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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声破风声袭来,竹青出于多年训练出的敏捷反应,就地一滚,及时躲开了。
“哟,不错嘛,虽然没有内力,但却是一副练家子的样子呢!”只凭声音就能断定女人的心情很好,不过也似乎,自己与对方并没有熟悉到那样的地步,竹青抬眼仔细看去,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苍莽森林中。
“丫头乖啦,叫师父。”笑眯眯的用鞭子挑起竹青的下巴,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前,竹青一头冷汗的盯着她,不知道摇头拒绝的后果会不会是立即死于非命。
不过……似乎她已经没有必要在乎自己的性命了。
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少女重新恢复了冷淡无所谓的表情,低下头道:“我没有拜你为师。”
“那现在就拜。”说到做到,鞭子在腿弯上一打,竹青立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石头上,背上突如其来的压力让她咚的一声将头撞在了女人的靴子面前。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三下之后,她捂着额头上鲜血长流的伤口连滚带爬的退后好几步,却只迎上了女人满意得眯起眼睛的笑意:“徒儿乖,听师父的话,师父就会很疼你,若是不听话,师父就让你很疼。明白吗?”
女人手里的鞭子闪了一个唿哨,竹青突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一样狠狠点了点头。
女人是森罗堂的顶级杀手,十毒之一的竹叶青。坚持竹青与她有缘,天生就该继承她的位子,誓要把她培养成最杰出的继承人。
正常情况下,那应该是个豪爽潇洒,雷厉风行的女人,不管是行走江湖的名门女侠或是某个小势力的女首领都很适合她。唯独杀手不适合,竹青一直这么认为。
被粗暴的废去了武功的身体比正常人更加破败,当初下手的人似乎就没打算让她有再次习武的机会。足足尝遍了药浴,蒸熏,汤药,药丸,针灸,传功等等几乎能想到的一切治疗手段,竹青的身体终于可以重新聚集内力。
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鞭子抽到,她随时都绷紧了神经准备逃跑,即使半夜里听到破空声也会立刻蹿起来夺路而逃,沿着规定的路线跑到自己口吐白沫,然后被心满意足的女人拎回临时落脚的小木屋。
据说生死关头人会发挥出百倍于平时的潜力,竹青似乎被用来充分地验证了这一理论。不知道哪碗饭菜茶水里有毒,不知道晚上翻身时会不会压倒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师父会想杀自己玩,紧凑得过了头的日子让她除了说‘是’,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而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身影会被自己忘记。
她以为她会记到自己走过奈何桥,哪怕站在忘川河上都会固执的回头张望,等待着那个人,会不会追过来?
如果她其实回来呢?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翻来覆去的在梦里与她亲吻,拥抱她柔美的身体,腻在她身边肆意的撒娇,享用她对自己的所有宠爱。然后再绝望的醒来。
多亏了竹叶青的鞭子,她几乎再也没空去做梦,吃着饭都能一头埋进饭碗里睡着,抬起头时满脸饭粒混混沌沌,惹得那位毒美人哈哈大笑。
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再也没有插足的余隙。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至少竹青觉得很久,广阔的森林里荒无人烟,师父离开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狩猎,一个人练功,一个人给屋前屋后居住的数十条‘师兄师姐’们取毒和拣拾它们褪下的蛇蜕。
森罗堂的功夫和她以往接触到的大大不同,她吃着药,练着功,一边在药性的作用下痛苦不堪,一边因为功力的突飞猛进而欣喜不已。
等她重新开始做梦的时候,她才发觉,师父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回来了。
据说这一任的竹叶青特别强,比蝰蛇还强,也特别任性,连堂主下派的任务也敢挑三拣四,不仅十毒中的同僚对她不满,堂中几乎无人与她交好,可是即便这样,她也屹立不倒。
竹青开始很崇拜自己的师父。
果然,纵情肆意是需要本钱的,难怪她只能被赶下青阳山。
等到那位任性的毒美人再次回来,已经是大雪封了路。雪里跌跌撞撞踹开门的女人一身都裹在厚厚的貂裘下,貂裘的皮毛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雪。
因为所习武功的原因,两人的身体都同样冰冷,竹青见师父嘴唇青紫,浑身发抖,忙不迭的开了一坛酒给她。
竹叶青一口气灌下大半坛。
“师父……”少女欲言又止。
知道自己唯一的徒儿那容易害羞又别扭的个性,年长的女人单手把坛子杵在桌上,捏了捏徒儿苍白的脸蛋:“怎么?想老娘了?”
即便看不出年纪,但是那样艳冶无暇的容貌和透露出活力的丰姿美态,怎么看也不该自称‘老娘’吧?
对于师父无处不在的霸权和恶劣癖好避之不及,竹青唯有低下头好心劝诫道:“您……没事吧……”
不是过问她的去处和迟迟不归的原因,仅仅问一句‘没事吧’,姿态柔美而内里锋利的女人难得露出一个稍嫌软弱的无奈神情,随手将散落的鬓发撩去耳后,倚着自己的手臂幽幽的问:“这么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老娘走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被调。戏的徒弟立即涨红了脸,忿忿的转身想要离去,想了想,又回头夺回了酒坛,附带恨恨的一枚眼刀,这才怒冲冲的钻回酒窖里。
“哈哈哈……我的小徒儿好可爱!”清脆放荡的笑声一直传进酒窖里,竹青重新封好没喝完的酒,咬着下唇诅咒这个世界上所有恶趣味的女人!
一整个冬天,那条毒舌都蜷缩在简陋温馨的民居里冬眠,醒来时烫几杯酒自斟自酌,偶尔纸上谈兵的指点一下徒弟的武艺,更多的时候,她不吃也不喝,搂着一整张熊皮醉生梦死。
竹青只好依旧一个人吃储藏的腌肉和腌菜,一个人练功,一个人检查屋子里数十条‘师兄师姐’们的睡眠状况,一个人拿笔染红墙上的九九消寒图。
整个冬天,都只有雪花秫秫落下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很像是那一年耳边虚幻的大雨,分明知道不像,却又在心里觉得像。
茫茫的雪白遮蔽了视线,寒风掩盖了听觉,于是她又似乎听见了遥远的北方传来金击玉碎的筝乐,她提起剑出门,门外风雪大作,身体在瞬间就冷得失去了知觉。
她要很努力才不会被风吹倒,狂风中几乎举不起剑。
可是她一向是那么执拗的人,她要举起来就是把手臂吹断她也一定要举起来。
一剑挥出,有形的兵刃斩断了无形的风雪,她又听到了那激烈的乐曲,似神行千里急速掠过大地,山川尽逝,天崩地裂,银河倾落,日月消亡。而她,要逆挽九天之狂澜,倒溯时光之荏苒,以这裂风破雪之力重回那日一切尚未改变之时。
带她走。
用抢的,用偷的,怎么样卑劣不耻都不能阻挡她,哪怕此生再不能获她青眼有加,再不能得她欢心疼爱,哪怕会被她厌弃憎恶,也想将她困在这里。
困在这一片困住了自己的风雪中。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滂沱的大雨,苍茫的大雪,这世间一切寒冷狼狈,全都只有我一人领受。
而那春暖花开,暗香浮动,全归于你。
一剑激起千万积雪,暴起青空,又洋洋洒洒漫天落下。
曲到最高处,那一根弦铮然崩断。
恍惚间似乎看见玉指滴血,她心痛得不能自己。
寒到极处,剑也铮然崩断,碎片炸开,她胸口脸颊迅速被冻起血色的冰片。
她猛然想起,虽然字唤华筝,可是那个人偏好的乐器,从来都是瑶琴。
是啊……筝乐激烈而琴乐厚朴,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弹出那么充满怨恨与不甘的音律呢?
她的音律,从来都是平和中正,温婉大气的。
不知何时,风雪渐稀,冬日里嗜睡的女人打着哈欠披着兽皮倚在门上:“大白天的不睡觉,在外头发什么疯?还又喊又叫的,嫌风雪不够吵吗?闹死老娘了!”
大喊大叫?愣了足足一盏茶,没耐性的师父已经甩上门重新窝回床上去,她才怔怔的摸着自己的脸。
内力激荡之□体发热,融化了脸上的冰霜。
流下来被稀释的血水,而更多的,还有更多滚烫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
她这才明白,弹奏那首不甘的筝曲的人,原来是自己啊。
断剑冻在了手上,她撕开皮肉将它丢在雪里,反正伤口很快就会被冻住,她无所谓的想。回到屋子里,唯一的床上铺满了各类野兽的皮毛,被淹没在里面的女人睡得天塌不惊。
她突然也很想有那样的胸襟,管她天崩地裂,大不了一睡千年。
一头倒在床上不知死活的挤了挤自己的师父,睡姿不佳的长辈嘟囔着不知道什么样的怨词,一个翻身把人揽进怀里,承接不知哪段美梦,继续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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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开春的时候竹青有幸跟着师父踏进了森罗堂的大门,阴暗恐怖的屋子,诡异的腥味,满屋子奇形怪状的人,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师父简直就像是一把散发着明光的利刃插。进了幽暗的古井里。
一身藏青棉袍的竹叶青是屋子里最明艳的色彩,尽管她的衣服并不鲜艳,但她本身就已经足够夺目。
跟在她身后穿着翠绿衣袍的少年人一进门就被十双眼睛看了个通透,竹叶青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瘫在靠门最近的椅子上,一把将小徒弟拉去自己膝盖上:“做什么这是要?老娘的人也敢觊觎吗?”
十双眼睛一起移开。
竹青终于吐出一口进门起就憋在嘴里的气。
“胆小鬼。”一根指头刮了刮她的脸,竹青低下头,她的确是胆小鬼。
在青阳山山的时候就是,什么也不会,胆小害羞,如果不是那个人觉得自己可爱而处处照拂的话,恐怕只能沦为任人欺负的受气包吧。
离开了她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无能,连昔日被爱人挂在口边夸赞不停的优点也变成了笑话——
竹竹煮的茶最好喝了。
剑势不够凌厉,不过却比所有人都更加稳妥呢!
因为足够细心和耐心,所以才能照料好花草,竹竹以后跟我一起去瑶光殿吧,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药师的。
医术没有天分也不要紧啊,不能分心二用是因为竹竹很专心啊!
专注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优点呢!
唔……执着也是。
竹青苦笑,话虽如此,但是其实……总结起来自己就是胆小又固执,还非常死脑筋废物吧?
连煮茶这种唯一擅长的事情,也仅仅是为了讨她欢心而已。
为何这样无能的我能得到你的亲睐?那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我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
你到底……喜欢我那一点呢?
笨拙是可爱的话,难道无能也算是优点吗?
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竹青一直被这样的问题所困扰着,哪怕她已经成为了竹叶青唯一的弟子,必将继承她师父的位置,成为森罗堂赫赫有名的十毒之一,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绝顶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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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不耐的挑着半边眉,手中漆黑的匕首灵活的在五指间转动,年轻的杀手再次独自完成了本该属于师父的任务,而那个不负责任的监护者在把她甩在目标附近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她都快失去等待的耐心直接回去复命前才姗姗来迟。
“臭小鬼,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疲倦不已的女人从窗户跳进来,二话不说占了徒儿的床就睡,竹青毫不相让一个箭步跨过去躺在里侧坚决不让自己的领土被无耻侵占:“你还没回答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刮地三尺的搜,你到底在找什么?”心思根本没在任务上,也没在自己的徒儿身上,那么危险的目标,要是自己失手了怎么办?
哀怨的眼神瞪着师父,作师父的也哀怨的瞪回去——明明刚捡回来的时候几个月杳无音讯都体贴的不会过问,那个温柔的孩子是被谁吃掉了吗?!
两人相对无言,没多一会儿俱都呼呼睡去,睡