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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齐天与太妃不和,她是有耳闻的。她何等聪明,又怎会不知母子突然如此,所为的是何事。齐天不来慕园,她自是不好再来找她。更何况,近几日请安,皆是被太妃拒之门外,自己的处境也堪忧。
今日突然听闻齐天遇刺,她知其中定有蹊跷,可还是忍不住急急的忙赶来探望。一路上地上的粼粼血迹让她意识到,这次事态的严重性。
眼前的齐天早已昏迷,但仍是疼的呻吟连连。
由于两处伤口极深,止血散一时也很难止住向外渗流的血。刚刚缠好的纱布,很快就又被染透。
“嬷嬷,殿下伤的如何了?”云舟握着齐天的手竟都凉了,压制着心中的悲怆,急切的询问道。
“娘娘,殿下肩上的箭伤只要止了血,便无甚大碍了。只是肋上的伤——,伤及肋骨肺脉,怕是日后,会落下毛病。”淑嬷嬷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心疼的叹息道。
尤其是齐天,她看着她长大成人,知她是个真性情又不失胆识的孩子。可也不曾想到,她会做出这等伤及自己的事来。
云舟听闻性命总算无碍,心神都觉稳了稳。轻轻为齐天覆好锦被,依旧止不住悲戚。这个痴人,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与自己好生的商量,再行定夺。因何偏偏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淑嬷嬷收拾好药箱出了内室,见太妃坐在殿外,神色间也闪出了不安,甚至是担忧。太子齐泰见她出来,忙上前打探,淑嬷嬷一一回禀后,都是稍宽了心。
回到养廉殿中,太妃只顾念经,也不提及齐天。
“娘娘,当真不去看看九爷么?”淑嬷嬷欲言又止的终是劝了句。
木鱼声顿了顿,“你前个还道她是个孝顺的,她今个便弄了这一出的苦肉计来!儿之发肤受之父母,她为了个女人,都能这般的不管不顾,我只当是白生了她!”
木鱼声又阵阵响起,淑嬷嬷见主子几欲气结的模样,不好再劝。想到齐天方才受的那些罪,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这苦命的孩子——
齐天在剧痛中转醒,已到掌灯时分了。
她睁开眼,就见云舟握着自己的手,倚靠在床头,正闭目养神。
昏暗的烛光映着她早就哭花了的妆容,更显出她的一派恬静与淡然。
瞧她身上只着了件单袄,忙有气无力的唤道:“舟儿。”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不由被自己的虚弱吓的一怔。
“殿下!”云舟猛然睁眼,大喜道:“总算是醒了。”说着便要差人去点灯。
“舟儿,且稍坐一下。”齐天尽力的扯住她,也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蚀心的疼痛顿时接踵而来,疼的她差点背过气去,仍是极力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天儿——”云舟惊呼着凑至她近前,看她疼的面上都扭曲了,豆大的冷汗又浸了出来。边为她轻轻拭去,心下却是难过,两行清泪毫无预示的就布了一脸。
齐天痴痴的望着伊人楚楚落泪。
曾几何时,她是那般迟疑,她总觉得云舟是看不上自己的。
她总觉得,自己对于她来说,是微乎其微的。她喜欢此时的云舟,这样的舟儿,让她觉得真实。
虽然,那个运筹帷幄,清雅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舟儿她也中意,可眼下这个为自己担心为自己落泪的舟儿,更让她觉得温馨与欣慰。
莫大的幸福感袭上心头,抚上为自己拭汗的柔夷,扬起了嘴角宽慰道:“舟儿,不必如此。皮外伤罢了,不消几日便好了的。时下这般时节,你怎的穿的如此单薄?”说着,将她的手紧握在手心。
云舟见她伤成这般,还没心没肺的笑,当时恼怒幽怨的道:“这么大的事,殿下事先竟也不告知一二么?我即便是只身一人进了京,又有什么打紧?只要我还一日是这南齐王妃,他齐泰就断然不敢将我如何,你又何必出此下策,去冒这等的险?”
齐天苍白着脸,不失底气的执意道:“但凡有我在一日,便不准你随意随了别人去!如若我死了——”
“你死,我随着你去就是,免得你闭不上眼。”云舟气极,打断她,恨恨的道。
伤成这般,才睁了眼就说什么死活,简直是胡言乱语,真真的是气煞了自己。可见她此时如此憔悴,想起之前那为她擦身端出去的盆盆血水,心中不忍,泛起了疼。
任她扯着,坐到床边道:“可还疼的紧么?”执杯轻喂她些水后又道:“今个我寝在这,不走了,可好?”
“母妃那,如何了?”提及她寝在朝闻殿,齐天担忧的问道。
“面上自是不好如何,心里却怕是在怨恨咱们吧。”云舟叹气:“也许,久了也就好了。”
“我究竟还是个不孝子。”齐天怅然若失的道,转而又对云舟苦笑道:“久了就好了。”
她相信,事在人为,一切的暴风骤雨,血雨腥风最终都将会归于平淡。正如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般,最打紧的,却是矢志不渝,如磐石般的相知相守。
不久,太子齐泰便启程返京了。
临别前,于榻前再三叮嘱齐天要好生疗养。眼神中竟难能可贵的不时流露出兄长般的关爱之情来。
齐天勉强的欠了欠身,唯唯诺诺的一一承应着,心底却是着实松了口气。
这一劫,总算是暂且的度过了。
齐泰走后,齐天便连连的高烧不退,每日昏昏沉沉的卧至榻上,咳嗽声日夜不止。
淑嬷嬷几次调换药方,却也不见起色,眼看着一筹莫展。
整个南齐王庭也因齐天伤势的恶化,变得气氛异常凝重,丝毫没有往年近年节的喜庆。
云舟这些时日更是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守在榻旁看护她。
而之前到南方游历的兆娴郡主,听闻齐天遇刺后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才至府上,就急急的扯了邱羽化一同到朝闻殿来探病。
入了内殿,只见云舟满脸忧思的守在榻前。细细打量,心中感叹,自己此去不过月余,她竟清减成眼前这般模样。
二人俱是没心思过礼,微微颔了下首,权当问候。
“羽化,快进来瞧瞧,九爷的伤到底如何了?”兆娴心急火燎的唤着依旧在门外磨蹭的羽化。
这倒让跪在门外的羽化有些进退两难。一面郡主催自己进殿诊治,一面却未听见王妃的应允与召唤。
“邱大人,入殿来吧。”正犹豫时,殿内传来云舟清冷的声音。
云舟见兆娴郡主这般热切的唤邱羽化,言语间透着股暧昧,犹豫了下。齐天这样日渐一日的病入膏肓,她心中也是急迫,权衡一二,便准了他进来。
羽化来至榻前,轻叩上齐天的脉门,顷刻间猛收回手,不可置信的望向云舟,手上却是微颤着。
“大人只管对症下药便是,殿下与本宫自是信得过。”云舟别有深意的直视着他。
羽化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应道:“娘娘且放心,在下定当竭尽所能。”说着轻拉过齐天另一只手臂,屏气凝眉的切起脉来。
不久道:“殿下此次身受重创,元气大伤。之前本有肺疾未愈,如今又伤了肺脉,故而身热不退,咳嗽不止。当务之急先将身热之症缓解一二,再对伤口施药治疗。”
“有何需要,大人尽管吩咐。”云舟唤来东石与晓千。
“劳烦姑娘,取一碗墨汁来与殿下服下。”羽化说的波澜不惊。
却惊到了晓千,忙看向主子,探着主子的意思。
“取来吧。”云舟为齐天换了条敷额的毛巾,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疼了疼。
勉强的喂齐天喝下墨汁,却又被她咳的一身一帷帐的墨迹。
羽化一边拟好了方子,递给东石送到药膳局子抓药煎煮。另一边取来自己秘制的创伤药予了云舟。
云舟虽这几日每天都为齐天换药,但看到眼前这缝合的丑陋伤口,突兀的横在那人光滑白皙肌肤上,身上依旧是止不住的颤抖。
起初换药时,但凡齐天清醒,无论自己如何侍弄伤口,她都默不作声。近几日换药她皆处在昏迷之中,自己能听到她在呓语时都在道“舟儿,疼——”
你疼,我便不疼么?
其实,早在齐泰初抵南都时,她就已然收拾好此次入京的行囊了。
可纵使冰雪聪明,机关算尽如她,也未能料及齐天会出此下策,只为将自己留下。
那人对儿女情长虽是木讷,却向来不失勇气与真诚。可那人终究还是不明白,两情若欲久长的相守,岂是能靠这般一朝一夕的去逞一时之勇?
眼下,伤了你却也疼了我,这便是爱情的真谛与所求么?
羽化果然不负世家之名,几剂药下去,齐天的病情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不但当日就解了体热之症,连咳嗽都也见了轻。
不出周余,身上的伤势大有起色。
十日后,竟可简单的下床行走了,可也到了年关。
腊月二十九这日,府里的小厮们便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霾,上下俱是焕然一新。
因除夕一早,齐天便要率文武百官祭祖。
故而,王府难得的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俱是一路正门大开。
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由远处望去,点的若两条金龙一般。
除夕这日,天还未亮,府门前便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官员们皆是按各自的官级着了品服,陆续入了王府。
待到齐天摆驾至祠堂时,大小官员已将堂外的六间大厅,四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
此次也是齐天自遇刺后,首次与臣工们见面。官员们听得齐天的王驾到了,浩浩荡荡的叩拜,山呼声此起彼伏。
祭祀时,男昭女穆。
齐天朗声念了祭辞,底气十足,抑扬顿挫。太妃奉上贡品,云舟捧香。钟鼓齐鸣,百官朝拜。
祭祀后,官员们陆续散去。
齐天与云舟换下厚重的朝服,着上常装便急急的赶到养廉殿,为太妃拜年。
太妃见齐天夫妻俩,虽皆是都着了大红的袍子,却也遮不住面上的憔悴与身上的清减。尤其是齐天,早上念了通祭文,已是耗了她许些气力,如今又渐渐咳了起来。
“母亲,儿子带着媳妇来给您拜年了。”齐天才一入殿,就扯了云舟的手,盈盈的朝着太妃笑道,就要跪拜。
“罢了,赏。”太妃拂了拂手,目视云舟片刻,道:“扶殿下坐吧。”
淑嬷嬷端来托盘,将上边的红包分别交予东石和晓千。
“近来,可觉身上好些了么?”太妃瞧着齐天一脸喜庆的模样,询问道。
“母妃宽心,已无大碍了。”齐天强压下咳嗽,道:“儿子晌午在朝闻殿花厅设了宴,摆了个戏台子。昨个就差舟儿请了舅舅府上的亲眷们过来,现下怕是已然在外边候着了。”
“天儿倒有心了。”毕竟是娘家亲戚,太妃面上的神色缓了缓,满意的道:“府上也好些时日没这般热闹了。”
“儿子那还备了好些烟花社火,晚上上香拜神时点起来瞧瞧,到底如何。”齐天陪笑着道。
“如此甚好。”太妃颔首,道:“离用午膳还有些时候,你身子弱,且先回去歇息吧。况且,来了的都是女眷晚孙,你在此他们反倒拘谨了。”
齐天闻言讪讪起身,道:“母妃所言甚是,儿子就先跪安了。”
“云舟也随殿下去吧,有个照应。”太妃冷漠的道。
云舟起身淡淡一福,索性也随了齐天退了出来。
出了养廉殿,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齐天叹了口气道:“此等佳节,竟是这般的冷。”
云舟轻扬嘴角,拉了拉衣领,数了数节气,道:“却也是近春了。”
晚膳,朝闻殿花厅,随意的摆了二十几席酒。
王府上本就人丁祚薄,平日有众臣工往来,倒不觉得。可每每佳节一至,就渐显出冷清来了。
故此,每年年节都会邀赵国泰府上的近亲们过府上来。府上有地位有功勋的内侍们也会有幸列席在宴。
用过山珍海味后,便鸣锣开了戏。
摆上琼浆佳酿,大家吃吃酒,看看戏,闹上一会子。直守岁至子时,便燃放烟花,众人出去观上一会儿,便各自散去,歇了。
“九爷今个儿,可是尽了酒兴?”云舟陪罢众女宾,归至凌波楼,却见齐天早已在内室了,且脸上略映出醉态来。
因今日是家宴,往来于宴上的宾客皆唤齐天“九爷”。云舟此时同她打趣,便也调笑的唤了声“九爷”。
“不过是陪母妃与舅舅应应景的,并未多吃。”齐天淡笑着起身,颇有自知的冲云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