罗端心里一掠,急猛停脚步,但他行动太急,脚步声已被厨房里的人察觉,“蓬”一声响,柴扉整扇飞将出来。
罗端急倒跃丈余,躲过一击,却见一条纤影如飞鸟般腾空而去。
这事可就奇怪,若说那人含有敌意,以她那快得出奇的身法,决可不必忌讳罗端,甚至于在一二十招以内,将罗端置于死地,但她并不这样做,反而被罗端惊走。由此看来,她应该不是敌人一伙。
然而在这偏僻的山麓,并无近邻,三更半夜,这女子又因何而来,又因何而不肯露面?
罗端武艺虽弱,到底因家学渊源,又曾随名师习艺,在惊慌后退的时候,仍不忘目注对方举动,在这一瞥即逝的瞬间,已看清是女子的身材,他惊愕地凝立多时,总想不出是何道理,眼见厨里灶火仍旺然,心想:“管他哩,她既然怕我,我又何必怕她?”
辘辘的饥肠,灼热的饿火,促使他向厨房眵步,刚走到破门,即闻到饭香扑鼻,又使他惊疑得向后一缩。
稍停,他觉得并无异状,才放心进入厨房,一件奇事顿时又触动眼帘。
在这简陋的山居,一切都是简陋,六方石块,架成两座小灶,灶中尚燃有干枯的松枝,灶上架着两个瓦罐,其中一个,热气冲尽而出;还“卜卜”作响,另一只剩炭火文蒸,谁也不知罐里煮的是什么。
罗端惊奇得对两个瓦罐注视片刻,才将没有火舌的锅上瓦罐盖揭开一看,原来里面已煮好半罐上好的米饭。
这时居然有人先把米饭煮好,已是奇而又奇,几乎使罗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揭开另外一个瓦罐,里面煮的竟是一只兔子,由那乳白色的汤看起来,兔肉已该熟透。
罗端见有这样好的饭菜,不但是饿肠欲断,而且已是馋涎欲滴,心说:“好呀!你煮我吃,敬领盛情啦!”
但他拿到了碗筷汤匙,不由又是一怔。
他忽然想到这些奇事,莫非是敌人的圈套,急将碗筷放下一跃出门,登上屋面问四周了望,然而四野微茫,何曾看见什么凶事?
一阵冷风吹来,罗端不禁打个冷颤,头脑也略为清醒,又自责一声:“我真好傻!若是仇人要害我,何必多费手脚弄这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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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幽殿枯尸
要知龙拐婆的武艺何等高强,对起敌来不需多少时间即饮恨黄泉,横尸旷野,若换上罗端,只怕连半招也不到,即已步乃父后尘,向阎王老子诉愿了。
他明白了这层道理,更加忍不住饭菜的引诱,顿觉饿死不如饱死,再返厨中,也不问是非好歹,盛满了一碗米饭,大扒大嚼,肉甜,饭香,顷刻间被他吃喝大半。
经过了这一阵折腾,已到了村鸡四唱的时候,罗端心里一惊,生怕天明之后,一遇上仇人,便无处逃避,二老尸骨必须趁早入土,慌忙抱了几块木板,走往停尸所在,哪知将过小桥,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独木桥头,停放的二具尸骨,这时已不翼而飞。
罗端接连遇上这些奇事,连脑袋都想昏了,还是想不出其所以然,不由得四面张望,忽见原先挖土所在,隐约隆起两个土馒头,又急奔过去看瞧,果然是真而不假。
煮饭葬尸,是一、是二,何因?何故?
东方已出现鱼肚白,晨光不久就要来到人间,罗端独自踯躅在两座新坟旁边,又是凄惶,又带几分惊愕地推敲夜来那女子是何样的人物。
旋而,他想到肚已塞饱,尸又已葬好,自己已该走上漫长的征途,在这临行的时候,他念及二叟的厚恩,忍不住双泪交流,正要对着坟头下拜,一表寸心。
哪知就在这当儿,“哈哈……”一阵响彻凌空的笑声,已如一串箭镞直刺罗端耳膜。
惊弓之鸟,见曲木而高飞,罗端虽曾听过二名仇人说话,但还有一人不言不笑,哪能晓得?尤其在仓卒间,更加无暇细辨,惊叫一声。双脚猛力一蹬,贴地面飞掠数丈,直向密林狂奔。
“好小子!还要往哪里走?”一个苍老而冷峻的声音,并不因罗端已进了树林就此作罢,那声音紧迫罗端身后,惊得他不敢回头,尽力狂奔,直到红轮涌起,才听那声音相去已远。
罗端松了口气,把脚步略为放缓,喃喃咒着:“你这伙心狠手辣的恶贼,竟要赶尽杀绝,终有一天撞在小爷手里!”
由得他已咒出声音,但是他认为既已相隔七天,仇人仍叫人在邱老家中做定圈套,轮流守候,未必不能守候得更久。因此,他不敢再回邱家,好在二老已葬,肚子已饱,乐得远走高飞,自闯天下。
这座树林不小,罗端在林中不能照直方向来走,待出得树林,已是日正中天,忽然日影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疾掠而过,又吓得他倒退回林。见没有什么响动,又狠狠咬着牙关,心里发誓道:“小爷偏不怕你!”
其实,罗端的胆于原是不小,只因迭遭奇变,要留下此身替父兄报仇,替武林前辈雪恨,不得不处处小心,以致显得胆小,这时他心里一狠,顿时豪气贯顶,一纵而出、并即拔腿飞奔。
这一程敢情已走了一二十里,忽见山岗,上有人笑道:“你看!那小子可不是来了!”
罗端一听此言,真吓得心胆俱碎,急折过另一方向狂奔,又到另一座树林,才敢回头张望。可是,四野茫茫?并无人影。
这一贯受惊的“兔子”喘息方定,正待辨别方向,打定该走的路,又闻一丝怪笑,曳过长空。
那声怪笑,正是罗端耳熟惯闻的死神召唤的声音,由得他胆气再豪,怎禁得住周身震抖?他这时无暇细想仇人另外作案,抑是专心找他以杀绝罗伟的后代,立即飞步入林。
连日来他遇过的尽是惊心动魄的事,只要能够保得住性命就算英雄,一脚踏进林中,却闻脚下“卜”一声响,身子向前一栽,要不是他换脚迅速,已该跌个黑狗吃屎。
但他不敢停步察看所踩的是什么东西,只觉每一脚下去,俱有“卜”一声响,由感觉知道脚下踩的有圆、有扁,也有像枯枝之类。
在这古代的森林里,枯枝败叶积满地上,并不足以为异,那知他走了程,却走到一处几十丈方圆的空地,这空地上遍布白骨骷髅,与积雪辉映成趣。
人骨、马骨,应有尽有,不少皮鞍、铜蹬、兵刃,半截掩在雪里。究竟何年何月,有这么多武林人物到达这块空地,并且曝骨成山?他们为何而来?因何而死?罗端无法知道,只觉一阵寒气直逼心头,几乎使手脚俱僵。
他似乎感到自己若干年之后,骨骸也许与眼前的白骨相伴,惊得双脚恍若钉在地上不能动弹。
“咯咯……”一阵怪笑自树梢响来。
罗端长叫一声,顾不得前面有无凶险,笔直冲过布满骷髅的空地,把那枯骨踢得跳跃飞舞。
然而,他毕竟冲进对面的树林深处。
咯咯的笑声,仍然在他身后传来,他择路,向树林最密的所在疾奔。然而,这里偏又多灌木荆棘,最后只得俯伏下来,学癞狗爬洞,钻进荆棘丛中,手脚并用,向前爬行。
但他此时却起一种安全之感,知道别人决难在这不见天日荆棘丛中,找到他的隐身所在。
他停止下来,借以缓一口气,用尽目力,看这荆棘洞中的一切,立即发现自己能够钻得进去,完全因为这一路荆棘不十分浓密,似乎是一种野兽经常进出的路径。
除此以外,两侧浓密得不但钻不进身子,要想将手臂直伸进去都不容易。接着,他又发觉这一条荆棘构成的隧道,竟是狭窄得可怜,要想半途转身,决非易事,若果有上好的刀剑开路,未尝不可回头。但他这时赤手空拳,伏着又难于使力气,要折断粗如儿臂,韧若青藤的荆棘,简直是没有可能。
他明知荆棘隧道的尽头未必是善地,但若不继续前进,难道就困在这古怪的荆棘丛中饿死?
他打定不入虎穴,安得虎子的念头,缓缓向前爬行,也不知爬了多远,忽然嗅到一种异香自隧道前面传来,不由得“哦”一声道:“原来那些骷髅,俱为求灵药而丧命在那块旷地!”他似是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立即为自己能够走进宝藏的通甬而庆幸。
于是他更加速爬进,忽觉眼前闪闪生光,异香扑鼻。
“好呀!宝,宝……”一连串的“宝”字在罗端的脑里浮现出来,他几乎忘却了刚才的一切,而要放声大叫。
但他凝视片刻,待目力恢复,看出荆棘纵横交织成就一间大屋里,除了白骨骷髅和一具尚未尽腐的尸体之外,并无别的异状,也就移步进屋。
一张荆棘结成的屏风墙下,尽是奇花异果,闪光是由异果发出,异香是由奇花传来。
罗端借那异果发出的闪光,看出每一具尸骨身上都背有兵刃,但所有兵刃都未曾出鞘,想是先到达这怪屋子的人未经厮杀,便立刻死去。
那些果熟花香引诱罗端移走上前,正想摘下一枚佳果尝鲜,那知手刚一攀花枝,那花枝一摇,立见后面悬挂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窥我珍藏者死,服我佳果者寿”十二个大字。
罗端轻呼一声,将手一松,原来被攀的花枝又反弹回去,晃了几晃,那异果的香气,真使人垂诞欲滴。
但他回头一看,满屋的骷髅白骨,表面上隐约透出一种奇异的绿光,不禁心胆俱寒,又移步出门,探视外面的动静。
他侧耳倾听片刻,见没甚音响,再回到那荆棘墙前,正要伸手摘果,忽然一种诡异的念头浮起。
“诡谋,诡谋!……”他忍不住在心里暗呼。
罗端人世尚浅,猜不出该诡谋的目的何在,但他已经想及藏身在这荆棘丛中的绝世高人,似不必告之外来不速之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看尸骨泛出绿光,正像鬼魅向人眨眼,那些奇果的香气,浓烈得令人头晕,表皮上也泛着绿光,莫非骷髅白骨就是因生前服食异果而死?
罗端木立花前,越想越怕,暗道:“这位前辈兀也古怪,窥他珍宝者死,可见他不愿别人发现他的珍宝,为何反允许别人吃他的奇果?再者他明明说服食佳果者寿,看这满屋骸骨,难道生前未服过佳果,以致饿死在当场?看这屋子三面俱是古藤荆棘,就好像野猪的巢穴,若果不愿别.人偷他的宝物,只消随意掷人荆棘丛中,任何人也难以发现,又何必告诉来人知道?……”
这一串的疑问,不断的在罗端脑中翻腾,他忽然想到自己留在屋里已久,只觉头晕,并未真正晕厥,敢情是未服“佳果”之故,与其对果垂涎不敢吃,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