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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道:“我是没得选撵,你也是没得选择,政治正是没得选择下做出选择。目前你可以做的事,就是保命,等待那一刻的出现。”
李隆基道:“那一刻指的是甚么时刻?”
龙鹰沉重的道:“那一刻就是若你再不出手,不但李唐要完蛋,中土也要完蛋。”
※※※
与李隆基分手后,尚未到上阳宫的观风门,给上官婉儿截个正着,只好由御卫替龙鹰送雪儿回甘汤院,他则坐上她的马车。
上官婉儿笑脸如花的和他热烈亲嘴,这才道:“龙大哥确是善用奇兵,返神都不到两天,一手炮制出轰动整个都城的大事,梁王给吓得魂不附体,向婉儿求助,也不管婉儿人微言轻,又如他般在事前一无所知,如何可以开解他呢?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将龙大哥押去见他。他还怕请不动你,婉儿却说龙大哥和梁王交情深厚,怎会见死不救?嘻嘻!婉儿说得对吗?”
龙鹰知她只差尚未说出武三思中了自己的奸计,笑道:“你瞒我,我瞒你,我和上官大家是两不相欠。”
上官婉儿大嗔道:“婉儿在哪一方面有所隐瞒?不说清楚,休想婉儿放过你。”
龙鹰插科打诨的笑道:“上官大家的美丽肉体确没有瞒我,但里面那颗心呢?哈哈!”
马车穿过右掖门,转左朝粱王府驶去,洛水的河风徐徐从右面车窗拂进来,使人神清气爽。
上官婉儿更是大发娇嗔,叉起蛮腰道:“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不是要婉儿将心掏出来让鹰爷过目?”
龙鹰将她搂人怀里,一阵乱摸,先来个扰敌之策,笑道:“只是说笑,上官大家不用认真。不过既走出李旦这一步,下一步将是李显。老子不怪你瞒我,因为晓得婉儿确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不过以老子的神通广大,连孙万荣的梦呓亦可听个清楚明白,谁能瞒我?”
上官婉儿软弱的道:“龙大哥想知道甚么呢?”
龙鹰道:“我想知道梁王是否在金钱上,一直暗中支持庐陵王夫妇?”
上官婉儿压低声音道:“一直支持他们的是宗楚客。梁王只是在三年前,透过婉儿送了二千两黄金给他们。”
龙鹰失声道:“宗楚客?”
马车驶进梁王府去。
第十七章 促膝谈心
武三思仍是从容冷静,招呼他到书斋去密谈,上官婉儿亦不容参与。书斋有武曌上阳宫御书房一半的大小,却比御书房的藏书多了十多倍,摆满十个靠墙书柜,一式楠木家私,还饰以字画对联,布置古雅,骤然撞进来还以为误闯某个满腹经纶的大儒的书房。
不过比起武承嗣的胸无点墨,武三思确是略通文史,在整个武氏家族里论识见,都以他居首,且因其面面俱圆的手腕,声誉不差。
两人在一角的几椅坐下,待奉上热茶的俏婢退出后。武三思叹道:“东宫解禁消息传入魏王耳内,他立即吐血昏迷,急救后才醒回来,三思刚去探过他,病情不容乐观,唉!他太看不开了,三思却认为圣上做对了,甚么事都总有个止境。魏王病后不知多么后悔没有听三思以前的劝告,从开始便与龙大哥对着来干,又不顾圣意,自己则一意孤行,不知最靠不住的正是突厥人,今天终于吃尽苦果。圣上真的很不满他,到今天仍没有去探过他的病,且是不闻不问,与昔日有天渊之别。”
龙鹰心忖胖公公说得对,武曌对武氏子弟不单没有亲情,还当他们是政治工具。
武三思再叹一口气,道:“解禁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圣上事前没向我们透露半点风声,则极不寻常。不过任三思怎么想,都想不到背后的原因。圣意难测,只好向龙大哥讨教。是否天要亡我武氏呢?”
龙鹰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实际的情况,是昨晚圣上忽然召小弟到书房去,说出此事,我才晓得,还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
武三思以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道:“圣上还有甚么话说呢?”
龙鹰道:“你老哥要答应我,今天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除婉儿外不可让第四个人听入耳内,特别是在你的美妾、美婢群里,更要一字不提,我敢肯定有大江联的耳目渗透其中。”
武三思大吃一惊道:“竞有此事?”
龙鹰道:“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进行查奸细的游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否则会影响小弟的行动。”
武三思点头道:“一切如龙大哥的指示。”
龙鹰道:“圣上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只要有点脑筋,也知李显回朝的事,是势在必行,问题是以甚么形式、如何进行。只有有准备的人,方能从中得益,小弟不是没为你们想过,但因你们两家仇恨太深,化解不易。”
武三思欲言又止。
龙鹰道:“有甚么难说出口的事,梁王直说无妨。”
武三思道:“听说昨晚御书房内,胖公公也在场。”
龙鹰点头道:“确是如此。”
武三思道:“龙大哥和胖公公关系密切,知否因何圣上和胖公公忽然又变得有讲有笑,关系良好呢?”
龙鹰暗道你这小子倒耳目灵通,肯定是收买了武曌身旁的人,自己和他交手,须防他此着。道:“他们关系的转机,正在于小弟,梁王该晓得胖公公一向支持小弟。”
武三思道:“庐陵王回朝的事,公公是否也在出力呢?”
龙鹰道:“我看主因仍是圣上本身的考虑,且是势之所趋。梁王也有眼看的哩!由徐敬业造反,到尽忠和孙万荣,谁不是打着恢复李唐的旗号?圣上也很难招架。”
武三思咬牙切齿道:“承嗣太不争气了。龙大哥的心意又如何?不论龙大哥说甚磨,三思绝不敢怪龙大哥。”
龙鹰道:“我一直抱着过客的情怀,对此没有既定的立场。可是既然圣上委我以对付大江联的重责,从战略上去思量,政局的不明朗,实在是我们最大的弱点。不但陷我们于被动,且使敌人处处有可乘之机,以致不断暗暗坐大。”
这番话说得婉转,兼顾了武三思的颜面和情绪。
武三思点头道:“此正为圣上请国老和龙大哥一起到东宫宣示圣意的原因。”
又道:“有件事三思本不可说出来,但又感到瞒着龙大哥不是味儿。唉!我已豁了出去。就在昨天的廷会后,圣上召了三思去说话,声色俱厉的问我,与龙大哥是甚么关系,三思见到圣上,如耗子见到恶猫,知被圣上看穿我们在廷会的勾当,只好坦白说出来。圣上说了句以后有关与你的任何事,均不准瞒她,便将我轰出去。唉!怎可以事事都对她说呢?”
龙鹰心中叫妙,这或许是武曌被胖公公说服的其中一个近因,就是自己和武氏子弟并非敌对的,而是“爱屋及乌”。不像狄仁杰等朝臣,立意要将武氏子弟铲除。
龙鹰道:“梁王和太平关系如何?”
武三思道:“非常良好,像是承嗣想设计对付她,三思便提醒她小心,最好暂时不沾手她两个兄弟的事,如来俊臣般的奸贼,动不动便冠人以造反、叛乱的大罪,很要不得,嘿!差点忘了龙大哥是他唯一的朋友。”
龙鹰皱眉道:“如何可从太平入手,改善梁王和她两个兄长的关系呢?粱王想说甚么?”
武三思道:“三思现在说的,绝不可以泄露出去,否则圣上会将我送入推事府去。”
龙鹰心中暗喜,道:“梁王不信我,可以信谁呢?”
武三思凑近点,沙哑着声音低声道:“三思和庐陵王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差,三年前我曾送过一笔钱给他们,又着他们小心大江联的刺客。”
龙鹰拍几道:“这便有救哩!”
武三思大喜道:“请龙大哥指点!”
龙鹰正容道:“就是两家修好,共同执政。”
武三思皱眉道:“仇怨并不是在一天内建立起来的,三思虽曾向庐陵王示好,但实嫌不足。”
龙鹰道:“只要将冤家变亲家便成,且是顺势行事,还要把所有功劳揽上身,让李显夫妇对你感激不尽。而梁王必须同时约束家族的人,免被棒打出头鸟。”
武三思喃喃道:“冤家变亲家。”说时一双眼眸神采渐盛。
龙鹰道:“此事没有圣上点头是不成的,先得她首肯,再谈其他。千万勿要隐瞒,如实向圣上说这是我为你想出来的主意,看她怎么说,再告诉小弟。”
武三思双日乱转,显因龙鹰厅的触发,联想到种种可能性。
龙鹰道:“梁王确是高瞻远瞩,早在三年前已预觅今天的情况。”
武三思苦笑道:“三思很想接受龙大哥的赞美,但实情却非如此,我并非那么本事。龙大哥该比三思清楚,当年突骑施的娑葛与他父亲的部将忠节发生冲突,娑葛向圣上投诉忠节,请圣上将忠节内调,那等于放逐忠节。负责此事的人是宗楚客,还亲自写信给忠节,表示对忠节的支持,却被娑葛的人截着负责送信的御史中丞冯嘉宾。娑葛大怒下杀冯嘉宾,自立为汗,还派人来向圣上明言,指宗楚客受忠节的贿赂,若得不到宗楚客的头颅,绝不肯罢休。圣上因此召宗楚客回来问话。宗楚客知情况对他非常不利,找上太平为他向圣上求情。太平却清楚绝不宜由她出手,遂找上三思。”
龙鹰笑道:“这种事当然是有报酬的,对吗?”
武三思不答反问道:“龙大哥可知宗楚客为何找上太平,而太平又肯帮他呢?”
龙鹰心中早有谱儿,故作惊讶的道:“难道宗楚客和庐陵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武三思道:“宗楚客才是高瞻远瞩的人,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聚玉功’在关中非常有名。三思给他化解劫难后,他便来苦口婆心的劝我要做两手的准备,那不论将来局势朝哪一个方向发展,三思仍可得利。刚好婉儿奉旨到房州去,因利乘便下,三思遂送了一笔钱给庐陵王,由韦氏接收。”
龙鹰心忖,任何表面看似简单的事,内里都很复杂。如果不是由武三思亲口道出,怎猜得到其中有这么多转折。可以想象当时武三思肯做这般只赔不赚的事,上官婉儿的影响为主要的关键。
武三思吁出一口大气,道:“现在三思立即入宫求见圣上,唉!我很紧张。”
龙鹰道:“豁出去不只是用口说说,而是在行动上也要持这个态度。记着‘共同执政’这个大目标,任何不利于此的都不要做。”
武三思点头道:“我的两条腿在发软。”
龙鹰道:“让婉儿送粱王去吧!”
※※※
龙鹰离开粱王府,以散步的心情,沿洛水而行。
在生与死的压迫下,武三思刚才确是对他推心置腹,可是当事情重回他的掌握中,他将会变回以前的那个人。所以如先前般的交谈,可能永远再没法重演一遍。
迎面十多骑飞驰而至,领头的是老朋友、刑捕房的陆石夫。
众骑收缰勒马,陆石夫道:“太平公主刚回宫,晓得鹰爷离宫后,着我们为她找鹰爷。”
龙鹰跃上他手下让出来的空骑,与他并肩而行,道:“三年了,陆大哥仍在刑捕房办事吗?”
陆石夫道:“变迁很多,刑捕房已从推事院分拆了出来,独立成署,直属城军系统,我现在的职级是正将。”
龙鹰笑道:“恭喜恭喜!恭喜陆大哥升官发财。哈!找我只是小事,着手下儿郎去办便成,何用劳烦陆大哥?”
陆石夫欣然道:“我也想见鹰爷嘛!石夫是个粗人,从来不懂讨好人,更不懂官场之术,今次能升为正将,全托鹰爷的荫庇。”
龙鹰大讶道:“竟然与我有关,此事从何说起?如果陆大哥只是随口说说,哄我高兴,那陆大哥不但深谙官场之术,且是一等一的吹拍高手。哈!”
陆石夫失笑道:“说来好笑,更是有点荒谬。当年每逢圣上想找鹰爷你,总是归我负责,而侥幸的是,每次我都能寻得鹰爷。自此之后,圣上每次想找某某人,都指定要石夫去办,而直至今天,仍未失过手。终于有一天,圣上到推事院的刑室看鹰爷派人送回来的池上楼,那是我记忆中她第三次驾临推事院,全与鹰爷有关。”
龙鹰道:“那小子现况如何?”
陆石夫做出个砍头的手势。
龙鹰兴致盎然的道:“请陆大哥说下去,我也开始感到陆大哥口中的荒谬,意何所指哩!”
陆石夫道:“圣上问起石夫,为何石夫每次寻人,总能快捷妥当,像对每一个人在神都的位置,均了如指掌。我这人没甚么,就是老实和不怕死。坦白告诉圣上,我之所以似是无所不知,皆因设立了个无所不包的消息网,由刑捕房的兄弟、帮会、流氓和老百姓组成,大家互惠互利,保持神都的秩序和规矩,所以有甚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圣上听后没有说话,在我不知是凶是吉时,三天后敕令便颁下来了。鹰爷说吧!如果不是因鹰爷的关照,圣上怎会注意我适么一个小人物?”
龙鹰哑然笑道:“寻人肯定是一种本领。难怪公主要劳烦你了。”
众骑右转进入左掖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