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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拍他肩头道:“枉你是我圣门的人,却对圣门层出不穷的圣功秘法一窍不通。侯希白至少有八十年的功力火候,岂会不知给人远随身后?当时最聪明的做法,是直闯进当地的总管府去,包保安全上没有问题,且至少可多活数天,而此正是白清儿最希望发生的事。此计中之计,才可大功告成。”
龙鹰心神颤震,如真由侯希白亲口指证武曌是婠婠的女儿或徒弟,后果不堪想象。道:“侯希白为何不这般做呢?”
法明道:“因为他怕敌人会去伤害他的爱徒,亦是《不死印法》的持有者。”
接着有点感触的道:“师父对一心栽培出来的徒弟的爱是无私的。于是我圣门的大才子,施展能激发潜力的秘术,甩掉敌人,赶去警告徒儿,而他亦因而燃尽了生命,只能写出三个半字来,亦使我们避过大祸。”
向龙鹰道:“老怪满意了吗?”
龙鹰叹道:“我开始认同你和我们正处在下风的看法。”
法明道:“师姐一天仍在龙座上,我们仍没有输。”
龙鹰顺口问道:“张氏兄弟和你的关系如何?”
法明冷哼道:“自薛怀义被你宰掉后,这两个见利忘义的卑鄙之徒,已和我划清界线。不过峰回路转,近几天又派人来求我,央我派出高手,到他们处当食客。”
龙鹰道:“阎皇如何回应他们的请求?”
法明若无其事的道:“本阎皇将他们派来的说客,使鬼卒乱棍打出去。哈!我是夸大了点,不这样没法符合阎皇的口气。唉!现在令阎皇也要头痛的事多着哩!哪来闲情去理会宫廷内的斗争?且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两个无耻的家伙的命运是注定了,就看师姐可维护他们至何时,除非我们明晚能生剥李显,康老怪可否就此再做考虑呢?只要两个黑头罩,我们立即可化身为老妖。”
龙鹰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有高度诱惑力的提议,等于使出令大江联永远没得翻身的一招。
法明沉声道:“你不用立即做决定,明晚戌亥之交,我就在这里等你,到时再做决定。决定不了,可向胖公公请教。”
龙鹰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如胖公公支持阎皇的想法,明晚本老怪陪阎皇去索命。”
又道:“《道心种魔大法》对你老哥的确有害无益,但为何不乘机索取其他典籍来看呢?”
法明道:“光是僧王寺所藏武学佛法的经典,便够我多看一世,除种魔大法外,其他都惹不起我的兴趣。”
龙鹰道:“我尚有一事不明,像赵德言般,在唐初时早离开中土,其他派别的典籍,怎能仍收集到师姐手上?”
法明道:“是基于我圣门的一个居安思危的传统,就是任何重要典籍,除本派持分外,还另觅持典者,持的则是正本的抄本。像石之轩之女石青璇,便曾为《不死印法》的持典人。石之轩的走狗安隆,亦曾为石之轩做典籍托管者。所以不必找到赵德言,仍可得到他的典籍。”
龙鹰点头道:“本老怪有点明白圣门哩!我的娘,快天亮了,现在回宫不是,不回宫更不是,只好将就点在这岸坡躺他奶奶的个把时辰。天亮后还要去看李显,瞧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又忍不住道:“没有交换的条件,阎皇会出卖相识至少一个甲子的同门师兄弟吗?”
法明失笑道:“圣门中人,何来情义可言?否则师姐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看白清儿便明白,何来同门之情?”
稍顿续道;“我们都曾显赫一时,如日临中天,不过星换斗移,大周僧王和大周国宾均走到了日暮途穷的阶段,大家都是沦落人,又是师兄弟,苦苦相煎,尚有何意义可言?你在襄阳码头说过的一番话,对本阎皇有很大的启发。千百世的轮回,可能只在这一世有此仙缘,错过实在可惜。这才是我拒绝向张氏兄弟施援的背后原因。”
拍拍他肩头,悄然离去。
剩下龙鹰面对洛水,不知是何滋味。
法明说的是事实,他以前踩踩脚可震动中土内外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
忽然间,念头纷起,想到很多东西。
女帝向法明承诺,离开前会传他“破碎虚空”的仙门之秘,她说的“离开”意何所指?
龙鹰躺下来,劳累袭心,在冰寒的河风里,沉沉睡着。
再睁眼,天色大白。
第十四章 弄假成真
龙鹰的心情很复杂,似是掌握到一切难题可迎刃而解的方法,也面对着极可能是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抉择。
与法明的再遇,两人自然而然扮演起方阎皇和康老怪的角色,当代入这两个魔门的人物里,可抛开以前的恩怨,再次共度在襄阳并肩作战的好日子,甘苦与共。而嘲讽的是在现实里,他们的遭遇亦和结局悲惨的方阎皇和康老怪逐渐看齐,愈来愈相似。
他不知该否完全绝对相信法明的诚意和动机,胖公公对他的看法令自己有戒心,但又想到胖公公认识到的,只是他狠辣无情的一面,自己却听过他的心事,知他亦像任何人般,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魔门中人的行事作风,一向是为求成功,不择手段。胖公公以前不会比武曌和法明好多少,或许犹有过之,但当武曌展开对魔门赶尽杀绝的行动,胖公公像从一个梦里醒过来,深深悔疚以前的作为,对自己的满手血腥感到伤痛。
法明也再不是以前的他,如武曌般,在晓得仙门之秘后,内心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无意中,法明为他解开了因花间女杀师之仇而来的死结,他再没有非杀法明不可的理由。法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一害怕者就是女帝师姐,李显的回朝,因着被大江联的成功渗透,将他逼上没有未来的绝路,他的反击是必然的。
法明说得对,他的僧王寺是首当其冲。
真古怪,侯希白的“三个半字”遗言事实上疑点重重,因为尽管下手的是法明和莫问常,绝不会透露与魔门的关系,还要掩饰真正身份,怕被揭穿。只有法明猜测是由白清儿出手,方是合乎情理。当侯希白见到白清儿,自然而然想到婠婠,记起当年婠婠与徐子陵十年之约携来的小女孩明空,从而联想到当今女帝武曌自创的名字,她轻而易举荡平魔门的事实,恍然大悟,所以第一句遗言,正是心之所思。
花间女搏杀莫问常后,神态亦有点异乎平常,一句不提向法明报复,只急着赶返巴蜀,用莫问常的人头祭祀乃师,说不定在她深心之内,又或许因是乃师在天之灵向她传递某种奇异讯息,使她感到不妥当。
没有花间女杀师之仇横亘在他和法明中间,他感到与法明比以前接近了,虽仍是敌友难分,至少不是死敌。可是法明与佛门的仇恨,却是无从化解。李显回朝,便一直被压抑的佛门回复生机,跃跃欲动。
他绝不会告诉法明自己的“造皇大计”,因为李隆基登场,亦绝不会容忍法明。没有武曌在后面撑法明的腰,法明势被佛门庞大和根深蒂固的力量掩没。
神思恍惚里,宫城在望。
王庭经的身份,当然没有以前“鹰爷”直出直入的威势风光,正要趋前依规矩出示通行的文书官符,一人迎上来道:“太医安好,请上车。”竟然是武曌的心腹太监荣公公。
龙鹰糊里糊涂的登上马车,到荣公公坐在他旁,马车开出,进入皇城,倏地记起当年初抵宫城,也是由荣公公亲自陪伴,送他到丽绮阁去,还介绍沿途的景物。那时过的是多么美好的日子,但要在此刻回想,方才明白。
龙鹰问道:“圣上想见我吗?”
荣公公道:“禀上鹰爷,圣驾在集仙殿,在这处接鹰爷,是小人自作主张。”
荣公公和几个御卫兄弟,负责配合和掩饰他的身份。
龙鹰骇然道:“发生甚么事?”
荣公公道:“想先问鹰爷,除甘汤院外,有别的去处吗?”
龙鹰大吃一惊道:“我正要回甘汤院去,唉!送我去胖公公处吧!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呢?”
荣公公吩咐了御者,回到他身旁坐下道:“昨夜太平公主,于三更时分,在上官大家陪同下忽然直闯甘汤院。”
龙鹰明白过来,心中唤娘。
终于有人怀疑“王庭经”,这个人就是美丽聪明的公主,女性的直觉是敏锐的,“王庭经”又是无中生有的人物,最大的功绩竟是去为奚王的儿子治病,与龙鹰讨伐孙万荣的战事配合无间,有关王庭经的事,又是由女帝的贴身女官上官婉儿亲自安排,熟悉龙鹰行事作风的太平不起疑才怪。
可以想象太平愈想愈觉可疑,遂亲身去质询上官婉儿,后者当然矢口否认,太半公主遂祭出最后一着,就是逼上官婉儿和她一起到甘汤院来个人赃并获。即使龙鹰知机躲起来,由于太平必是排闼直入,匆忙里,怎都留下蛛丝马迹,提供她“龙鹰在此”的物证。此招不可谓不绝。
荣公公道:“三位夫人并没受惊吓,反感刺激有趣。”
龙鹰心忖,上官婉儿定被骇个半死,因她不像自己般了解太平,她绝不会出卖自己。但如让她晓得自己是王庭经,绝对有害无利。
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幸好昨夜遇上法明,没有回甘汤院去,否则会被太平“捉人在床”,想想也要暗抹一把冷汗。这是不是“冥冥之中,必有主宰呢?”大宫监府。
园亭里,胖公公深吸一口后,移开水烟杆,道:“两个丫头晓得今天会见到未来的主子,开心得不得了。”
龙鹰近两天忙得一头烟,又烦又乱,差点忘记了风过庭和觅难天。道:“见到主子,她们会更开心,这般有魅力的男人,天下罕有。他是一个能令我尊敬的敌人,当朋友则可肝胆相照,没有保留地信任他。”
胖公公一边为烟杆添烟草,一边道:“哪会这么巧的?”
龙鹰道:“离开国老府时,给法明那家伙逮着,与他到洛水畔谈足个半时辰,又不想四、五更天的闯门,只好在草坡睡至天明,想不到竟因而避过一劫。”
胖公公道:“千万不可向太平透露身份,因后果难测。记着公公说过的话,宫内有权位的女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龙鹰道:“法明有个提议。”
胖公公好整以暇的将烟杆嘴挪至唇边,目光投往刚升离地平的朝阳,以旁观者的语气道:“是否干掉那蠢儿?”
龙鹰自认无知,人人想到李显乃一切事情的关键,只自己舍本逐末,只想过杀武三思。
点头应是。道:“公公怎么看?”
胖公公道:“我不是没想过,而是苦无善后之法。对!如由方渐离和康道升出手,因你两个确曾现身襄阳,又摆明是为我圣门对大周进行报复,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幸好太平昨晚寻你不着,否则还怎能行此妙略?”
龙鹰的头皮开始发麻,心房“坪坪”跃动,似欲从咽腔跳出来,道:“那公公是赞成了,不怕是法明的诡计吗?”
胖公公瞪视道:“只听你这句话,便知你心里犹豫。公公明白你的为难处,很难对恶行未显的人下手,但到李显祸国殃民时,恐怕再没有机会。你和法明,只剰下今晚夜呢!”
龙鹰岔开话题,让自己有思考的空间,问道:“东宫的人有对我生疑吗?会不会从太平身上看出我有问题?”
胖公公道:“你太低估公公炮制假象的能耐,公公是靠这一套在宫内混足一辈子。真的开心,明天即可离开这是非之地。”
龙鹰道:“法明还澄清了一件至关紧要的事,就是侯希白之死,与他无关。”遂把法明的猜测详告胖公公。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胖公公,现出凝重神色,道:“是公公大意,这几天只想着外面海阔天空的人间世,没深思这方面的事情。白清儿仍想不出这般借刀杀人的毒计,如果是出自台勒虚云的脑袋,此人的才智之高,恐怕不在‘邪王’石之轩之下,而石之轩正是唯一能赢得婠婠尊敬的人。”
龙鹰见他眼露忧色,道:“公公在担心吗?”
胖公公沉声道:“白清儿既猜到明空是婠婠的徒儿,也可猜到公公出自我师父韦怜香的一系。明空已公布了将在李显的太子登基大典上,焚烧我圣门典籍来祭祖,明天公公忽然离开,妲玛会心知肚明《天魔策》随我而去,只要用秘密手法知会大江联,我们的高原之行,再难顺风顺水。”
龙鹰道:“我们人强马壮,加上过庭和难天,来犯我者与送死没有分别。”
胖公公道:“硬撼始终不利,一个不好,会暴露你的行藏,幸好给法明提醒,否则说不定会阴沟里翻船。想想吧!若船沉了,人雅她们和我的两个丫头怎么办?你可拿折叠弓出来见人便射吗?”
龙鹰受教道:“我的确想得不够周详。”
胖公公道:“如要截击我们,可守在往高原的路上,且来者不善,肯定是杨清仁和他二十八宿的人物,即使能击退他们,你这个王庭经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龙鹰苦笑道:“现在轮到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