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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碑
作者:曦和
楔子
风萧萧,旌旗猎猎,铠甲在晨曦中闪着冷冷的寒光。
甄云的战车队整齐地排列在开阔的山脊上。他紧握着剑柄的右手青筋暴凸,魁梧的身躯屹立成一座铜铸的神像,炯炯有神的双眼如两颗寒星般俯视着山下的战场。
这是与郑师左路军最后的交锋,也是一场最激烈残酷的生死决战。纪侯身为齐师上军的主将,战前已经巧做安排。他把军中精锐战车队分为两批部署在战场两侧的斜坡高地,自己则亲率步军去打头阵,想以佯败之计把敌军诱到埋伏圈里予以全歼。
初春二月,天气阴爽,清晨飘逸着微微薄雾。
宋国东线边境的丘坳平野成为齐郑两国大军厮杀的战场。
甄云是战车队的副将,率领着右队战车埋伏在战场的右翼。
两军已经开战,只听杀声震野,兵戈锵鸣,可以看到那山坡下争战的士兵熙攘不定,乱做一团。身穿灰白色铠甲的纪军士兵边退边阻截着敌方的车阵。军中的主将大旗退而不乱,直往伏击圈撤来。
甄云刚毅俊朗的脸上展开一丝浅笑,心头振奋不已,恨不得立刻猛攻下去。山顶上虽然风紧,但他的额头仍然渗出了汗珠,顺着盔沿往下滴落。
敌军的车阵突然分成两队,从纪军的两边快速插上,形如两只大蟹螯似的夹攻向纪军的主将大旗。
纪军兵力薄弱,退不及时,瞬间被切割得零零碎碎。灰白色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倾倒,主将大旗快速地后撤着。
甄云的双眼瞪得圆大。他感到敌人的战鼓声、喊杀声,震得脚下的车板都在轻微地颤抖。
训练有素地车兵和战马也不安起来,列队里出现骚动。
“都给我稳住!”甄云冷静地低吼一声,抬手示意战鼓手做好准备。
纪军士兵开始四散逃亡了。主将大旗刚刚退到伏击圈的边上,几辆敌战车突然冲围上去,那大旗一晃便没入敌海里。
甄云的心神一阵恍惚,想道:“不妙!纪侯出事了。”他拔出长剑,却不见虚靖发来攻击的信号。
虚靖是战车队的主将,今天与甄云共同分担重任,主要由他做进攻调度。他若不发信号,副队不便率先出击。片刻间仍不见动静,甄云难以再忧郁,大喊道:“点狼烟!起擂!”
“咚咚咚!”鼓声震天。
甄云逮紧车马缰绳,扬剑挥出一道青光。“杀啊!”
万马同嘶,齐头并进,如垒云压顶般冲往战场,整个山地扬起漫天的草泥土屑。
甄云迅猛如虎,首当其冲插入敌军大阵,迎面撞飞几个慌张后退的敌方步兵,惨叫声频起。马蹄践踏着血肉,车轮碾压着尸骸,飞一样地颠簸起来,但却丝毫撼不动甄云挺立的身躯。他挥起长剑狠劈,两侧的敌方步兵非死即伤,纷纷避让。
两辆敌战车夹冲过来。甄云不退反进,狠鞭马匹,加速向前狂奔。右边敌车拦腰逼近,他伏身砍断敌车边马的马腿。
那边马痛瘸,长嘶一声,颓然跪倒。
敌车失去平衡,一下子翻栽在地。
甄云弯腰不动,恰好躲过左方敌人横刺来的长戟。他再乍起转身,一剑砍下这个奔过头的敌车兵的头颅。
鲜血激洒,那头颅旋转着飞入杂乱的车阵之中。
甄云拿剑狠击马屁股,勇不可挡地横冲直撞,渐已独自深入敌境。敌兵越来越多,无论是持戟的还是挥剑的一齐围攻过来。甄云毫无所惧,长剑朝两边挥扫得密不透风,与敌人的兵器相抵,劲风激射,铿锵连绵。
不久,战车被碰撞得损毁严重,车轮剧烈地抖动起来。
甄云已来不及考虑脚下的险情,只顾忙不迭地格挡朝着前胸袭来的箭支和长矛。他的战车车身再与一辆敌车相撞,两车的轮子狠狠地磨擦在一起,车轴和轮框一下子全被绞毁。
马匹去势不止,战车脱缰,仍斜冲出十多米,才通体暴碎。
甄云在车碎之前的一刹那先行跳起往空地一滚,举剑削断迎头碾来的一辆敌车的右边马的马腿,抓住车兵刺下来的长戟奋力一扳,反将那车兵挑下了车。他再腾空跃起,踏着车扶轼飞剑砍断右边马的驾辔,就势骑上马背,脚蹬马腹骣驱直冲。一路挥剑舞戟,左挑右刺,杀往主将大旗失踪的地方。
不知鏖战多久,甄云的坐骑喘着粗气,奔行速度慢了下来。他感到自己也已力不从心,身体渐渐不支,腿脚麻木、双臂酸痛。
黑压压的敌车和敌步兵仍一批批地围攻不止。
甄云的剑和长戟都已砍杀得锋刃残缺,鲜血把全身染得通红,不知是敌人洒的,还是自己流的。铠甲也已辨不清本色了。
双拳难敌四手,敌人的轮番攻击使甄云的体力已近耗尽。虽然他暂时能护住身体要害不至受创,但次要部位难免不遭打击,轻伤在一道道加深,痛彻骨髓。
力竭之际,甄云仍然拼命挥舞几圈长戟,头脑猛地昏沉,眼前一晕,一件钝器重击上后背。最后的生存意识使他趁势扑向一个敌步兵,一剑捅穿这个步兵的胸膛,抓着尸体覆在自己身上才倒下地去。
接着好像有许多匹马踩了上来,甄云的耳朵里听到隐隐约约的战鼓擂鸣声和兵车奔腾的嘈杂声,但很快一切都被越来越巨大的轰鸣所覆盖。
**********
周惠王二十六年,齐桓公率领宋、鲁、陈、卫等七国诸侯共同讨伐郑国,但因为郑国得到楚军的援助,他们最终无功而返。
次年春天,齐桓公再次领军伐郑,双方在鲁宋两国的边境上摆开阵势交战了一回。虽然齐师上军的主将纪侯在此战中身亡,但郑军仍然不敌战败。郑侯不得已斩了媚侍楚国的佞臣申侯以谢天下,并寄书请和,桓公方才撤兵。战事平息后,纪侯的长子即位为纪国国君。大将虚靖手握兵权,成为纪国第一重臣。
这年秋天,郑国世子华为夺君位,不惜通齐卖国。齐相管仲不容此举,私自泄密给郑侯,世子华因此遭到拘禁,其后被诛杀。
郑侯感戴齐国的恩德,谴使到齐国受盟。
时至冬天,周惠王架崩,王世子郑与齐、宋等八国诸侯定盟,被拥立登基,是为襄王。
第二年春三月,周襄王为表彰齐桓公的辅佐之功,召集各国诸侯在蔡丘会盟。众诸侯歃血誓书,共推桓公为中原霸主,自此天下战事平息不少。
第一卷 厄运 第一章 归途之变
硝烟散尽,宋国边境的战场上陈尸遍野。血淋淋的残肢断腿触目惊心,厮杀得凌乱不堪的剑戟横七竖八地林立着。破布屑似的战旗、插着箭矢的死马、粉碎的战车片和死尸一样绵延无际。
夕幕晚照,彤红的太阳无言地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山野。大地摆出一副凄惨冷酷的面孔,迎着将逝的微薄的光明和温暖。
甄云慢慢苏醒过来,费力地挣开双眼,睫毛上凝结的血珠防碍住一部分视线。他勉强抬起头,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片死气沉沉的惨景。全身瘫软无力,手指一动,才发觉右手仍紧握着残损的长剑。他凝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数具尸体,手撑着地,挣扎着站起身,承受过无数次重击的铠甲忽然散裂成碎片脱体掉下。立身不稳,抬脚打一个踉跄。他只得单膝跪下地,蜷起沉重的上身。背上正在凝固的伤口付又崩裂,疼痛袭来,虚弱的身躯簌簌直抖。他几次再想直腰站起都没有成功,孤独的身影蠕动在数不清的死尸中间,为本是沉寂的战场更频添无限凄凉。
阳光透过叠垒的云霞给大地投送最后一抹金黄。
甄云喘息片刻,调整一些气力,得以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往战场外走去。他的目光迷惘地盯着前方,头脑晕眩不堪,但仍在反复地想:“主公可还活着?是哪一方胜了?”
战场附近有一条济水支流,沿着河岸往下游走,数里后便可到鲁国地界。那里山势平阔,散布着村落。甄云心想只要支撑到那边,就有获救的希望。蹒跚一里多路,不见人烟,他最终力竭昏死在河边。
**************
再次苏醒过来,甄云发觉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心知自己是获救了。他睁眼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土墙茅顶的农屋,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他躺着的土炕,墙角还堆放着一些锹铲之类的铜铸农具。
屋里不见主人,甄云试图坐起来,身体一动便疼痛难忍,只得作罢。他费力地朝门外高呼:“有人吗?”
一个壮年男子应声进屋,平布粗衣的农人打扮,可能是刚从地里回来,肩上还扛着锄头。他放好农具,跨到土炕上,欣喜地道:“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都已经昏迷一天一夜啦!”
农夫说的是鲁语,甄云勉强能听得懂,感激地道:“是先生救了我!甄云叩谢恩公。”他挺身便要下炕。
壮年农夫忙扶住甄云,面若受惊地道:“不,不敢称先生。壮士能够活下来,是多亏你自己体质壮。孔儿在河边发现你时,几乎当成是死人,但他还是把你背回来了。我的老父识得几味草药,给你胡乱涂了伤口,喂了几口水,想不到你能挺过来。”
甄云气虚地道:“孔儿是谁?”
农夫道:“那是我的大儿子。他听说前方已经打完了仗,想过去拾些破烂物什,才在途中救下了你。你是齐国的士兵吧?受这么重的伤,总算是打胜了仗。”
甄云急切地问道:“谁?是我们齐军胜了?”
农夫道:“是啊!纪侯的战车队打败了郑国的左路军,还追击了数十里呢。”
甄云道:“纪侯!纪侯他可还活着?”
农夫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今天上午,你们的军队才回来收敛尸体。那么多的残肢断头都被砍烂了,徽记更被砍得不成形,如何还能辨认得出来是谁呢?”
甄云双目呆滞,心道:“完了!主公定已阵亡。我真无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他伤感地闭上眼,默默悲思。
农夫见状,不知怎么安慰,只得起身轻语道:“你好生休息,不要多想,伤会好得快些。我出去了,有事叫一声便可。”他出了屋,关紧木栏门。
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甄云一个人禁不住悲戚出声,哀悼纪侯,脑海里浮现一幕幕十多年来自己所经历的人生大事。
甄云从小丧母,父亲只是一个内宫侍卫,识字不多,却千方百计地让他读书习文,为更好地教导他,竟不曾再娶。在甄云十五岁的时候,纪国发生一次内乱,判军攻进了侯府。他的父亲挺身而出,保护着纪侯杀出重围,自己却身中数十剑壮烈惨死。
内乱平定后,纪侯追拜甄云的父亲为大夫,使甄氏成为纪国的世袭之臣。不久,甄云进入军队当差,初时不过是步军的一个士队长。后来他勤奋练武,英勇杀敌,立下了几件奇功,开始有所建树。特别是在上一年的一次战役中,他身先士卒,不但砍下了敌方大将的首级,更在无意中救出了陷入困境的战车队主将虚靖。两人合作杀敌,所向披靡,此战才得以制胜。战后封赏,他被提升为战车队的副将。
那一年,甄云已有十八岁,纪侯便亲自为他做媒,将纪都首富戚纲的三女儿——十六岁的戚香儿许配于他。婚后,他与娇妻恩爱和睦,才过一年便育有一子。时至今年初春,齐桓公率师伐郑,因为纪国是齐国的附庸,所以纪侯定要亲自随军出征。他也只得辞别娇妻和刚及满月的幼子,远赴战场为国尽忠。
冥思半天,甄云想到此次决战,心疑地道:“虚大哥为何不及时出击营救主公?难道他没有注意到主公陷入重围吗?”他回忆起与虚靖交往的旧事。
虚氏家族是纪国的世臣,虚家子孙历代都在朝中身居要职。虚靖年轻有为,军功着著,声名正是如日中天。昨年他得到甄云相救,感激涕零,便与甄云结拜为兄弟。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纪侯对他们寄予厚望,此次决战更不惜以军中主力相托,不想他本人却未及等到胜利便先以战死,怎不叫人大感痛心。
甄云心情郁结地躺着,渐渐昏沉欲睡,体温骤升,额头沁汗。
农夫再进屋来察看甄云的伤势,一见他这般模样,大惊失色,连声喊人。
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进了屋。一位白发老丈审视了病情,立即叫兄弟似的的两少年打来清水,揉取湿布敷在甄云的头上,自己则赶到厨房去煎药。另有一个妇人也跟着忙去了。农夫守在土炕旁边不停地为甄云擦汗降温。
折腾了一夜,到次日清晨,甄云服药后才褪下高烧,病情稍微好转。农夫一家人放下心来,各自回房休息。
一个多月悄然过去,甄云仍留在农家里养伤。他身上大面积的外伤已然愈合脱疤。内伤虽然并不严重,但康复缓慢,他只得多待些时日。
这些天里,甄云得到农夫一家人的细心照料。他可以走动以后,想要帮他们多做些农活来报恩,农夫却坚决不让他下地。不得已,他就跟着白发老丈研制药材,学会识别许多味草药,闲时教受农夫的两个儿子孔和田学文习字,一时怡然无忧。
这天上午,农夫全家都去地里干活去了。甄云一个人溜达到农舍右侧的小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